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对诗——与王维裴迪同咏辋川二十景

隔空对诗——与王维裴迪同咏辋川二十景

自序

二十余年前同村饱学之士兼画家刘心海先生创作了不同角度的《辋川烟雨图》，备受藏家喜爱，本欲题诗其上，奈何斗方留白有限，不能尽舒胸臆。总有遗憾难补之恨，今得闲暇，突破王裴二人五言绝句的局限，以七言古风之体量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尽情挥洒，遂成这组诗。

田宏刚

（一）孟城坳

峣山高树峣柳屏，更筑孟城作兵营。玉域本为分仙凡，金汤何曾护安宁？寄奴雄建千秋业，刘宋弹指更齐名。今人吊古空惆怅，后人吊今可同情？一隙之间成今古，惟倩后人空凭陵。辋口庄前孟城坳，风流川逝闻涕零。

田宏刚（二）华子冈

飞鸟戏逐云外鸣，坳边山松摩苍穹。去时山叠翡翠绿，回来水映丹枫红。自古江山无长主，从来造化旷真雄。长安繁华我为客，辋川幽静谁作佣？松间日影弄斑驳，香薰人衣和露浓。华子冈上松涛劲，过耳飙风响易穷。

田宏刚（三）文杏馆

山间难得几处平，勘破幽秘苦经营。裁得银杏为梁栋，结就香茅作檐楞。云气来回出襟袖，雨声上下响琴筝。山人由来世外客，杏馆不缠人间藤。徒儿勤勉如神秀，悟性高者似慧能。灵运诗称山水祖，摩诘画开文人宗。韩干画就骏马嘶，璧间点亮后人瞳。幸有高徒可胜我，不悲俗世白头翁。欣逢嘉友凌波至，不需樽酒只独倾。且看今宵栋里云，化作人间雨兼风。

田宏刚（四）斤竹岭

斤竹岭上跃葱茏，风来翠竹绿潮涌。疑是海天浑无际，确知商山有波通。上有绿浪阻云帆，下有曲径幽处逢。檀栾高矗凤凰尾，琅玕潜藏麒麟踪。俊逸不输嵇叔夜，风流绝似阮步兵。斫为笛箫奏三弄，一样高风两处同。

田宏刚（五）鹿柴

茂林声微疑山空，但有逸响应无穷。我有鹿苑非为猎，惟求鹿助逸兴浓。斜阳穿林照斑驳，影随何必叹孑茕？幸有裴生相往还，幽径苍苔印仙踪。

田宏刚（六）木兰柴

山中岁月本仓促，秋来过午思便休。峰敛斜照迎新月，鸟逐旧侣弄啁啾。回光返照琼花艳，夕岚逗引暮色留。光阴不居谁永驻？山自无言水自流。

田宏刚（七）茱萸沜

水沜茱萸结实成，疑似树举榴花红。延寿菊花开正艳，避邪茱萸浮满盅。座上仙客勿计归，杯中珍醇知情浓。夕阳与君共酡颜，忘却水复又山重。

田宏刚（八）宫槐陌

宫槐偏向辋峪生，夹道逼仄苔痕青。山门无烦珠履顾，檐漏懒映锦霞莹。应门和风扫落叶，喜鹊唤犬赢山僧。握发吐哺周公徳，此际化作大光明。

田宏刚（九）临湖亭

闻说上客访川来，轻棹划拨镜奁开。涟漪殷殷笑靥媚，兰桨悠悠渔歌裁。湖上芙蓉开四面，亭间野蔌厝八排。当轩开怀劝樽酒，对景展颜傅莲腮。莫辞一杯复一杯，群峰醉倒水岸拍。山水醉人胜于酒，乐与夕阳共徘徊。

田宏刚（十）南垞

驾舟欹湖赴南垞，南垞遥遥未可达。回首北垞淼难寻，岸上隐约是谁家？前路遥遥后淼淼，漫以有限对无涯。只似河伯望海天，更如银河泛渔槎。人生何事苦纠结，执念如火烧年华？一旦放下心空阔，陶然忘机餐烟霞。

