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第二十四章：走马上任

   夜晚，徐国庆睡在床上，好长时间睡不着。他想了很多，觉得他上了几年农业大学，最后又回到农村来了，可能有些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于有点替他惋惜，母亲余蓝莓的想法，就代表了这些人的想法。是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现在市场经济活跃，村里人都往城里跑。据说，村里有两户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已经在城里置了房产，打算搬到城里去发展了。难怪母亲有些想法，这就不奇怪了。
   不过妇人华姑是个开明人士，她对徐国庆的选择是理解的支持的。徐国庆同华姑两人，一同在学校读书，又一同回家务农，后来因为两人情投意合结成一对伉俪夫妻。两人志同道合，形影相随，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相亲相爱可算是余庄的一对模范夫妻了。夫人华姑是个务实的人，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夫人华姑说他徐国庆，读了几年大学，而今大学毕业了，在校的表现好，成绩优秀，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可以留在大学继续深造，或是留在省农业厅工作，或是留在县级农科所工作，自己却选择回到农村第一线，从自身的眼前利益来看，这是一种牺牲。不过，这是个人的牺牲，我们在处理个人利益和国家人民的利益时，牺牲个人利益是无可厚非的。毛主席有一首诗写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既然徐国庆在农业大学学的是农业科学知识和农业科学技术，农村也需要这方面的知识，这样的人才，在农村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华姑相信，徐国庆是能够在农村开辟一片新天地，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的。
   徐国庆觉得夫人华姑的说话，语重心长，令他茅塞顿开，终究会化为滋润禾苗蓬勃生长的春风春雨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国庆准备去村委会报道走马上任，却又想到了晚上与儿子徐华生盟约拉钩的事，他不能失约，于是就带着儿子徐华生去了他外公余生辉和他舅舅余超的墓地。徐国庆带着儿子徐华生跪在陵墓前，虔诚敬重地磕头祭奠。
   徐国庆说：“外公舅舅，我来看你们了，我长大了，大学毕业了，我回村来了，我一定继承你们的遗志，努力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好，把我们余庄建设成美丽富饶，和谐文明的家园。你们安息吧！”
   徐华生也动情地说：“太公、舅爷爷，你们安息吧！你们的小徐华生也长大了，今年已经五岁了，将来我一定和你们一样勇敢杀敌报国！”
   徐国庆把儿子徐华生送回家后，吃了点早餐就跟父母和妻子华姑打了招呼，出门到村委会报到走马上任去了。
   徐国庆身上揣着从上到下，三级政府的批示介绍信，信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徐国庆是作为大学生村官回农村来的。村里有些人跟他母亲余蓝莓想法一样，觉得农村人考上大学就是跳出农门了，大学毕业又回到农村来就不值得了，他们有点想不通。徐国庆觉得人们有这种想法，他不怪他们。如今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农村人都可以进城去开超市、开饭馆，去打拼发展，一个一笔滔滔的大学生，读了几年大学，而今大学毕业了，反而回到农村来了，人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产生一些想法，就不足为怪了。
   正当徐国庆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声音：“哟！大学生回来了。”
   徐国庆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住在他外婆家间壁的余春生。余春生二十几岁，高挑个子，浓眉大眼，穿着一套西服，还打着一根绿底红花的领带，小分头梳理得油光闪亮，还吹了风烫了发，那张黑里透红的圆脸，变得白嫩红润了，活脱脱像个不经风沐雨的城里的小老板了。余春生一只手扶着一辆策展新的飞鸽牌的自行车，一只脚还搭在车架上，昂着头，笑容可掬地瞅着徐国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伙子，忽然变成一个绅士了。
   “是你呀！我当是谁呢？”徐国庆吃惊地说，“几年不见，你鸟枪换炮啦！如今，你在哪里打拼的？”
   “混碗饭吃呗。”余春生谦虚地说，“我在县城搞了个小玩意儿。”
   徐国庆说：“小玩意儿，都这等阔气了，要是大玩意儿，就更不得了啰！”
   余春生咧着嘴笑，没有做声。
   “不像小玩意儿。”徐国庆笑道，“看你这一身行头，这种架势，也不像是搞小玩意儿的呀？”
   余春生一只手叉在腰间，噗嗤笑起来说，“一个小超市罢了。”
   徐国庆笑着称赞说：“我说呢，不错，不错。如今改革开放了，你也鸟枪换炮了。”
   “混混呗。”余春生问道，“徐国庆，你呢？大学毕业了吧，分配到哪座城市发展啦？”
   “我嘛？”徐国庆看看天上的飞鸟，目视前方深沉地说，“马念草原鸟念林，马儿离开草原，鸟儿离开树林，就不能生存；我徐国庆是农村土生土长的，又是学农业的，离开农村就飞不高，跳不起，我离不开农村就回来了。”
   余春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吃惊地说：“你回到农村来啦？”
   徐国庆笑着说：“是的，回我们余庄来了。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农业科学知识和农业科学技术，离开农村脱离农业，就插翅难飞！”
   “噢——”余春生拖长声音惋惜地说：“你大学毕业，有文凭，分配在城里，吃国家粮，又有薪金拿不好吗？那是铁饭碗啊！”
   徐国庆哈哈笑道：“学了农业科学知识和农业科学技术，不能运用于实际，不能为农业服务，不仅非常痛苦，也对不起培养我的祖国呀？农村天地广阔，一望无垠，空气清新，赏心悦目，也不错啊！”
   “这样也好。”余春生似乎茅塞顿开，似有感触地说，“农村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养眼养神；城里三多：厂多、店多、人多，吵杂气闷，我把超市甩给员工去舞弄，我这不就跑回来透气啦!”
