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爱和痛

     学霸父亲，据他说当年考上马山县中学读书，冬无御寒衣鞋帽，夏穿粗布厚黑衣，硬扛到毕业，苦寒日子有盼头，1956年参加高考，由于受当时政策限制，“地富反坏“出身子弟无论考分多高只能报读专科学校，而且是末班车，1957年起高校只招"根正苗红"的考生。父亲是不幸中的万幸，靠自己奋斗到人生的转折点。

    在大学里，饥饿难耐，利用周日约几位男同学游到邕江河里捞水草换取菜农种的牛皮菜回校加餐。父亲寒窗苦读五载，终以学校前三名的优秀成绩大学毕业，父亲的脾气有点怪，对被分配到现在的邻县（今平果市）不满意，还请求组织改分配去田林县，远离家乡人，他家庭成份高不愿让伤痕累累的内心再受伤害。

   1961年夏季便到百色市田林县旧州卫生院上班。那时我才四岁，家里独苗，和母亲相依为命，时运不佳，命途多舛，两周岁时患疾腹泻，缺医少药，一泻半年，瘦弱不堪，活像非洲小难民，缺少父爱，处处被人欺负。

父亲离家还是青涩年，归来孩儿长过膝，父亲陌生的面孔，让我无所适从，恐惧躲避，父亲尝试过来亲近，我面色如土。稍大点见父亲几次，才主动认父，表象刻板木讷的父亲立刻露出慈详的笑容，从那时开始便我接纳了父亲，从此感受到父爱。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父爱像一只盛满开水的保温壶，外表冰凉，里头滚烫。他给我好吃好喝，给我买新衣新帽新鞋，父爱之情像甘泉一样全部流淌出来，多么的亲切。

    父亲曾被人爱慕过，可父亲的坚定，让我的父爱稳如泰山。我离开老家去旧州随父读书听到旧州广东街邻居说，刚从广西医学院（今广西医科大学）儿科专业毕业的卢医生主动向我父亲示好，她看到我父亲工作认真，为人和善，年轻高帅，吸引刚参加工作的小卢医生，之后父亲向她亮明态度，顾家为重，这事才不了了之，同事之间的友情依然存在如初。

    后来她嫁了人，丈夫是贵县（今贵港）籍姓何的男医生，原在乐业县医院上班，婚后调来田林县旧州卫生院一起工作，和我们做邻居，她丈夫小心眼，经常因我家养的小鸡瞎跑他家，被她丈夫刺骂，记恨到连我带朋友向他求医问药都被他呵斥。卢医生却温顺如一只小绵羊，可能她曾对我父亲一片倾心的往事，引起她丈夫对我们家不满的缘故吧。

    有一次，卢医生三岁女儿毛毛进到我家玩耍，正值我父亲炒一碟酸菜摆在饭桌上，那是唯一中餐素菜，毛毛不小心掀翻小饭桌，酸菜倒了一地，父亲面无愠色反而微笑安慰毛毛，足见父亲的慈详。

     父亲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在医院里，都安籍一位中年女医生，她走路说话声大相凶，人称“母老虎”，凭着自己丈夫任当时旧州公社革委会一个副职，平日里嚣张跋扈，待人傲慢，由于我家土鸡进其菜地觅食而公开对我父亲骂骂咧咧，父亲却不吭不声，任其漫骂。

   父亲的爸爸在土改期去世，那年他才十三岁，亲自埋葬亡父后，他常以失去父亲的悲痛化作力量。十年动乱被迫害，他屹立不倒。恶言恶语面前处世不惊，泰然自若。

    父亲善于教导我们。我在学生时代虽然冷不丁也受父亲批评，但更多的是感化，点石成金。引导我如何把书读会读好，我的文化常常是一路高歌猛进。

   他还经常用古代历史人物和故事教育我，引导我如何做人，身为医生的他教我"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让我明白做人的道理。

   他教我如何面对现实，如何面对困难。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教我学习语文数学，老实说，我的语文水平不断提高，是我父亲一手教出来的。

     父亲还教我许多课外知识，教我许多生活常识，为我日后生活奠定基础。

   父亲在我生病时，给我治病，通常打青霉素针疼痛难忍，父亲给病人注射却轻揉慢推，还一边好言安慰，把痛感降到最低点，仁人之心啊。

   父亲对我很严厉。他平常要求我不许玩棋牌，不许玩音乐舞蹈，还规定我年龄不到二十六不许恋爱结婚。没学过教育心理学的他不知道，相关知识相辅相承，综合素质的提高对孩子成材何等的重要。

    清规戒律不是金科玉律，我还是暗中学点音乐舞蹈美术体育的，朦朦胧胧，似懂非懂，进入新世纪在妻子的引领下我追赶潮流学习电脑，比较熟练地使用于教学，为了练习五笔输入法快速打字，在网上与网友们打字聊天，快到可以同时与五六位网友交流，常常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让网友折服，凭这点本事，还交上几位挚友，保持联系近十年，后来微信流行才弃用QQ，Q友关系自然淡漠。父亲的种种限制虽然说是对儿子的爱，但反观之，现实中算不算有点"伤害"？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在与我聊天时说父亲夸我聪明，承蒙父亲的厚爱，他从来不会在人前分亨所谓“成功”的喜悦，更不去夸自己的孩子，那一次他破例了。可我还是相信父亲说的好话，得到父亲的肯定实为不易，有成就感。

     父亲在他从医经验最丰富的中年调入田林县城，卢医生夫妻早些年已调入田林县医院，丈夫还当上院长，几年后他俩调回贵港。父亲早已不与他俩共事，可以完全不理会其亲属，可世界就那么小，卢医生的母亲早年曾去旧州带外孙，认识我父亲，两老晚年患疾常找父亲号脉开药，父亲待其如亲，尽力而为，用他的话说，子女是子女，父母是父母，体现父亲的宽大为怀。

    由此我想起清代张英的诗句：千里修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观家书一封只缘墙事聊有所寄》）

    父亲饱读典籍，凭他的学识，养成过目不忘的好可惯，相信他早已见过这首诗，其言其行足见深明大义，胸怀宽广。

    感谢父亲，有你的陪伴，让我享受到满满的父爱，感谢上苍赐我一位学问渊博，医技高超，仁慈待人的父亲，虽然你已仙逝二十年，但你在人间撒下的大爱并没有消逝，我已把你对长辈对兄妹对儿女的仁爱传递给我的母亲和弟妹，我的妻儿，我儿媳孙子，你的后人，甚至远亲近戚，让我们良好的家风薪火相传，希望盛世太平不再有伤害，永远永远。

作者：覃继敏（原广西百色市田林县高级中学教师，现已退休，定居石家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