田宏刚（十一）欹湖

流连不觉日又昏，只此一别入红尘。吹箫别君凌极浦，掠水穿雾愈清纯。茫茫人海一握手，至今袖藏十年春。雁归衡浦有来日，君去遥迢安可寻欹湖上，波光黯然漾逡巡。

田宏刚（十二）柳浪

不钓名利不钓鱼，细柳垂纶入清漪。借风临水梳袅娜，凭山揽云绾旖旎。渔女不晓宫妆样，偏爱傍我画长眉。为怜影孤惜晴日，时向镜奁牵翠袂。俗世只解风姿媚，偌个能知骨格奇？懒学隋堤舞奢靡，却近灞桥伤别离。黄莺不解我胸臆，自谱婉转对春啼。偶遇狷狂接舆醉，欹侧相扶过柳堤。

（十三）栾家濑

风摇木叶报秋声，何处珠玉落琴筝？疑是仙人捣素练，更闻力士浴金绳。秋山临潭妆绚烂，锦鲤溯流欲成龙。自古水激石则鸣，从来人激志则宏。此际奔腾澎湃者，曾是涓滴斗晶莹。水到断崖化飞瀑，人到绝地反重生。跳波相溅腾水雾，日光欲窥现彩虹。白鹭翔集栖复惊，随叶飘摇似飞蓬。

田宏刚（十四）金屑泉

翠凤翎羽饰旄旌，螭龙金鳞映日明。仙人汲引养菡萏，玉帝求酌祈长生。始皇若得此泉饮，不遣徐福赴东瀛。从今不羡仙与帝，得享体健脚生风。

田宏刚（十五）白石滩

清浅川流穿石罅，激湍迸溅起喧哗。夕阳才坠寒又起，炊烟一径拭月华。月照河石卧白鼋，风摇荷叶露粉颊。绿蒲柔韧情百转，磐石坚定思无瑕。笙歌阵阵来幽篁，关雎声声出蒹葭。谁伴明曰歌窈窕，不输西子来浣纱。

田宏刚（十六）北垞（二首）

（其一）

北垞高踞湖北岸，杂花生树映朱栏。逝川蜿蜒忽明灭，疑化青林高处烟。炎炎夏日闲处静，层层山林隔尘喧。冬夜有约携琴至，酒酣诗竣忘冽寒。

（其二）

碧波绿浪隐云海，时有幽人独往来。辋川山水能容我，啄鼠鸱枭费疑猜。林叠翡翠怡倦眼，湖纳长天骋高怀。湖上扁舟供穿梭，波簇奇文锦绣裁。

田宏刚（十七）竹里馆（二首）

（其一）

红尘攘攘为利往，人海芸芸因势交。知音伯钟今有几，逐利苏张胜潮骚。步兵可做青白眼，李相熟稔阴阳刀。虚与委蛇薄冰履，强颜欢笑心如绞。群贤退避朝堂暗，执念可放名可逃。风流七贤竹林隐，今步后尘躲岧峣。​

（其二）

独坐幽篁逸兴飞，竹是挚友几座围。茎为墙屏梢穹顶，明月作灯驱暗黑。峻节超拔嵇叔夜，虚怀好学似颜回。临霜不改翡翠色，擎雪不弯宁折摧。高卧林泉不嗟叹，贤竹乘夜久相陪。奏遍高山抚流水，竹解琴音若子期。偶作长啸振林樾，群山回应高复低。清风徐拂送爽籁，月光如水照羽衣。君今环抱未肯弃，肝胆相照不相离。魏晋风流零落日，知他后会未可期。​

