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板儿无端受责打，巧姐严词护情人

   二老爷贾政和贾琏两人像审讯犯人一样审讯板儿，板儿把巧姐儿要求跟他学练武功的前后情况说了一遍。二老爷贾政听了怒不可遏地道：“一个女孩子不能斯斯文文地在家里呆着，跑去学武练功，成何体统？你板儿想在巧姐儿身上打什么主意？”板儿解释道：“老爷，板儿是大观园里的一个看守园子的佣工，是一个仆人，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呢？”二老爷贾政道：“巧姐儿要学武术，你就教她啦？”板儿道：“我板儿是个仆人，巧姐儿是板儿的小主人，我能不答应吗？”琏二爷贾琏没好气地道：“巧姐儿要你去杀人，你也去？’’板儿哭笑不得道：“那怎么可能呢？巧姐儿没有那么糊涂。”二老爷贾政道：“好你个板儿，你的嘴好厉啊！”板儿道：“我是实话实说嘛。”二老爷贾政道：“你说说，你天天和巧姐儿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板儿道：“除了练武，就是巧姐儿画画儿了。”二老爷贾政怒吼道：“练武画画，你到园子里去听听，人们怎么说的？”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板儿心想，板儿是一个农家贫苦孩子，是一个看守大观园的佣工，是一个仆人，能不自知自明吗？至于巧姐儿有什么想法，板儿也有所察觉，但板儿心里清楚明白，这事无论如何是越不过贾府那道门槛的。巧姐儿心里有想法，那是巧姐儿的事，与板儿没有关系。巧姐儿是个深明大义，待人诚恳善良的姑娘，虽然她对板儿有那种意思，但板儿不敢接受，也不能不顾及姑娘的脸面，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板儿是要保护巧姐儿的尊严的，任二老爷贾政怎么说，怎么拷问板儿也不能说，巧姐儿，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板儿道：“老爷太太，琏二爷，你们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这可是关乎巧姐儿的声名的事情。”二老爷贾政火冒三丈道：“这事都传得满城风雨啦，已经声名扫地，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是不会招认的。”板儿道：“我没有可招的，老爷你叫板儿招什么？”二老爷贾政怒不可遏道：“来人！”贾环“哎”了一声，答应着从门外走进来。板儿见事不妙，苦笑道：“老爷你就是打死板儿，板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二老爷贾政怒吼道：“给我狠狠地打。”贾环对板儿一直怀恨在心，他想，这回有了报复的机会了，心里暗自发笑。贾环在老爷贾政的指令下，走到墙边取下那块板子，呲牙咧嘴地朝板儿笑了笑道：“板儿请吧！”

   板儿看看贾环也付之一笑，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这回你贾环有了报服板儿的机会了，你就来吧，板儿是练过武功的，你打吧，板儿是不在乎的。于是板儿就趴在板凳上，撅着屁股，让你贾环打吧。贾环高高举起板子，咬牙切齿，狠狠地打了板儿二十大板。板儿的屁股被贾环打得皮开肉绽，麻木不知了。要不是二老爷贾政叫停了，贾环还要再打二十大板。

   二老爷贾政道：“板儿，你招还是不招？”板儿道：“老爷，板儿不能瞎说，你要我招什么？”二老爷贾政十分生气道：“我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重重地打，打！”

   “慢！”巧姐儿出现在厅堂里了。巧姐儿听薛雪瑞说板儿为了巧姐儿的事，遭到二老爷贾政的审讯责打了。那个贾环跟板儿有仇，下手又狠又辣，把板儿的屁股都打烂啦，真可怜啊！巧姐儿听了十分生气，这管板儿什么事呢？板儿是无辜的。虽然巧姐儿内心里对板儿有那么一点意思，仅仅是巧姐儿的单相思罢了，板儿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板儿呢？你们不该责打折磨板儿这样一个仁厚老实的人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巧姐儿火冒三丈地来到自家的大厅，听见二老爷贾政说道：“给我重重地往死里打！”巧姐儿一个箭步串到贾环和板儿之间，大声说道：“慢！”

