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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子里的那些人和事

作者:王世友 阅读:226 次更新:2024-01-04 举报

     壬寅春,屋后的菜园子,被挖机铲平了,妻遗憾了好久。
   一日,风和日丽,天瓦蓝瓦蓝的,道旁的枝叶,簌簌翻飞。妻兴奋地告诉我,在均田村部旁给我找了块菜地,并急切邀我去看。
   菜地,骑摩托需8分钟。地,的确是块好地。农户告诉我,这里原本是上等良田,因自己年老体弱,荒废了整十年。我想,他说的是大实话,碗口的树可以为证。田塍,轮廓还很清晰,呈不规则状。看着满是杂木芭芒藤蔓的地,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妻却一口应承,我心里只叫苦。
   我知她闲暇在家,有一块自己的菜地,每日可去兜兜转转,看着菜苗长大,心情大悦。我没理由不去完成她这个小小的心愿,心一横,只要她开心,硬着头皮也要垦出来。
   才垦了一小块,一长者问我:“小兄弟,你还要地么?”说他家也有富余的。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种?他神情忧郁,有种说不出的难言之隐:“你看我这把年纪,又生着病,还能种吗?孩子为了生计,在外打工,地就一直闲着。”我仔细打量他,比这块地的主人还年长,约摸七十挂零,勾着背,脸色寡黄,眼睛没神,一副病态。
   也许是我露同情貌,又说:“我有一儿一女,也只图的个好名声。你想,我都七十多了,又有病,还得靠种些蔬菜度日,就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咋样了!我老婆婆(妻子)身体好些,菜是她挑着去集市的。这菜地旁边的这户人,小时候有眼疾,一直单身,人送外号‘瞎子’,日子都比我过得好。”
   妻闻言,自是一番同情,与我商量,何不瞅瞅去。长者的,离这不过百米,隔了一道坡,彼此不相望。立坡上,远眺其长毛之地,一片荒芜,让我瞬间想起了山林。杂木芭芒,比刚才垦的那块还粗还茂盛。走进去,芭芒,比人还高,一丛丛大如晒谷簟;树木,比芭芒还高,一蔸蔸碗口粗。我心想,这恐怕做不了,太难了!
   我还没说出“太难了”,妻已满口答应承了。此时,我心都凉了。这要是都种上,起码有四亩地,肯定做不出来的。且不说它之多,就垦出来,没三四个月是整不好的。我怨妻太草率,不假思索答应人家。她却笑着说:“你把你那些喜欢种菜的朋友叫来,这点地不就解决了。”想来也是,再说这原本就是上好的良田,一旦垦出来,之后就轻松了。
   微信群,几声呐喊,老夏来了,带带来了,拐子来了,壮溪来了。
   砍树撩藤,除根挖芭芒,手都起了血泡。地里蜈蚣,好大一条一条的,四下窜;芭芒里的蛇,吐着信,呼呼声响。咱们也有自己的办法,拿起一根长篙,朝着芭芒丛一阵胡乱地敲打,蛇早就吓跑了。然后,用刀砍,锄头挖。一起说说笑笑,利用闲暇之余,不到两月的功夫,四丘上好的耕地,露出了它原本该有的美貌。
   春夏,渠道的水汩汩地流进了地里,老夏笑了,带带乐了,拐子早已笑的合不拢嘴了,壮溪笑的竖起了大拇指。地,还真如农户所说,是上等良田,黑泥松散,很是肥沃。难怪杂木藤蔓芭芒,长得如此壮实。圳,是现存的,不用大力掏。但还是由于垦地费时长,上半年有些菜错过了种植的最佳期。
   莴笋,西红柿,长豆角,玉米,冬瓜,南瓜,茄子,小小的菜苗,渐渐青绿。妻,几乎每日要去一趟,不是育苗就是松土。回来总喜欢绘声绘色描叙一番。遇上施肥,我就得抽空去一回。
   人与人交往也是一种缘分。菜地周围的农户,渐渐混熟了。见我们在地里,他们就围过来,与我们唠嗑,拉拉家常。见菜缺水缺肥,需要病虫防治,就一一给我们支招。邱大哥,长我2岁,很热情。见我菜缺肥,叶儿黄黄就说:“你的菜须施肥了。我那里有粪桶,厕所有肥,你去舀就是了。”
   老夏讲卫生,怕臭,网购有机肥。带带和拐子,施鸡屎粪。壮溪,是我的合伙人,既施鸡屎粪,又施大粪。