田宏刚（十八）​辛夷坞

木兰花开望春香，木末高擎芙蓉帐。花萼绝似红玉兰，更如玉人披紫绛。山坳辛夷花树多，殷勤迎客举酒酿。可惜涧户少人行，艳夺桃花无人赏。一腔殷勤何处归，热肠向世沽惆怅。从今春来绽芬芳，自开自落还自赏。氤氲芬芳自珍重，莫与俗世换炎凉。不枉多情乞垂顾，山静岁好享年光。

（十九）​漆园

漆园故吏悟大道，漫游清玩自逍遥。宁做泥途曳尾龟，不受庙堂烟火燎。志与俗异非倨傲，道与世殊休协调。人笑啮缺畸零貌，难企倜傥潇洒标。老子甘当守藏吏，遍览群籍觉知高。庄子能做漆园吏，秋水文章领风骚。余今充作漆园吏，食君俸禄不用朝。行有所托心有寄，不叹偃蹇不应召。野蔌供养已知足，流连山水乐陶陶。数树为伴不孤独，明月结友除心焦。宦海犹似江湖恶，等闲平地起风涛。远离宦海风波险，久住深山竹月邀。勾心斗角非所愿，醉卧林泉化寂寥。只以简静处当下，未许违心娱尔曹。​

田宏刚（二十）椒园

有椒其馨劳芳闻，日熏月醉羡煞神。霞彩纷载云中君，椒红酒熟时叩门。敛袂捧盏迎帝子，杜若香兰赠佳人。未曾开花叶先香，及至花盛香更醇。花开浅黄浮淡绿，疑是碧波荡明昏。入秋红熟香酣畅，半入山风半入云。个中椒园别有味，堪营家计沁桂樽。客来椒园走一遭，景宜夺目香摄魂。