   二老爷贾政看见巧姐儿还有脸跑来护着板儿，为板儿说话，气都不打鼻孔里冒了，他三股气并作一股，像老龙王吐水一样从嘴里喷吐出来，凶狠地说道：“巧姐儿，你不在家呆着，跑到这里来现什么丑？”巧姐儿出离愤怒了说道：“我丑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琏二爷贾琏道：“巧姐儿，不可无理。”巧姐儿道：“谁无理？”二老爷贾政怒道：“我作为家长管管你和板儿做的好事，这就是理。”巧姐儿哈哈哈笑道：“我和板儿做什么了啦？”贾琏道：“你跟板儿做什么事，你自己到外面去听听。”巧姐儿气得流着眼泪说道：“我跟板儿正常交往，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你们别自讨羞辱。”平儿奶奶道：“贾琏，你胡说些什么呀？”二老爷贾政口气缓和了一些道：“巧姐儿，你也不小了，跟你找婆家你不肯，朝廷命官你不嫁，你怎么被板儿这个穷小子骗啦？”板儿辩解道：“老爷，我可没有骗巧姐儿，她是我的小主人，我作为她的仆人，仅仅是教她武术功夫。”二老爷贾政道：“你做的事，还装傻说不知道，你还没有打够是吧？”二老爷贾政说着又指令贾环再打板儿二十大板。巧姐儿拦住贾环道：“你们要打冲我巧姐儿来，这不管板儿的事，板儿是无辜的。”二老爷贾政道：“巧姐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还这么护着板儿，成何体统！”巧姐儿生气道：“这事因为我而起，我不护着板儿，板儿不屈死啦？叫我巧姐儿在良心上也过不去啊！”平儿奶奶道：“这事也不能听人说，慢慢弄清楚再说。”贾琏道：“巧姐儿都是她娘和你惯的，她越来越放肆了。”二老爷贾政道：“巧姐儿，你给我滚过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板儿这个畜生！看他招还是不招？”板儿委屈地道：“老爷，你让我招什么呢？巧姐儿说的都是实话。”二老爷贾政道：“无风不起浪，园内园外，都传得沸沸扬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板儿道：“人言可畏，我是仆人，巧姐儿是我的小主人，我教她练习武术，仅此而已。”巧姐儿道：“板儿，你别说了，这事不管你的事。”二老爷贾政道：“怎么不管板儿的事？一个下人还想打荣国府的主意，在千金小姐身上做文章，那是万万不行的！”

   巧姐儿听了非常气愤，她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辩解反驳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巧姐儿就明确地跟你们说吧，这事确实是没有板儿的事。不错，巧姐儿心里是有那么个意思和想法，我总觉得板儿这个小伙子是不错的，忠厚诚实，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巧姐儿那次遇到劫难，亏了板儿出手相救，不然巧姐儿就遭殃，命运就惨了。巧姐儿打心里感激板儿。我总想，像板儿这样的人是可以信赖的，也令人佩服。巧姐儿暗暗心仪板儿，这也不假，要知道是巧姐儿暗暗心仪板儿，而板儿并没有向巧姐儿表示过什么，也没有向巧姐儿提出过什么要求，所以这事跟板儿没有什么关系。”贾琏道：“这还了得，巧姐儿这话也说得出口？”巧姐儿笑道：“你们如此残忍地对待板儿，我不说，板儿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实事求是说，一个青年女子暗恋一个青年男子，恐怕也不是我巧姐儿一个，就拿你们男子来说吧，见到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那眼神看着人家都定了神，甚而至于，朝思暮想得茶饭不思，而那个女人瞅都没有瞅你一眼，她根本就不认识你，这你也去怪罪那个女子？”二老爷贾政、琏二爷贾琏和在坐的人，听了巧姐儿这么一说，都面面相觑，无以对答。平儿奶奶道：“巧姐儿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你贾琏就是巧姐儿说的那个男子。”琏二爷贾琏生气道：“就你平儿奶奶会多嘴多舌。”平儿奶奶笑了笑没有做声。

