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二十

 日本鬼子投降了，强天强也十一岁了。他用不着再爬上徐村的灌木杂树林里的参天大树上去站岗放哨，监视小鬼子的活动迹象，防范小鬼子进村来骚扰残害村民百姓了。徐村已经兴办了公办学堂，这是一件大好事。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三个孩子都上四年级。因为他们三人的基础很扎实，上四年级是不成问题的。这多亏了他们的恩师私学的徐老先生。那时，小日本鬼子侵犯我们中国，常常清乡扫荡，到处烧杀掳掠，搅乱得村村社社鸡犬不宁，徐老先生的私学馆只得散伙停办，虽然私学馆停办不能开馆，但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他们三人常常主动去拜访恩师徐老先生，请恩师徐老先生指点迷津，辅导学业。因此，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他们三个孩子的学业，不但没有耽误荒废，而且大有长进，获益匪浅。他们三人把一本千字文背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连书壳子都翻旧磨破了。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他们三个孩子的基础这么好，读四年级是绰绰有余的。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他们三人在一个年级，又化解了前嫌矛盾，和好如初了。

   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他们三个孩子感到特别遗憾的，是他们的恩师徐老先生已经不幸仙逝。他们三个孩子都哭丧着脸，怀着悲伤痛苦，虔诚敬重的心情护送恩师徐老先生的灵柩上山入土为安了。这次强天强可不是去讨要孝帽向逝者跪拜以消灾避祸的，他纯粹是以恩师徐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弟子的身份，出于对恩师徐老先生的至诚敬重，而特意去护送恩师徐老先生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以表达一个门生弟子对恩师徐老先生的思念之情，愿恩师徐老先生一路走好，愿恩师徐老先生在九泉之下安息，永远地安息吧！

   徐村的公办小学的校舍，也还是设在徐村中心的大庙里，一共开辟了两个教室。一、二、三这三个年级放在一个教室里；四、五、六三个年级放在另一个教室里。这样强天强、田勇和田丽芳三个人就同徐文和徐武同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学习。徐文和徐武两人已经上六年级了，是最高年级，也是大小伙子了。徐文和徐武两人非常调皮捣蛋，同学们都说他们两人是活闹鬼。徐文和徐武两人常常以大欺小，他们喜欢逞强好胜，无视课堂纪律。有时候，他们以一个鬼脸，一个举动，一言半语，就引地轰堂大笑，老师怎么批评他们都不在乎。对于这样的学生，老师见了都摇头，也是哭笑不得，真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有一次，徐武欺负田丽芳，说田丽芳是汉奸走狗的女儿。田丽芳气得委屈地哭起来了。强天强听徐武这么说，气愤不平地说：“徐武你不要欺负小同学，你这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徐武听了强天强这么一说，便底下了头，不再多话了。因为徐武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好，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徐武顿时想到了他的母亲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乡长，在城里和乡镇的那些风流韵事，以及干的那些罪恶勾当，感到十分羞愧难当。从那以后他再不敢欺负田丽芳了。

   日本鬼子投降了，像三姨太贡美丽这样的汉奸走狗，又和李五两人勾结日本鬼子干了丧天害理的坏事，有命案在身，应该受到严厉惩办。有些日子，三姨太贡美丽的确有点烦心紧张，她常常抱怨没心没肝没肺的李五，不该一走了之，丢下她三姨太贡美丽不闻不问。三姨太贡美丽想起她跟李五乡长在城里做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就惶恐惊惧，寝食难安。现在小鬼子投降了，如果这天下落在“四老板”手里，一定会把她当成汉奸走狗抓去严惩不贷。为此，三姨太贡美丽日夜担心，茶饭不思，以至于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了。后来看看外面的形势，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四老板”不在这一带活动了，当然也就没有拿到管控天下的大权，这天下还是有钱人的天下，三姨太贡美丽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颗紧张的悬挂的心才落了地。三姨太贡美丽还是三姨太，她又神气起来了，又人前人后地张狂起来了。当然，三姨太贡美丽也非常思念李五，要不是李五逃逃之夭夭了，她不知又要跟李五演出什么样的精彩绝伦的风流韵事来呢？

   强天强对徐武说的话中有话的话，使徐武惊醒了。徐武感到他母亲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乡长在城里和乡镇的风流韵事，以及勾结小鬼子干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罪恶勾当，使他讲不起嘴，抬不起头来，他倒有点抱怨他母亲，憎恨三姨太贡美丽了。

