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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河的春天(四)

作者:徐重华 阅读:597 次更新:2023-07-21 举报

《金水河的春天》 

  

                 徐恩华

 

 

文艺宣传队的工作部署不像突击队长那样简单,把人管紧点,活路就出来了,成绩就象立杆见影一样。为了尽早干出点名堂,让全大队的社员瞧一瞧咱矮子的招数,春堂算是抓对了一个人,他就是一般人瞧不起的右派分子闻华斌。宣传队里,春堂表面说是要好好改造闻华斌,实则是重用闻华斌。他让闻华斌主管排练,整天指导队员练唱练跳,下生产小队演出时,还让闻华斌具体选定、策划节目。自己除主要抓全盘工作外,还利用空余时间编写一些顺口溜式的快板书,每当有新的东西脱稿后,还特地私下让闻华斌过目一番,一者体现他对闻华斌文化水平的看重,二者试图说明她春堂不是拿不出东西的孬种。就这样,依仗闻华斌过硬的演技,经过春堂的努力,宣传队的首场演出非常成功,作为队长,春堂更是满面春风。

那是中秋节国庆节轮到一天的一个晚上,小学的大院里,演出结束,春堂出来谢幕时,观众还在高喊再来一个节目。回到幕后,竟被几个大胆的姑娘围住,非要春堂签个大名不可。这时,姐姐的公公钟副大队长也走了过来,拍着春堂的肩膀说:“好样的,媛媛的眼力真不错!”

这可是一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截子话。春堂听了,心里很郁闷,他很有礼貌一一打发完争着签名的姑娘们后,悄悄地找到亲家爹,不解地撩起了话头:“钟伯取笑人不看场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同媛媛是对冤家。”

“你这孩子哪儿的话,我说的是实情,难道你得了人家的帮助竟然不知道还不成?”钟副大队长感到很惊讶。

“嗬,她也会帮我?”

“看样子,你是憨猪吃了土参没觉出味道来。那么,我就给你讲个所以然。”

事情是这样的宣传队即将从采石场撤出的一天晚上,书记同钟副大队长闲谈着怎样提高宣传质量和宣传队员的演出水平,磋来磋去,总觉得前任宣传队长不如意,尤其是文化水平,横直想不出一个理想的角色。老早在一旁的媛媛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说他们是牵着牛找牛,她认为春堂有能力把宣传队的工作搞得更好。当时,没等媛媛说完,她嫂子笑着说:“哟,你倒挺了解那秀才,不知喜欢不?”那媛媛也不是个善头,顶嘴道:“你说喜欢就喜欢。”可脸却红了。

亲家爹讲完,春堂暗自责备自己,聪明一世,见了媛媛就犯糊涂。怪不得在学校办公室里排练节目那阵子,媛媛总是不声不响地帮这帮那,一有机会就仔细看那刚写成的顺口溜稿子,有时还认真地评上两句。“真的太阳从西边出?我矮子的艳福倒还不浅吧!书记的漂亮妹子能看上我,投的哪门子福?”矮子心想,还是当官的好,只要当个蛤蟆官,天上飞的天鹅吃不着,地上的鸡鸭跑不了。

 

仰在床上,媛媛那颀长而美丽的身影在眼前飘动。高官和美女使春堂更加兴奋。

星期日这天,宣传队又要在大队小学排练一个新的文艺节目,春堂作为队长来得最早,谁知媛媛值日来得更早。<注:小学办公室也是大队办公室,主要有部手摇电话机与人民公社联络,教师轮班值日。>听说宣传队又要接学校办公室排练,媛媛高兴地说:“那就把办公室扯开呗!”瞅着又在帮忙的媛媛,春堂一改过去无所谓的态度:“真对不起,过去只怪我心胸太小。”对媛媛来说,春堂这个不是哑巴的哑巴终于开了口,她心潮激动起来,十分歉意地对春堂说:“春堂弟怎么这样说呢,为当民办教师的事,是我愧对了你嘛!”

“别提啦,过去的事永远让它过去吧!”

