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孽缘

 山城孽缘（1959）

王为璋

       一、

开出租车的儿子一夜未归，电话停机，急坏了父母。

第二天报警。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公安局反馈信息：劫车大案。

警情就是命令，全城警戒，问寻查疑。三天，凶手归案：野坡岭，樊二奎。

“为什么劫车杀人？”审讯开始。

“父亲躺进医院半个月，急需三千元做手术。”樊二奎和樊家全部出动也只借到两千三，为了救命，饿了两天的樊二奎，晚上准备寻些吃食填补肚子，夜摊的帐篷里，两个烤红薯刚吃完，一辆的士停在烤红薯摊棚前，司机下车吃红暑，无意思地拿着一把红钱。

“师傅去野坡岭吗？”

出租车司机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实模样的乡下人：“去呀！八十五。”

“七十块行不行？”樊二奎还价。

“七十五，不能再少。”

“七十五就七十五。”

城内灯光闪烁，红灯停绿灯行。出了城市，树影婆娑，月光微弱，车辆稀少。山路崎岖，蜿蜒而进。花山崖前，樊二奎说内急，要求停车。司机停稳小车，樊二奎小解回来，直接站到了司机一边，手里拿着刀子。搏奕与僵持，司机交出了三百七十多元。

得钱后的樊二奎正要逃离，远方来了一股车灯，司机下车拦路呼叫。樊二奎见势不妙，回来直接箍紧司机脖子，拖到路边。来车扬长而去，樊二奎动用了罪恶的刀子。

为了抢救父亲，次日医生上班，樊二奎上交两千六百元，请医院先做手术，随后补齐。当医生还在犹豫不决时，樊二奎直接跪了下来。

“你父亲叫什么？”审查问。

“樊正义”。

二、

司机的父母哭得不省人事。围观者也是哀哀切切。为了善始善终办好此案，严肃法律，警察一边劝导，一边问讯，还要证据落实。

当提出DNA时，父亲积极配合，母亲却含含糊糊，警察的眼睛雪亮。

母亲翠莲出生在大家庭，懵懂的儿时父亲就被镇压了，靠娘亲拉扯长大。知识青年下放农村，翠莲第一批走进了乡村。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知识青年来来往往不知换了多少茬，翠莲从十六岁到二十四，没有回城的“指标”。一来没有亲人眷顾，二来“成份”过高，周围人群唯恐避之不及，自然就忘记了了一个苦苦求索的翠莲。

生产队只有三个知青了，也就是说青年点要撤消了，翠莲没有回城的线索。

翠莲也结人缘，回城的知识青年朋友也不少，于是，翠莲向回了城的朋友问询回城的捷径：有的用关系；有的用紧俏货；有的用钱......五花八门。翠莲一个条件也没有。

一位蜜友说：“看你舍不舍得？”“扑哧扑哧”红着脸笑。

“你说嘛！只要我有，只要能回城，我啥都舍得。”翠莲真正绝望。

蜜友附在翠莲耳边嘻笑着授以门道。

太阳眷顾所有生灵，也眷顾翠莲，每天参加生产劳动，青春的皮肤晒得黝黑。进城，已经弄得头晕脑胀，哪儿顾得自己长发及腰，脸容俊俏。近期，翠莲一改往日俭朴，换了鲜艳衣装，雪花膏也多抹几次，一路走来，馨香扑鼻。

应约，翠莲去了大队长家。一个星期后，翠莲如愿进城。

“你下放哪儿？”警察问。

“野坡岭。”老翠莲答。

“大队长名字？”

“樊正义。”

   三、

城市接受了回归的知青，安排翠莲在机械厂工作。穿上“工作服”的翠莲，剪去了飘逸的长发。她没有兴奋，也没有庆祝，开心和庆祝都被先前回城的知青用完了。

工厂隆隆的机器轰鸣与憩静的田园农活绝然不同，翠莲必须从头学起，每个人都是师傅。

或者是新环境，紧张的工作不太适应，翠莲感觉很累，头晕腰酸、返胃。

车间与车间之间，一位敦厚、壮实的转运工每天来来去去常送货来车间。这天，翠莲一阵头晕，摇摇欲倒，却戏剧性地被路过的转运工一把搂进怀里，并把她送去医院，翠莲感激不尽。

医院出来，翠莲心如黄莲，可怕而当心的事还是来了，伤心欲绝却毫无主张。

母亲最懂女儿心：“成份”是上天注定，如果加上“作风”问题，翠莲只有死路一条。母亲哭泣之后是冥思：“物色对象，尽快出阁。”

工厂领导来看望之后，敦厚的转运工也来看望翠莲。闲聊中得知转运工韩成妻子新逝。同厂工作，又送过医院，从感恩到“需要”，韩成与翠莲成为了新处的对象，很快结成了夫妻，厂子里的工人同贺：“良缘天赐”。

十月怀胎，一朝分勉，举家同庆。孩子日长夜长，慢慢培养成人。计划生育政策和工作的绩效，韩家只能养成一个孩子。

经历了下岗转岗，经历了风吹雨打、起三更伴月亮的地摊生活，勤劳的一家人正在为儿子的婚姻准备房子和积蓄，幸福在希望中眺望。

四

失去心爱的儿子，也就是失去了希望，过度悲伤的韩成摔了一跤，再也没有爬起来。

已经被家庭幸福的希望忘掉的旧账，因儿子的惨案被警察重新翻开，双重碾压，老翠莲失去了知觉，满街疯癲。

除了职业精神，还有人性道德，警察不漏一丝风言。法律讲求证据，需要原告和被告，原则上无人申诉，法律也无人多此一举，何况事过几十年了，还有，樊正义身患重病！

警察便衣看望了樊正义：“您是野坡岭大队的老干部吧？”

“是的，为政府工作了二十六年。”

樊二奎验明正身，受到法律制裁。

樊正义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他并不知道法律无法惩罚自己。然而，当他清醒过后，闻知儿子为他治病劫车杀人，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阎王爷或许会告诉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