   这个徐文倒是有点耀武扬威了。因为他是二姨太的儿子。二姨太没有像三姨太贡美丽一样的风流韵事。二姨太整天呆在徐府，尽心尽意地伺候徐云豹老爷，大门边都不出。自从徐云豹娶了十分宠爱的三姨太贡美丽以后，二姨太生怕像大姨太陆俊霞一样被打入冷宫，就时时处处，顺着哄着徐云豹老爷，虽然她也生得风光抚媚，然而她不敢越雷池半步。二姨太没有像三姨太贡美丽那样的传闻，在这方面徐文比徐武的底气足。

   徐文要替徐武打抱不平了，他说：“李五通小鬼子，徐武他娘没有通小鬼子。”

   强天强看看徐文暗笑着想，你徐文说这话一点不害澡？这是自欺欺人的话，你忽悠谁呢？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在城里勾结小鬼子干的那些走狗汉奸才敢做得出来的罪恶勾当，她的亲侄子贡二愣子在徐村大庙的广场上大讲特讲，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徐村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乡长是勾结日本鬼子杀害我舅爷爷舅奶奶和我哥哥天明的罪魁祸首；是坑害我姐姐天兰的罪恶推手，铁証如山，罄竹难书，还不是通鬼子，还不是汉奸走狗？亏你徐文说得出口！？

    强天强没有跟徐文辩论，他觉得大人做的事，由大人担当，不能怪孩子，不能怪子女，也不应该轻视子女。田勇和田丽芳又不是李五的子女。他们的亲娘田嫂嫁给李五是被人哄骗，一时糊涂投错了门嫁错了人。当初，田嫂要是知道李五是这种卑鄙龌龊的小人，说什么她也不会嫁给李五这种人呀！现在田嫂后悔得屎都吃地下去呢！谁都知道，田嫂是个忠厚正直，讲仁重义之人，那次强天强的父亲强震虎被三姨太贡美丽栽赃陷害，在无处申冤，命悬一线之时，是田嫂挺身而出，同五婶还有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他们拿出铁证力挺死保，在公堂上证明强震虎无辜无罪，才救了强震虎一命，这是大义大德之举，田嫂跟坏人根本就沾不上边。

   李五乡长的汉奸走狗的身份一旦暴露，被田嫂知道了，田嫂当即就气得晕过去了。田嫂醒过来以后，不管你是李五也好，还是李乡长也好，她气愤难平，就用笤帚把李五赶出了门，叫李五从此以后永远不要进她田家的门。她田嫂心里从此再没有李五这种人，也不欢迎李五这样的卑鄙龌龊的小人。她叫李五这样的坏人，这样的汉奸走狗有多远滚多远，这一生田嫂再不想见到李五这样的人了。可见田嫂对坏人，对走狗汉奸是嫉恶如仇，深恶痛绝的。

   强天强认为，田嫂才三十几岁的人，就遭到了两次沉重的打击，丈夫田瓜的英年早逝，李五这个狗汉奸的欺骗玩弄，已使她心碎眦裂，她已经够惨够惨的了。我们要是有一点正义感，就应该同情她，关心她，安抚她。怎么能又怎么忍心拿她的儿女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开刷呢？青少年进公学念书认字，就是要知书达理，学习先贤义士的高尚品德，做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徐文和徐武不应该跟他们的爹徐云豹，跟他娘三姨太贡美丽一样心术不正，搞歪门邪道害人坑人；也不应该像他们的那个叔父兵油子、大烟鬼徐云彪那样不学正道。徐文和徐武应该自我压缩，严格修炼，选走正道，日后才能成为正人君子。

   强天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要求自己这样去做的。他严格要求自己，刻苦认真学习，进步很快，又尊师守纪，老师都喜欢他。强天强认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不尊师的人，定然是学不好的，也不是一个好学生。强天强在学生中的威信很高，上下课喊起立、敬礼、坐下的口令，都是强天强操着稚嫩的童音发号施令的。