   一日闲暇,我挑着粪桶,老夏远远瞅见了,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友友,平日里斯斯文文,今日咋就不怕臭了!”我说:“我打小就出过生产队集体工,挑粪还不是小事一桩。”说起老夏,曾因尿酸高,腿脚不便,种菜之后,腿脚渐渐利索了。我也一度为肩周炎所困,劳作之后,竟然忘却了痛楚,也不知啥时,痛也跑路了。
   几月下来,已至癸卯,我终于明白了,劳动能锻炼出强壮的体魄,忘掉一些痛楚;也让我再一次零距离感受到了种地的愉悦。
   一次与壮溪就田埂席地而坐,盘算了上半年的投入,还不算人工费,就是个亏本的买卖。我俩还一个劲地咧嘴笑,自我安慰着:“自己种的环保,吃起来放心。”再说,也锻炼了身体。要是挑出去卖,我俩种的菜是没卖相的。虫鸟爬过的痕迹,偷吃留下的洞眼,历历在叶片上。基本上是虫子、鸟、老鼠吃一部分,我们吃一部分,但因种的多,两家蔬菜,旺季还是能供应的。
   本以为下半年能种得更好,谁曾想均田和洞庭湖、鄱阳湖一样,缺水。连村民饮用水,都需政府送。水,是一切生命之源。没水,咋种地?壮溪和我那些朋友,就利用休息时间,去近两里地的水塘挑。一段陡峭的坡,很费体力,约1小时才能往返一回,也只能保住菜不死,吊着它一口气。
   听人说,有缘人总是在花好月圆时相遇,在对的时间明白该明白的事。村部下那块地,长者说的那叫瞎子的,是小时候错过了眼疾的最佳治疗期,才造成了如今这情况,行动很不便。邻人都叫他瞎子,反而显得亲昵。我们这些外来的,不好叫他外号,知其姓粟,就喊他粟师傅。
   粟师傅,也快花甲了。别看他眼不好使,心可善良了。邻居有好吃的,谁也没忘他。他家鸡笼,就在我菜地旁。我与壮溪,只好把菜园子围了又围。干旱时,粟师傅把洗脚水,淘米水,洗衣水都给我们留着。天天如此,从不间断,因此实际他已成了我们的第三合伙人。
   我与壮溪时常告诉他,需要菜,自己去摘,但他很固执,总是委婉地拒绝,说你们做的好辛苦,不好意思。
   弄菜时,不管是我还是壮溪,每次要给他摘些,把那些烂菜叶给他喂鸡,关系十分融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妻不时也要给他带点。他的确也不容易,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一次与他聊天,他说:“我已很知足了,政府好啊,很照顾我。每月有残疾资助,还吃着低保,免费医疗,让我衣食无忧。”
   闻瞎子肺腑之言,知其行动不便,还能如此淡定,可见其懂得感恩。我几次见他与发小打闹玩耍,克制有度,亲昵中带有童心。他如此年纪还能保持着人生最珍贵的不老童心,实属不易。再说,他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平常而快乐的心态,这足以说明他很会享受生活。
   也许瞎子经历了太多的磨难,看得开了,想通了,属于他的,不用争也是他的。每每聊及其养女,他很开心,说女儿在外打工对他很孝顺。关于他养女的事,一邻人说:“瞎子很善良,女儿是他捡的一个弃婴。瞎子,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他啊,有好吃的,好穿的,总是要先给女儿。”
   经过均田种菜,我知道了,以前我想要的,是因为不懂;后来不需要的,是因为我懂了。人生啊,该有的终会有,但一定要保持一颗恒定不变的善心童心。在乎自己的,是不会离开的;不在乎自己的,总会以各种理由离开。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上天自有安排,至少在瞎子身上得到了体现。我每每想起,与其在渴求中身心疲惫,还不如在知足中过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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