青玉案  夜读《王摩诘诗集》有感

梦迷难觅来时路，

折灞柳，别君去。

遍奏阳关千百度。

哪堪孤旅，

一腔忧愤，

欲尽无说处！

辋川烟树锁春暮，

朗月清泉蕴奇句。

赐我旖旎天已许。

幽篁吟啸，

水云禅悟，

隔断红尘雨。

最高楼   赏摩诘《江干雪霁图》，有感于姜子牙与柳宗元迥然不同的人生际遇而作。

文/田宏刚

冬江上，泊靠一扁舟。飘雪似盟鸥。大鱼不负磻溪叟，雪白染尽柳州头 。叹今昔，服命运，若浮瓯。解命数、岂拉八百步？

沸热血、壮心轻被负。空老去，志难酬。破冰酌尽清江水，难消钓叟一腔愁。唱渔歌，山水绿，且优游。

题王摩诘《江干雪霁图卷》

诗作/田宏刚

三九寒雪废丹青，连山如蛇舞轻盈。千山鸟绝踪难辨，万里龙潜弦常凝。

雪飘万里乾坤净，冰封一江玉壶莹。江岸群峰失崔嵬，高啄岩崖掩峥嵘。

云山千树竞清瘦，飞湍溅落珠凝空。岸上山丘玉龙舞，江间桥横银蛟听。

小艇拟作破冰旅，孤舟独钓向晚晴。寒封名帆阻利棹，时赋高致与渔翁。

依山怪石复崚嶒，红梅数枝映疏星。择高处立非招引，岂树高标惹客评？

雪着梅花不寂灭，梅花映雪自娉婷。江干山根屋数楹，一窗翠竹舞葱茏。

层雪欲压楚腰断，新笋还惊梦难成。楼上酣对绿蚁酒，座中暖向红炉兴。

远松摇落势贞静，近竹挥洒态从容。启轩远眺悟大道，凭栏把盏得灵明。

冰下江水蛟龙吼，屋前琅玕凤凰鸣。楼前道友拊掌笑，灵犀一点道心通。

大道无他唯简静，平处安坐宽处行。放眼逆旅我亦是，谁纵一苇凌万顷？

我拽藜杖访梅友，君横玉笛渔樵听。层雪无烦埋幽径，倦风着意栖林丛。

霜禽雪上印竹叶，猛虎巉岩拓梅英。天地本宽狭者促，雪月自闲庸人冗。

休道江干雪霁冷，无限生机腕底生。

壬寅秋谒王维墓受阻有怀              

文/田宏刚

太原祁县世家郎，维摩诘分名和字。翩翩公子入长安，一展才艺动京师。岐王李范垂青眼，殷勤运作功名事。玉真公主能礼贤，府中济济群英集。一曲郁轮袍奉上，举座如醉也如痴。妙年洁白如冠玉，风姿都美无论比。公主本怜冰仙姿，更赏技艺胜乐籍。除却琵琶何所擅，怀中取得数卷诗。展卷忽觉凤眸亮，再品留香唇与齿。温卷功成虎添翼，金榜题名天下知。少年得志掌乐丞，碌碌余子奔竞时。公主特特属意斯，少年洞房迎崔氏。交结友朋多巨擘，优游酬唱出新词。人生哪能尽如意，壮岁丧妻又丧子。用情极深伤更深，彩笔难描此别离。从此渐生皈依志，水云禅悟游太乙。行至辋川景相宜，购得宋邺栖麟趾。四周峰峦树画屏，河川如辋鱼龙滋。自古江湖多险恶，官场更比江湖肆。此处民风多纯朴，河山映带少尘渍。不需蝇营与狗苟，临川得荃辄忘机。时有嘉友常唱和，更无俗务扰心池。奉养慈亲胜老莱，不须膝下着彩衣。半官半隐频往还，耐得繁华守静谧。渔网鼙鼓铺天来，惊破盛世梦幻曲。君王西狩贵妃死，天宝长恨付谈资。勤王难就困羁靡，凝碧池畔赋心思。大唐光复清余孽，翻得旧诗洗污渍。纵然涮净贼腥膻，难去心田垢与耻。回望辋川胜桃源，清流澄澈濯尘丝。山水佳处可入画，画中风景自含诗。一半伤心别离后，一半恬淡疗伤时。开宗立派文人画，别却画工树新帜，孰料花甲承百载，诗佛涅槃重生兹。三百年后看眉州，坡仙分明是后世。今日得闲驱车来，层峦耸翠靓参差。伸臂敞怀迎客至，漫山斑斓赋新诗。欲拜君墓浑未得，银杏叶落奠诗师。秋水潺湲语声喧，似泛仙槎赠法旨。但得梦笔能生花，才与唐贤争轩轾。上薄骚赋赏璀璨，下该沈宋望披靡。睥睨群伦小雕虫，更持文心雕龙麒。争教诗意孵星斗，星罗棋布银汉弥。为诗耻拾前人唾，著文羞并朽儒提。文山横针织锦绣，诗海缀网捞珠玑。诗佛风流成过往，至今唯留风流碑。摩诘度我风一缕，犹似达摩江一苇。世人圆睁富贵眼，几曾识得诗崔嵬。诗佛怜卿应垂泣，扪参历井长太息。山风闻之慨唏嘘，空翠黯然湿人衣。

附录王维《辋川集》及裴迪唱和之作原玉：

王维辋川集并序（附裴迪同咏诗）

【序】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1 孟城坳

王维：

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题解】前两句写新家周围景物：昔人已往，池亭台榭也不复存在，只剩几株古木衰柳，一派衰败景象。后两句抒发感慨：世事无常，昔人已没，来者又复为谁？在对历史遗迹的咏叹中，融入对人生“无常”的体悟，并以平和达观的态度排遣悲怀。

裴迪：

结庐古城下，时登古城上。古城非畴昔，今人自来往。

2 华子冈

王维：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

【题解】王维在《山中与裴秀才书》中有对华子冈的详细描述：“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春，复与疏钟相间。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nǎng）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诗前两句写景，勾画刹那变迁、寥廓无尽的秋景，渲染杳无边际的开阔视界。后两句述情，面对无尽的宇宙，生发出人生短促、生灭无常的怅惘之情。诗格调高古，趣幽味深。