   强天强最想不通的，是小日本鬼子都投降了，那些应该惩办的人得不到惩办，像三姨太贡美丽这样的汉奸走狗却得不到严厉惩办，那些好人反倒受到了牵连，遭到非议。这些天来，徐村风言风语地传得沸沸扬扬，竟然有人说田嫂是汉奸走狗的老婆，说五婶、管田、紫芸、强震虎他们跟田嫂搅和在一起，打得火热，肯定也不干不净。这都是不分好歹的狗屁不通的废话胡话！那个被田嫂用笤帚赶出门的李五，不知怎么又混到本县当了县长。三姨太贡美丽还不知道，要是被她知道了，定会找上门去演出更精彩的一曲戏来。那个头颅长得像歪瓜裂枣的兵油子、大烟鬼徐云彪，竟然带着个风流女子衣锦还乡了。据说，他已经混到国军里的一个连长。这真让徐村人刮目相看了，连一向不理不睬看不起徐云彪的徐云豹也一反常态的像迎接大官贵宾似的，把徐云彪迎接到徐府，徐云彪顿时成了徐府的坐上宾了。

   徐云彪带着风流女子得意忘形地抽着好烟，喝着好酒，品赏着美味佳肴，还有徐村的所谓的大人先生们陪坐陪酒，真是好不热闹，好不风光。坐在徐云彪旁边的漂亮风流女人，娇滴滴地夹了一快大肥肉，嗲巴嗲巴地硬往徐云彪的长得像比目鱼般的嘴巴里塞去，嫣然一笑地说：“彪连长，你吃块大肥肉補補身子。”

   “不能再補了，再補把我胀死了，你也会胀得吃不销的！”徐云彪哈哈哈大笑着，嘴里嚼着大肥肉，说着荤话，朝大家撇撇嘴挤挤眼，显得十分得意自在。

   一桌人都轰堂大笑着陪徐连长喝酒，恭维的话语说了一大堆，气氛也非常热闹。

   强天强的父亲强震虎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小日本鬼子投降了，一个打鱼人庄稼汉，应该能够安静平安，潜心一意种好庄稼多打鱼了，可是竟然有人说强震虎通匪。通什么匪？当时他们没有明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抓到乡里头去关了几天，叫他好好交待通匪的事实罪行。强震虎想，通什么匪？强震虎是一个种田打鱼的人，除了小鬼子进村要跑反外，其余时间他只知道种地打鱼，通什么匪呢？这就让强震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那回小鬼子抓住他，重重地打了他两个嘴巴，连同他打的鱼都被小鬼子硬抢去了。日本鬼子用雪亮的闪着寒光的刺刀，逼着他挑着鱼和小鬼子抢抓来的鸡鹅鸭，送到鬼子的据点去，你不挑不去行吗？一个农民不要命啦？后来小鬼子放了他，是因为他巧舌如簧地哄骗了小鬼子。小鬼子让他回徐村河沟里去收鱼网，再多打点鱼送给他们小鬼子“米西米西”，这才侥幸回村，逃过了一劫。你们想想看，没有小鬼子拿着枪，拿着明晃晃的刺刀逼着强震虎，强震虎又不痴不傻，不颠不疯，自己会挑着鱼送到小鬼子的窝里去找死吗？要是那样的话，就是不是汉奸，也是一个失去中国人的节操骨气的民族败类！强震虎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个打渔的人，首先考虑的是有理有节地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无畏的牺牲不要命的去拼死总不是个好办法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这怎么能说是通敌通匪呢？强震虎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通。

   过了几天，他们开始审讯强震虎了。他们说强震虎有一天晚上，送走了两个“匪人”。强震虎这才恍然大悟，他说那两个人是不是匪人，他们脸上也没有写上“匪人”两个字，强震虎怎么知道呢？从那两个人的衣着打扮看，和我们农民百姓一模一样，也不像是坏人。当时，好像有人追赶他们，强震虎看看大家都是中国人，也就把那两个人从水路送出去了，这也不为过。你们说他们是“四老板”，强震虎又不认识他们。不管怎么说，是“四老板”也好，是小鬼子的便衣也好，都有可能，他们要你送，你不送行吗？当时要是换了你们，你们也不敢不送呀？

   强震虎就这样被他们无缘无故地关了几天，审讯了好几次，也没有审出什么东西出来。强震虎是糊里糊涂被抓进去的，现在又糊里糊涂地被放出来了。

   面对这样的黑白颠倒的现实社会，强天强有点愤然不平；强震虎也很感慨，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办，好人常常含冤受屈，这叫强震虎怎么说呢？他也只能“唉”地叹一口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