   “你们说什么透气不透气的？”余生虎村支部书记莫名其妙地问道。
   徐国庆见是余书记便指着余春生笑道：“他说他回农村来透气了。”
   余生虎书记用眼睛瞅着余春生说：“他呀，在城里赚足了，腰缠万贯，跑回余庄来透气啦！”
   “哪有万贯家财啊。”余春生说，“余书记呀，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余生虎书记说，“现在改革开放，钱好挣了，乡村人想钱就往城里跑，城里人有了钱就往乡村跑呗。”
   徐国庆插话说：“那是冲着乡村的清静环境和清新空气来的，那叫回归自然呗！”
  余生虎书记说：“对，到底还是有知识的大知识分子看得深透。”
   余春生笑着说：“徐国庆大学毕业了，不也跑到乡村透气来了。”
   余生虎惊异地看着徐国庆说：“你真的回农村来了？”
   “没错。”徐国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份三级政府批示的介绍信，笑着递到余生虎书记的手里说，“我是来向您报到的。”
   余生虎一看惊呼道：“哟嘿！来头还不小呢？省里、县里、乡里都盖着大印呢！”
   余春生伸头看看伸了伸舌头，又对着徐国庆竖起大拇指，表示赞颂佩服。
   余生虎书记反倒皱起了眉头。余生虎的辈分跟徐国庆的外公余生辉的辈分一样，都是“生”字辈，按宗族的规矩，徐国庆应该叫余生虎公公，余生虎是看着徐国庆长大的。余生虎并不希望徐国庆回到余庄来当什么村官。他倒不是因为徐国庆上了大学，成绩好，表现也好，大学毕业了，却又回到余庄来当大学生村官而倍感惋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人多着呢！全国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千千万万，至今还有扎根在农村的，照样生儿育女，生活得很好。余生虎是觉得，徐国庆年轻气盛，喜欢标新立异。那年徐国庆当徐家生产队长，他竟然背着她余生虎，暗地里搞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要知道这在当时可是大是大非的大事，是关乎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大事。徐国庆胆大包天，顶风作浪，别出心裁，另搞一套，把土地分给各家各户耕种。那年要不是他命大福大，阴差阳错，中央下发了文件，就是有十个徐国庆也批烂斗臭了。为这事后来他余生虎还遭到了上级组织的严厉批评，现在想起来还怪寒心的。
   可是，余生虎拿在手里的是沉甸甸的，从上到下省、县、乡三级政府作了批示，盖了大红印的介绍信。这就是命令，不执行命令，就是犯上作乱，没无领导，组织涣散，那还了得？余生虎可不是吃了豹子胆的人，量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余生虎书记转脸看着徐国庆，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说：“徐国庆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大学毕业，有知识，又那么优秀，哪里不好待，偏要跑到余庄来做什么哟？”
   徐国庆咧着嘴笑，知道余生虎书记，还记住多少年前他偷偷搞土地存包的事，虽没有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可他还是耿耿于怀，生怕他徐国庆又给他制造麻烦，因而有点不乐意接纳他，但余书记又不敢违抗上级的指示，看来余书记也没有这个胆量不接受，徐国庆只是暗暗发笑，没有吭声。
   余生虎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徐国庆，你马上跟我到村委会去，从今天开始，就算你作为大学生村官，来我们余庄走马上任了。”
   徐国庆心里非常高兴，便跟着余生虎书记向余庄村委会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