裴迪：

落日松风起，还家草露晞。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

3 文杏馆

王维：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题解】文杏即银杏。文杏馆位于高处，远眺有似入于云间。首联实写，后联虚写，想象山上云出于栋梁之间而化为甘雨降落人间。

裴迪：

迢迢文杏馆，跻攀日已屡。南岭与北湖，前看复回顾。

4 斤竹岭

王维：

檀栾映空曲，青翠漾涟漪。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

【题解】前两句实写空旷寂寥高山之上的青翠竹浪，后两句虚写，想象由斤竹岭通往商山的道路，含蓄表达归隐山林的愿望。檀栾：秀美貌，多用来形容竹林。枚乘《梁王兔园赋》：“修竹檀栾，夹池水旋。”空曲：高峻险要的山峰。杜甫《重经昭陵》：“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商山：在陕西商县东南，因“商山四皓”而成为中国隐逸文化的象征。

裴迪：

明流纡且直，绿筱密复深，一径通山路，行歌望旧岑。

5 鹿柴

王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反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题解】纯以直观去感受景物的变化和状态，体悟深林的空寂与心境的清澄。平常而细微的景物及变化中感受到心意随之而动，这便是诗意。

裴迪：

日夕见寒山，便为独往客。不知深林事，但有麏麚（jūnjiā）迹。

6 木兰柴

王维：

秋山敛余照，飞鸟逐前侣。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题解】秋山夕照而成绚烂之色，夕岚浮动而呈似有若无之态。惟能心静方可捕捉此种转瞬即逝的自然之美。

裴迪：

苍苍落日时，鸟声乱溪水。缘溪路转深，幽兴何时已。

7 茱萸沜

王维：

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山中倘留客，置此芙蓉杯。

【题解】沜（pàn）即水际，意同畔。芙蓉杯是指精美的杯子，后两句是说若留客饮酒，将在酒中放入茱萸红果。古有茱萸泡酒的做法。

裴迪：

飘香乱椒桂，布叶间檀栾。云日虽回照，森沉犹自寒。

8 宫槐陌

王维：

仄径荫宫槐，幽阴多绿苔。应门但迎扫，畏有山僧来。

【题解】宫槐即守宫槐，槐树的一种。其叶白日聚合，夜间舒展。《尔雅·释木》：“守宫槐叶昼聂宵炕。”郭璞注：“槐叶昼日聂合而夜炕布者，名为守宫槐。”应门指看门人。后两句写人的行为和心理活动，更衬托出环境的萧寂之感。

裴迪：

门南宫槐陌，是向欹湖道。秋来山雨多，落叶无人扫。

9 临湖亭

王维：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题解】临荷雅座，是典型的文化意象了。

裴迪：

当轩弥滉漾，孤月正徘徊。谷口猿声发，风传入户来。

10 南垞

王维：

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题解】垞（chá）乃小丘之意。后两句看似废话，却正表达了清静平和的心理状态。

裴迪：

孤舟信一泊，南垞湖水岸。落日下崦嵫，清波殊淼漫。

11 欹湖

王维：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

【题解】欹（qī），同攲，倾斜之意。极浦指辽远的水面。“山青卷白云”一句非常妙，心内惟涵天地。

裴迪：

空阔湖水广，青荧天色同。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

12 柳浪

王维：

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不学御沟上，春风伤别离。

【题解】御沟指流经皇宫的河道。后两句反用折柳伤别典故，还原柳林柔美清雅本性，以表达闲适之情。

裴迪：

映池同一色，逐吹散如丝。结阴既得地，何谢陶家时。

13 栾家濑

王维：

飒飒秋风中，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题解】濑，是流过沙石的湍急之水。连续的一组动态描绘。诗之妙，在于它比实景更能蕴涵深韵。假设园林中设小溪，即使真有白鹭起落，乍观也只是“自然美景”而已，若配合诗句，便会诱导思维向物象细微深处和物象之外的心灵世界，这就会有禅意产生。