   巧姐儿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今天你们当着这多人，当着板儿的面，把话挑明了说了，本来我巧姐儿只是在内心里心仪暗恋板儿，板儿也不知情，今日巧姐儿就郑重宣布，只要板儿不嫌弃，巧姐儿活着就是板儿的人，死了就是板儿家的鬼，任何人也阻挡不了。”

   琏二爷贾琏惊异道：“巧姐儿又说疯话了，这可不能依着你。”二老爷贾政大声道：“这可不行。”巧姐儿愤怒道：“怎么不行？本来巧姐儿跟板儿学点武艺功夫，是师生关系，根本就没有谈男女私情，至于巧姐儿私下里心仪暗恋板儿，是单方面的，对任何人都是容许的。现在你们把事情挑明了，捅破了，这叫巧姐儿今后怎么去面对人，面对生活？所以巧姐儿当着这多人的面表示，只要板儿不嫌弃，巧姐儿是非板儿不嫁！”

   大家听了巧姐儿这么一说，都惊得目瞪口呆，二老爷贾政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们荣国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嫁到农村，嫁给一个农家的孩子，嫁给一名佣工呢？这是绝对不行的。”平儿奶奶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要人好就行了。据说，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家，过去也是做官的人家，后来家道败落了，才落到乡村变成农户的。”贾琏冲着平儿奶奶道：“就你知道？”平儿奶奶朝琏二爷贾琏狠狠地瞪了一眼没有做声。二老爷贾政道：“是这么回事，不过，彼一时此一时，刘姥姥家毕竟是一个贫苦农户，巧姐儿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嫁到农村去做农妇呢？这不有伤门风吗？”巧姐儿是泼辣性直的王熙凤生的女儿，她跟她娘的性格一样，火冒三丈地说道：“没偷没抢，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算的上是败坏门风呢？我和板儿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刘姥姥也没有说过这件事，倒是你们把这件事提出来了。既然这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巧姐儿也跟你们挑明了说吧，巧姐儿非板儿不嫁！”板儿慌忙道：“巧姐儿不能这样，板儿是有自知自明的，板儿不配。”巧姐儿大声说道：“什么配不配？只要两人相爱就相配。”琏二爷贾琏道：“巧姐儿又说疯话了。”二老爷非常光火，他厉声道：“巧姐儿连家规都不顾了，不行就是不行！”

   这时候刘姥姥来了。刘姥姥是青儿喊来的。青儿知道她哥哥板儿被二老爷贾政叫去询问责打了，而且被打得皮开肉绽，巧姐儿就安排青儿跑回去把刘姥姥喊来救驾了。刘姥姥风尘仆仆，急急火火赶到贾府，走进厅堂，朝二老爷贾政面前一跪道：“先给老爷请安了。”二老爷贾政慌忙把刘姥姥搀扶起来道：“姥姥，你起来说话。”刘姥姥爬起来道：“老爷，对不起你们荣国府了，板儿不懂事，做错事你尽管教训他。”二老爷贾政也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刘姥姥道：“老爷你别说了，都是我家板儿不懂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异想天开呢？”板儿辩解道：“姥姥，没有这回事。”刘姥姥责骂道：“你跟我闭嘴，做错了事，向老爷道过谦，求求情，改了不就是了？”板儿不服气道：“姥姥，板儿真的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二老爷贾政挨着刘姥姥年纪大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说道：“姥姥呀，两个孩子都大了，又都不懂事——”刘姥姥是个精明人，知道二老爷贾政要说什么，便打断二老爷的话说道：“老爷，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们这样的农户人家，跟荣国府隔着两层天，怎么能有那种想法呢？”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二老爷贾政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道：“姥姥，对不起了，孩子在一起不好相处，你就把板儿带回去吧！”巧姐儿气愤地道：“可恶！板儿，你等着巧姐儿吧！”说着拔腿就出门走了，平儿奶奶跟着追了出去。二老爷贾政挨着刘姥姥的面子，很婉转地辞退了板儿。刘姥姥道：“我把板儿带回去，好好地教训教训。”说着，带着板儿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