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父亲的背弯了
父亲的背弯了,再也不那么挺拔,再也不如他人那般坚毅。
那天,太阳正斜斜的倚挂在半山腰,金黄色的光辉铺展进绿油油的玉米地,淌进一个个农家院落里,落在辛苦工作的农家汉子黝黑的脸庞上。拖拉机冒着浓烟,停在六叔家的院门前。
六叔在外打工多年,略有积蓄,便回老家盖房置地,闹出一个好不热闹的家业,而我家是去年盖好的房屋。农村人,不论走出多远,见了多大的场面,他们仍然和脚下的土地一样,有着最质朴的追求,宽敞明亮的房屋,高高的院墙,一片又一片的土地。邻人们也总是到这家那家去看看,赚的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时的父亲,正如一个专家一样,抱着手在六叔的房屋里面巡视,时不时的参与进六叔家关于房屋建设的讨论。正低头摆弄手机的我,听见父亲的高谈阔论,忍不住抬起头来,猛然发现父亲的背弯了,不再那么挺拔,不在如他人那般坚毅。岁月也终于在这位辛苦了半辈子的庄稼汉身上留下了痕迹,毕竟,父亲已经五十岁了。
记得小时候,一家人正围着炕桌,对着昏黄的烛光吃饭。年少的我总是想坐的舒服一些,父亲一巴掌拍在我的腰上,说道:“年纪轻轻,把腰挺直了”。父亲那时的神态早已不清,但是,多年来,每当我靠在椅背上想坐的舒服一些时,这句话总是在耳边想起,让我忍不住又坐的直一些。
父亲从最艰苦的岁月走过,白手起家到现在的日子,他一直在默默的承受所有的苦难。母亲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刚从家里分出来那阵,仅有几个盆和几副碗筷,连个水桶都没有。没有房屋,只能四处借住,直到后来才在几个舅舅的帮助下盖了个土坯房。去年,房屋刚刚盖好时,母亲感慨的说着家中过去的日子,四壁透风,墙上全是白晃晃的冰花,没有玻璃,仅用几张厚厚的门帘遮风而已。而这些,父亲从未向我们提起,总是自豪的说:“没事,你爹还能挣”。他总是在凌晨三点多出去放羊,早上七八点钟归来,略作休息后又上山耕作。苦难的日子,繁重的劳作,都没有让他的腰杆弯曲半分,而岁月竟是如此无情,让这位给子女撑起整片天空的汉子的背弯曲了。
父亲一生甚为节俭。那年夏天,父亲买下一帮牛犊,为了省些车钱,一个人赶着牛走了几十公里的路。记得那天,仍是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母亲正站在墙上张望,随后大喊:“儿子,快去接你爸,都走了一天了”。跑过去时,父亲一手斜挎着衣服,一手挥舞着鞭子,大声的吆喝着。见我过来,大喜的说道:“儿子,看你爹买的这帮牦牛蛋子”。在我印象里,这不是第一次。每年夏季,家里实在忙不开时,便将羊送到铺上雇人放,为了省下些车钱,父亲从来都是自己赶着羊,走完那几十里的路。只有今年,母亲怜惜父亲上了年纪,几番劝说,才雇了个车送过去。他的袜子,总是打着补丁,只有出门时,才会换上几双好的,用父亲的话说,这样不仅耐穿,而且防寒。母亲曾跟我们戏说,父亲已经偷偷的攒下好几双新袜子了。
父亲没有摸牌打麻将的习性,这大概是从苦日子里走过的人都有的习惯,知道珍惜每一分钱。他的身上,也从来不为自己留下几分私房钱。不抽烟,只是喜欢喝几口小酒。记得上次,父亲想买一件啤酒,在屋里转悠几圈之后,跟小孩似得问我,“儿子,你那还有钱吗?我去搬一件啤酒”。我摸便衣兜也没有找出来,父亲在又转悠几圈之后说:“我看衣柜下面压着个红包,里面有八十多块钱”。我听后,一下子笑了,“有钱你就拿着用呗,反正都是自家的”。于是找出那个红包,细数,八十八块。父亲说:“这是包好的,是有啥说头啊!”。我说,“拿去用吧,等我妈回来我问问,不行再塞回去点呗!”父亲这才拿五十块钱走了。回头我跟姐姐说起这件事,才知道那是姐姐过年时,给他们包的红包。
虽然父亲性子执拗,脾气倔起来几头牛都拉不住,也不会说漂亮话,但母亲常常跟我们说,再也没有像你爸这样惯着孩子的了。在我印象里,他从没打过我跟姐姐。纵使我早些年顽劣不堪,在校犯纪被撵回家反省,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怪罪我的话。只是在第二天,很早便把我拉起,让我跟他上山给树修剪枝条。山上,父亲一句话不说,也不休息,只是闷头干活。倔脾气一脉相承的我自是不肯软弱半分,拎着斧头,累的双臂酸痛也不吱声。直到中午将要回家之时,父亲才叫住我说:“不好好学习,就干这个”。至今想起,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只是严厉的告诉我们,不许在碗里剩饭,不许在家里来人时候上桌子,不许在别人都用的菜盆里扒拉·······这些年来,我学过的大道理不计其数,很多都早已忘记,但这些最质朴的话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在我脑海里面回想。现在,我已成人,多年在外,与父母总是聚少离多,外面的花花世界让我同家里的联系也变得少了起来。每次给家里打电话,也多是同母亲唠着家长里短。偶尔同父亲联系,父亲也多是念叨着,“好好读书,钱还够吗?不够往家里打电话”。
如今,我常年在外读书,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却也生出几分读书人的娇气和贵气来。直到那天,正是凌晨三点多,我从睡梦中醒来,正好听见父亲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随后,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我的床边走过,再到吆喝着羊群离开院子。我的耳边一下子想起母亲日间念叨着的:“他已经五十岁了”。刹那间,我心里升起阵阵苦涩,所有的傲气全都烟消云散。是啊,父亲已经五十岁了,在这年过半百之时,仍为了子女过着这没日没夜的日子。常年繁重的劳作,早已在他身上留下一层又一层的暗疾,而他从来都是咬牙挺住。他的儿子,竟是这般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压榨身体换来的血汗钱。
开学的那天,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位老教师,得悉我是去读研之时,问我父母是在什么单位工作的,我忍不住大声的说道:“我的父亲是农民,我家世代都是农民”。
上一篇: 散文:炮竹的情结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