裴迪：

濑声喧极浦，沿步向南津。泛泛凫鸥渡，时时欲近人。

14 金屑泉

王维：

日饮金屑泉，少当千余岁。翠凤翊文螭，羽节朝玉帝。

【题解】翊（yì），辅佐、帮助之意。此诗另有版本为“翠凤翔文螭”。文螭（chī），有花纹的螭龙——古代传说中一种没有角的龙，古建筑或器物、工艺品上常用它的形状作装饰。后两句是想象中的仙人仪仗和朝见场景。全诗写金屑泉有仙灵之气。

裴迪：

萦渟澹不流，金碧如可拾。迎晨含素华，独往事朝汲。

15 白石滩

王维：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题解】一般认为这里的绿蒲即蒲草，又称香蒲、水烛，常见的水生植物，中国南北方都能种植。“向堪把”的意思是差不多可以握持了，即蒲草长到一定高度了。因有“清浅白石滩”的环境条件，所以后面有“浣纱明月下”的想象，而且容易引起关于西施浣纱的联想。这也是一种常见的诗法，从某种鲜明的环境特征出发，构想与其相适应的合理人事活动，从而扩展诗意心理空间。

裴迪：

跂石复临水，弄波情未极。日下川上寒，浮云澹无色。【跂（qǐ），同企，“踮起”之意。】

16 北垞

王维：

北垞湖水北，杂树映朱栏。逶迤南川水，明灭青林端。

【题解】后两句描写隔林隐约见河水的感觉，极妙。

裴迪：

南山北垞下，结宇临欹湖。每欲采樵去，扁舟出菰蒲。

17 竹里馆

王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题解】这首诗几乎无人不知吧。竹林明月意象也是典型的文化意象了，《月光下的凤尾竹》可作另一种参照。突然想到，自足（自觉满意，不侈求）是广受推崇的一种人生境界，达此境界则无烦恼了，此诗所写的状态可作这种境界的注解。

裴迪：

来过竹里馆，日与道相亲。出入惟山鸟，幽深无世人。

18 辛夷坞

王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题解】辛夷即紫玉兰。坞是四周高中间低的凹地形。这首诗历来被视为“入禅之作”。花开花落，云聚云散，既不留恋惋惜，也不欣喜颠狂，一任自然。

裴迪：

绿堤春草合，王孙自留玩。况有辛夷花，色与芙蓉乱。

19 漆园

王维：

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

【题解】漆园为辋川一景，以此命名，可能因为这里真的种了漆树，更是与庄子典故有关，暗示诗人自喻庄周。《史记·老庄列传》：“庄周尝为蒙漆园吏。”晋郭璞《游仙诗》有“漆园有傲吏”的句子，把庄子不仕归因于其生性孤傲。此诗翻其意而用，认为是由于“自阙经世务”才不仕，这是说庄子也是说自己。

裴迪：

好闲早成性，果此谐宿诺。今日漆园游，还同庄叟乐。

20 椒园

王维：

桂尊迎帝子，杜若赠佳人。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

【题解】椒园，因种花椒而得名。诗中把椒园内的桂树香草（杜若）与《楚辞》中的意象相联系，赋予椒园超脱古雅的氛围，以表达自己的山林闲适之趣。桂尊：盛满桂花酒的杯子。帝子：《楚辞·九歌·湘夫人》有“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的诗句。杜若：香草名。《楚辞·九歌·湘君》有“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的诗句。椒浆：即椒酒，古代用以祭神。《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中有“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的诗句。云中君：云神。典出《楚辞·九歌·云中君》。

裴迪：

丹刺罥人衣，芳香留过客。幸堪调鼎用，愿君垂采摘。【罥（juàn），缠绕之意。花椒植株上有很多暗红色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