“不,我应该向你爹道歉,那阵子,我害得他老人家很失望、很伤心。”

“道歉?太言重了吧,瞧得起的话,到寒舍喝杯白开水也是赏光。”没等媛媛说完,春堂打断了她的话。

说着,闻华斌同两位宣传队员进来了。他们又投入了紧张的排练。

春堂同媛媛的交往也因之密切起来。

有一天回到家里,春堂兴奋地对娘说起了自己的心事。“妈,你想做婆婆不?”娘说:“我的崽子就不讨媳妇啦,咋的不想哟?只是不知道哪家还有猪大小姐?”当春堂说是比他大一个月的媛媛时,春堂他娘说阴历阳历不知弄清没有,说不定谁大谁小呢?再说现在是新社会,只要长了辫子就中。春堂他爹听了火起来:“癞痢看不到自己的光脑壳,咱个快下野的小记工员,人家书记的妹子又是教师,瞧得起你哪一门子?”春堂他娘这回也不示弱:“你不是老说大官的昨天是小官吗?咋的,咱春堂明天不就是大官?说不定比贺书记还要高一节呢!”女人的话倒一下子提醒了斋公,他兀自吸着“大公鸡”香烟,似乎在合计着什么。回想过去几次同媛媛见面的情形,谢斋公觉得媛媛有那份意思。尤其是送“新华”香烟的那天晚上,筛茶不筛春堂……哎呀,我老糊涂啦,媛媛的意思故意反用。“对,请亲家公钟副大队长做回月老。”

兴奋和激动消耗了春堂三分之一的睡眠时间,第二天,春堂起得很晚。他爹却坐不住了,说趁星期天,媛媛不上学,到女儿家里去一趟,让大友他爹先探探媛媛的口气。可是,春堂他爹刚吃完早饭,装了两包红糖,两听罐头,正准备出发时,媛媛又来了,同前几次一样,说是找春堂帮点忙。她手提着一个红色封面的笔记本,笑着招乎道:“春堂叔,拎这么多东西,有舍喜事办的?”媛媛依然是显得比较大方,倒是谢斋公,象个羞姑娘似的,一时乱了话谱,又清不出一个合适的条理,只是嗯嗯呵呵地答道:“没,没啥喜事。”谢斋公还想说什么,春堂接过了话头,“爹,你早点去好了,以免会不着人。”就这样,谢斋公心里拿不着谱,提着包出门了。

媛媛每每驾临,春堂他娘总是乐得合不上嘴,她泡上一大杯糖茶,双手递了过来:“浅薄人家,拿不出象样的茶来,真是委屈你这位孩子了。”

说着,挪了张椅让媛媛坐了下来,又客气道:“媛媛,你们慢慢聊,春堂他爹今天不能去记工,我去向钟队长打个招呼。说着,提了个空篮子走了。

春堂笑着问媛媛:“真的喝茶来了?”媛媛故意撅起嘴巴:“谁稀罕你的茶?不是你娘我才不喝呢!”

“那好说,我天天让我娘给你倒就是了!”

“臭美呀,我哪有闲工夫天天来喝你娘倒的茶啰?

“夹两床被子到咱家来不就好了?”

“好你个矮子,怪不得人家说你心巧多,光打别人的歪主意。”说着,媛媛站起了身,好象生气似的。

“别忙。别忙,我首先得声明一下,一年十二个月,我月月都在长长,没有长心,更不存在什么歪注意。”春堂也站了起来,慢慢走向媛媛,装出试图一比高低的姿式。

媛媛只是转过脸,噘着嘴说:“长能卖几个钱?趁今天休息,把《扁担歌》下半部写完。晚上到咱家吃晚饭,嫂子对你有话说。”

从此,曹丹萍的身影不再在春堂眼前晃动。

 

历经五六个月的正式往来,就在春堂当宣传队队长的翌年“三·八”,春堂终于成为“驸马”,谢斋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三等残废的儿子居然能娶个漂亮的书记妹子,还是教师呢!“唉,世上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想当初,教师争着当,自己太不应该。时至今日,谁知好歹不是外人,竟是自己的儿媳。不过,媛媛看中咱春堂那门子呢?文凭?不完全是。钱吗?笑死人,我这小记工员能有几个钱?哦,宣传队长?这可是年青人最有前途的官,怪不得媛媛能看上咱春堂,还不是宣传队长这个头衔起了作用?嗯,还是当官好,有了官不怕漂亮的姑娘不上门。”

