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林深处的钟声

我在东沟农场场部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坐上了开往二十六队拉胶水的拖拉机，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穿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一路上“哐当、哐当、哐当”地摇晃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使我感到仿佛是坐在一条小船在风口浪尖上颠簸着。

“当、当、当、、、、、、”清脆的钟声打破了静寂的清晨，在胶林上空回荡，传得很远很远。司机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一指，对我说：“学校上课的钟声响了，你看，翻过前面那个山坡，胶林深处炊烟袅袅升起的地方就是二十六队了。”

我望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情不自禁地说：“到了，快到了，我们就要见面了！”

司机问我说：“同志，请问你到二十六队找谁呀？二十六队的人我都认识。”

“嗯，我跟你们二十六队的小学校长汪黎民是战友，他是我的老班长，自从我们分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是在一次战友聚会中了解到他在这里当老师，我便马不停蹄地朝这里赶来了。”

“你这么急切的想见到他，看来你们的关系并不一般啊。”

“可以这样说，我们是鲜血凝成的友谊，胜过手足兄弟。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这条命是他从阵地上捡回来的。”我神情激动地说。

“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景吗？”司机瞪大了惊奇的目光问我。

“那是一次在保卫祖国边境的战斗中，我们班奉命坚守在无名高地上，遭到了敌人进攻前轮番炮火的猛烈轰炸，敌人的第一轮排炮过后，我的腿被炸伤了，无法撤回猫耳洞，就在敌人的第二轮排炮将要打来时，是汪班长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不顾一切地冲出掩体，抱住我一连打了几个滚，把我拖进了猫耳洞，敌人打来的第二轮炮弹就在阵地上密集的爆炸，浓烟滚滚，爆炸声震耳欲聋，巨大的冲击波将我和班长掀翻在猫耳洞里。班长和我的对话，互相都听不到，只看到对方的嘴巴在动，感到耳朵在嗡嗡作响，头好像要被炸裂了似的。班长迅速地撕开急救包帮我止血包扎好伤口后，又冲出猫耳洞，继续观察敌人的前沿阵地。我们在班长的带领下，坚守阵地4个多钟头，打退了敌人的四次轮番进攻，为后续部队赢得了宝贵的反击时间。”我接着心情沉重地说：“这一仗，我们班牺牲了3位战友，负伤6位，只有班长和另外2位战友是完好的。”

“你们的汪班长真是好样的！”司机由衷地赞叹说。

“是啊，在我心目中，汪班长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军人！经过这场生与死的洗礼，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懂得了很多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我与汪班长的这种战友之间的深情厚谊，真是比山高比水长，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经过这次战斗，我被送到后方医院治疗，从此，我和汪班长天南海北，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一面。”我有些惋惜的说着。

听了我的一番话，司机也被感动了，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说：“想不到汪校长，你们的班长有着这样不平凡的经历。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真是令人敬佩啊！”

我急切想了解到一些汪班长的情况，试探地问司机，说：“司机同志，你知道汪班长是怎样当上老师的吗？”

司机说：“1980年，你们的汪班长退伍来到农场，场领导安排他到我们这个生活条件比较艰苦的26队当副队长。原来26队小学里有两位广州知青任教，后来他们都返回城里了。学校一下子缺少了两位老师，上面安排到这里来接替的老师认为条件艰苦不愿来，没有人给孩子们上课，怎么办？孩子们的功课一天也不能耽搁啊！全队干部和职工都心急如焚,连队党支部召开紧急支部会议，大家议论纷纷，可是，谁也想不出个解决问题的头绪来。就在大家左右为难的时候，你们的汪班长突然站起来说：‘既然大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就让我来试试吧，明天我就去学校代课。我就不信抓枪杆子的手，就拿不好笔杆子。我可以一边干一边学，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再苦再难咱们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功课。’他就这样毛遂自荐，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教学岗位当代课老师。他原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文化基础比薄弱。可是为了教好功课，他自学了从初中到高中的全部课程，还参加了全国自学考试，获得了大学毕业文凭，还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师呢！”

听了司机同志的介绍，我心中油然对汪班长产生无比的敬佩之情，由衷地发出内心的感叹：“汪班长啊，你是一个胸怀坦荡，英勇无畏的共产党员，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是最困难，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为人民挺身而出，冲锋在最前头！”

司机同志接着又向我介绍了汪班长的另一件感人事迹。他语调沉重地说：“16年前，我们26队有一对职工夫妻得了不治之症，一年内相继病逝，留下一个年仅12岁的孩子无人照顾，汪班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使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受到伤害，他把孩子领到自己家里，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加倍呵护。让那为职工的孩子管他叫爸爸，和他的孩子同吃同住同上学。前年他的孩子和那位职工的孩子一起考上了大学，这事可难住了汪老师，他每个月的工资才500元，仅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温饱。他估算了一下，送两个孩子读完大学最少需要10万块钱，就是东借西挪，也只能送一个孩子去读大学，他心里矛盾极了，整夜整夜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他狠了狠心，找来自己的孩子，咬了咬牙，泪流满面地说：‘孩子，爸爸对不住你，请你多加原谅！你应该知道，你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可是，你弟弟是一个孤儿，是爸爸将他抚养长大的。你们两个都考上了大学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可是，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办不到啊！如果我送你去读大学，不送你弟弟去读大学，那就会凉了你弟弟的心，更对不住他死去的双亲。所以我决定送你去外面去打工支持你弟弟去上大学，你恨爸爸吗？’孩子深明大义地说：‘我理解你，你是我的好父亲，让弟弟去上大学吧。我以后可以像你一样，一边工作，一边参加全国大学自学考试。’汪老师紧紧地抱住他的孩子，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第二天，汪老师送两个孩子上路了，一个出去打工，一个去读大学。这件事被连队干部职工知道了，引起了轰动，大家一齐拦住他们父子，纷纷慷慨解囊，赞助他送两个孩子去读大学。汪老师被大家的关爱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点头致谢。”听着汪班长的故事，我不知不觉地也泪花涟涟了。

“当、当、当、、、、、、”这胶林深处的钟声又响了，它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引人入胜，使人感到格外的亲切舒服。它仿佛在叙说着汪班长这位老退伍军人，共产党员，人民教师感人的故事。此时，我多么渴望早点见到汪班长那熟悉而高大的身影啊！这胶林深处的钟声，在我的心灵深处久久地回荡着、、、、、、

注:本文曾发表于2023年《美篇》散文小说研究苑精选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