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野菇
〔散文〕
采 野 菇
班祖恒
我的老家广西田林县有很多野菇,儿时我们兄弟姐妹常常跟着母亲上山采摘。那些野菇,有的长在枯树上,有的长在地上,有的长在枯树桩周围。在众多的野菇中,我只知道香菇这种野菇的学名,其他野菇只能按当地群众根据它们生长环境、形状等方言叫法来叫。
“猴耳菇”的形状有些像猴子的耳朵,看起来挺像动漫《熊出没》里小猴子毛毛的耳朵,只是它是白的;香菇就像一把小白伞,而花菇是香菇的极品,“伞顶”像是裂开的花,香菇和“猴耳菇”都长在枯了的青冈树上; “青冈菇”长在青冈树林底下的地面上,看过去像一把把红色的小伞;“拢菇”长在草丛中,杆儿比较高,有些亭亭玉立;“守桩菇”菇如其名,长在枯树桩周围,像是一个个坚守树桩的卫士,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守桩菇”学名叫“灵芝”,而灵芝又有红灵芝和黑灵芝两种。
这些野菇有的散生,有的连片。青冈菇散生,香菇、猴耳菇和拢菇、守桩菇一般连片生长。青冈菇、香菇、猴耳菇、拢菇都是上好的食用菌,也是上好的菜肴。猴耳菇、拢菇一般煮汤,猴耳菇吃起来有些韧弹,拢菇的汤香而甜;香菇和青冈菇一般炒食,也是香味十足,味道都十分鲜美。守桩菇也就是灵芝,是珍贵的药材,特别是黑灵芝,目前当地市场一斤干品就要卖几百块钱,据说是制作抗癌药品的重要原料,我们平时常常拿它来泡药酒或炖骨头,吃喝起来对身体很有补益。
云耳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土特产,是砍伐青冈树后次年生长出来的菌类,当时价格就比较贵,群众总是舍不得吃,我们也没有把它归类为野菇。
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我们那里虽然已经分田到户,但山上的林木还没有分,也还没有实行天然林禁伐,奇怪的是那些砍伐的青冈树生长云耳后,树桩长出的萌芽过几年又可以砍伐了。
市场放开后,很多农副产品、林产品忽然增值起来。我们当地仍然以粮食生产解决吃饭问题为主,而砍伐青冈树采收云耳则是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当年很多人就是依靠销售云耳成为“万元户”的。
群众上山采野菇是有多种目的的,既是采野菇做菜肴,更多是寻找适合砍伐采收云耳的青冈林。
由于实行生产责任制前夕父亲就积劳成疾不幸因病去世,母亲成了家庭的顶梁柱。那时候,我刚刚师范毕业参加教育工作,大妹刚刚学做农活,其他弟妹还小。我只得利用假期帮助母亲做农活。
砍伐青冈树是在正月,最迟不超过农历二月初,那时树木正在吸水,以供树叶萌芽生长。这个季节砍伐的青冈树,来年雨季一到,生长的云耳特别多,其他季节砍伐,生长的云耳很少,甚至不生长云耳。
砍伐青冈树的那段时间正好我放寒假。正月初六左右,刚过完春节的群众便纷纷上山砍伐青冈树,以便第二年采收云耳。这个时候,早早吃完饭,母亲便领着我和大妹,带着粽粑、水等食物,提着斧头、大砍刀上山。
来到山上,我和母亲负责砍伐大树,大妹负责砍伐小树,为了安全,从下往上砍,各人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到晌午后才停下来休息,吃粽粑补充体能,休息约一个钟头又继续劳动,直到太阳偏西才下山回家。
采收云耳的季节恰好是暑假,也是我能帮忙的。雨后,云耳长得很快,上一年伐倒的青冈树有些从主枝到树丫,都长满一片片大朵大朵的云耳,母亲便带着我和弟妹们去采收,一抓一大把,回来的时候,我和母亲、大妹挑着,其他小的弟妹带着其他物件,一路欢声笑语。
有的时候,云耳还没有长大,或虽然刚采收云耳,但小朵的云耳群众并没有采收,需要待下一场雨长大后再采收。但总有些贪心的人会来偷云耳,尤其是没有云耳的一些外村人,到处游走甚至夜宿山上,趁云耳地无人便偷采云耳。
为了防止外人偷采云耳,白天几乎每户都安排人守着云耳地。母亲便安排我去巡守,有一年我家的云耳地离屯子很远,又位于高山上,不满8岁的弟弟也闹着跟我去,我担心他上山爬坡体力吃不消,不想让他一起去。母亲便说,让他去锻炼吧,只是走路而已,也好和你作伴。于是兄弟俩准备好食物,我背着父亲以前用的那支“北流”(填充火药和铅沙的一种猎枪)来到云耳地。带着“北流”,我可以猎打松鼠和野鸡,枪声又可以起到震慑小偷的作用。
我家那片云耳地位于我们屯子最高的山峰边缘,弟弟第一次上高山,登高望远,看到周围群山峰峦层叠,一望无际,美不胜收。
记得当时弟弟感慨地对我说:大哥,你想,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我们屯子和邻屯这一方的部分土地,就那么宽阔,可见我们中国的大地是多么广袤啊!
各种野菇生长的季节,正是云耳生长的季节。有些青冈树也同时生长猴耳菇和香菇,而地上也常常生长有青冈菇,草丛中也不时生长拢菇,树桩周围也偶尔有灵芝生长。我们每次去采收云耳,母亲都教我们怎样采收云耳才采得快,怎样采收才不影响下一茬云耳的生长;见到野菇,又教我们怎么采摘野菇才不断柄,保持野菇整体完好。我们往往一举多得,满载而归。
回到家后,母亲让我们把云耳拿到晒场晾晒,还叮嘱我们经常翻动,以便尽快干透,预防下雨云耳烂掉。野菇则分类放好洗净,多的时候一时吃不完的,便放到箥箕拿到太阳底下晾晒备用。
有些野菇和木薯是有毒的。当时粮食还比较紧张,木薯、芭蕉芋常常成了我们的副食。据母亲说,对木薯是否有毒,她的鉴别方法主要看木薯皮和木薯肉的颜色。而对野菇是否有毒,是用蒜头来鉴别,炒(煮)野菇的时候,将几瓣蒜头去皮捣烂放入锅中,如果蒜头不变色说明野菇没有毒,可以放心食用;如果蒜头变色,说明野菇有毒,是不能食用的。
虽然远离市场,但每年母亲都要在菜园的一角种些蒜和葱,平时炒菜用蒜叶、葱叶做香料,入冬把地底的蒜葱挖出来,往往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据母亲说,野菇和木薯是否有毒的鉴别方法是外祖父教给她的,她又把这些知识传授给子女,还分享给邻里乡亲,我们屯子从来没有发生野菇和木薯中毒的事故。
在那个生活还很困难的年代,母亲为了撑起有着六个儿女的家庭,她不畏艰辛,极尽所能,养儿育女,不曾让儿女受冻挨饿,教我们学会劳动,学会生活,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我想,这就是母亲伟大的地方!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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