娶进了媛媛,斋公比儿子还兴奋,接着,添了孙子,他把记工员也辞了。

一年后,春堂和媛媛的儿子谢锋已经会走路了,当人们逗着他喊小矮子时,小家伙咯咯地望着你笑个不停,着实让人觉得活泼可爱。可是,那年的九月九日,从收音机里传来了让全国人们深感悲痛的消息,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了!上了年纪的人感触最深,他们经历过黑暗社会的苦难。谢斋公站在中堂下的主席像前,晚饭也吃不下去,他回想起旧社会所经历的种种痛苦生活,更担心将来谁当主席。刘少奇要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手压下去的,如果又出个什么人物,再玩点什么新花样不就糟了?到时候,咱谢斋公吃二遍苦算是吃定了还不说,咱春堂还只爬一两步呢!咱矮子的官命不至于那么薄吧?毛主席呀,毛主席,咱这一家人可是完全忠于你的啊,凡是你说的,我们从不打折扣,您可要在阴间或天上,保佑咱们这一家子,尤其是春堂!

谢斋公毕竟不是诸葛孔明,至于时局究竟会怎样变化,他当然无法估计到。一年后,当他三岁的孙子锋伢装回一兜粒糖时,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马老丁虽然早已被反革命儿子马四宝气死,但儿子四宝却被政府当官的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据说还补给了两百多块钱的“工资”。

其实,这仅仅只是时局变化的头一个信号。

接着,令春堂不愉快的事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工作停了下来,闻华斌也被县剧团召了回去。他那宣传队长的头衔一下子变得有名无实,人家不拆也自拆了。这不算数,游戏似乎还没有个了似的。中秋节的早上,春堂正准备同媛媛一道,带儿子到书记哥哪儿过节气,谁知曹丹萍还要早,她提着一大兜东西朝马四宝家走去,四宝好象很熟悉地迎了进去,如同到了火候的情人一般。

却说春堂,每当他偕同媛媛走在乡民面前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与非同寻常的自豪感。可今天在去书记哥家过节的路上,他一点点可以引起话题的心情也没有,媛媛在几次问话后,开始关注起来,问他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春堂这回不便说出实情,只是哄媛媛道:“你没看见,别人走亲戚,个个比咱们阔气,我怎么好意思进你哥的门!”媛媛听了,释然地笑了,“傻矮包,新女婿上面哪?还那么讲斤讲两的再说,从小到大,哥哪样不依着我?只要我们去了,空着手哥嫂也高兴了。”

中秋月圆,媛媛放下碗,早带了儿子同嫂子聊天走了,只有春堂同舅兄贺书记还在一杯赶一杯地泡着闷酒。书记哥也只好慢慢陪着。书记哥知道妹夫的宣传队长垮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开导他,要想开点、想远点,人总在得失间,东山再起的事不是没有。谁知“老翁”失马是好是坏?

夜已很深,皎洁的月光洒在路边小草的露珠上,散发出点点荧光。河边凉风习习,春堂觉得越走越清醒。回到家里,他仍然心事重重,盯着俯身洗脸的媛媛,猛然觉得媛媛还是那么苗条,尤其是当她脱去外衣,俯下身去洗脸时,适中的臀部一分为二让人看了容易产生遐想。想到这里,春堂并没有升起丈夫应有的冲动,反而惊出一身冷汗来:狗日的婆娘,老子官掉了,你还同以往那样顺着我吗?如果曹丹萍把采石场的把戏向四宝抖了出来的话,结果不知将是怎样?

这一夜,春堂想了许多,翻来覆去的,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春堂不能坐以待毙,守株待兔是不行地,天上决不会掉馅饼。

十六这天一清早,春堂就提了一个小包去探望四宝,大概以为这样做了,他的心病也许要好一点。

 

接着,春堂又来到书记哥家,诉说自己的苦恼。说自己这么下去的话,就得永远呆在农村玩泥巴,恐怕丢尽了媛媛的面子。经春堂一番诉苦,书记哥一下子记起了一条很重要的小道消息,是乡政府将“以文取官”,在全乡范围内召开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干部五名,年轻在职大队(村)干部优先,有工作成绩者优先。春堂听了,感到格外振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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