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馍
背 馍
1972年,国家调整了学校的教育政策,改变了文化大革命中,高中升学,由贫下中农推荐的办法。采取全县统一命题、统一考试,按照考试成绩,择优录取。秋季入学,改为春季入学。
1973年春,我有幸被录取到户县第一中学高中一年级一班。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第一次到县城里读书,新同学,新老师,新校园,新环境,令人眼花缭乱。一切都让人兴奋,舒心,快乐。像禾苗沐浴着春雨一样滋润,像葵花迎着太阳一样温暖,像燕子在春天飞舞一样心花怒放。
第一学期在原户县八中,即南关中学的地方上课。
学校坐北向南,占地约100亩左右。挨着校园周边围墙的,是一排排翠绿的垂柳,如丝如缕,婀娜多姿。刚一走进学校大门,迎面耸立的是巍巍的办公室,神圣,庄严,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办公室的南边和北边,分别是大花园。牡丹、芍药、玫瑰、郁金香、美人蕉等各种花卉争奇斗艳,香气袭人。办公室的东西两侧,是宽阔的林荫大道,栽着一行行绒线花树。枝叶婆娑的绒线花树,茂密的绿叶中,盛开着红艳艳的绒线花,像火,像霞,像虹。校园的南部是教室,北部是学生宿舍。挨着最北边操场的,是学校的伙房。操场北边,是一大片洋槐树林。
我家离学校有十多里路,必须在学校住宿。宿舍是大通铺。三间大房里,靠着南墙和北墙的,是支撑起来的八十公分高、两米长的两排凹凸不平的木板,中间是过道。
刚入学报到的时候,老师已经把住宿同学的铺位安排好了。每人大约四十公分宽的地方,贴着纸条,写着姓名,像切好的一块块蛋糕。晚上睡在铺上,像农田里的大葱似的,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翻身都很困难。
因为住宿紧张,都是几个班的同学,合住一个宿舍。我们班和二班是一个宿舍。
当时比较贫穷。在学校吃饭,交粮买饭票是限量的,每个学生每天供应一斤粮。早晚一般都是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中午一般都是四两面条或米饭。这对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来说,根本不够吃。于是,每个周末回家,都要背馍。
到学校后,把馍兜兜挂在宿舍自己住宿位置的墙上。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宿舍偷馍现象时有发生。
有一次,我刚从家里背了一兜兜馍,第二天,就发现少了许多。离周末还有好几天呢,剩下的馍,肯定不够吃,我心里很气愤。高中生了,怎么还偷别人的东西?
平时,妈妈常对我讲:“做人要眼大心实,不要眼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要拿手动。小偷小摸不是正经人所为的。”
在学校里,捡到别人的钢笔、指甲刀、钱包之类的东西,我总是想方设法,找到失主,送还原物,或者上交老师。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一种自觉行动。
我常常用自己简单的心思,去推测别人复杂的想法,按自己做事的准则,猜想别人的所作所为。所以,馍被别人偷了,心里一直想不通,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憋得透不过气来,总想弄个水落石出。
本班的同学,如果饿了想吃馍,说一声,我肯定给。外班的同学相互不太熟悉,偷馍的可能性大吧?
急欲破案,却没一点线索。多方调查,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天傍晚,我和杨康林同学在宿舍里。他看到旁边没人,悄悄地对我说:“是二班白品青偷了你的馍。”
我在心里很感激杨康林同学。他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把我当知心朋友,才向我透露这么重要的信息。我不能让他白帮忙,不能欠他这份厚重的人情。我必须补偿他,回报他。于是,我便从我的剩的不多的馍兜兜里,拿出一个大白面馍给他。
杨康林把馍吃完后,马上对我说:“你再给我吃一个吧。”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馍兜兜。他可能认为,他的这份情报,最少也值两个馍吧。
我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但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就又给他拿了一个馍。
这样,我又损失了两个馍。馍被偷后,这周就不够吃了,现在就更不够了。离家太远,中途无法回去再背馍,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恨偷馍的白品青,真想马上找到他,揍他一顿,当面理论,让他赔偿。
可回头又一想,如果他不承认怎么办?叫杨康林出来作证?即便杨康林愿意作证,那不是还得再损失几个馍吗?不行,这个办法不是最好的办法。
思来想去,还是告诉班主任老师吧。过去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问题,都是先告诉老师。我有理,我是受害者。学校有纪律,有各项规章制度,怎么能容忍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呢?这种卑鄙的行为,任其发展下去,文明的校园,岂不成了贼窝了吗?相信老师一定会主持公道,妥善处理这件事请。
我怀着急切的心情,顾不得上晚自习课,就赶紧去找班主任赵昌济老师。
我用力敲了赵老师房子的门,却无任何声响,赵老师肯定不在。我垂头丧气地又回到教室。
心里烦乱,看书看不进去,做题总是做错。这世界太不公平了,倒霉的事为什么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春已经很浓了。紫丁花的清香和洋槐花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随着一阵柔和的风,从窗户飘进教室,沁人心脾。但这香气并不能驱除我心中的愤懑
晚自习下课后,我看到赵老师房子灯亮着,就急不可待地跑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老师。
赵老师听后,不慌不忙地说:“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宿舍休息吧。明天我给他班主任说一下,他不是咱班的学生,我不能直接处理他。”
原本以为,见到老师后,马上就能讨回公道,赔偿损失。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不能立即实现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中午,我又去找赵老师。赵老师说:“他们班主任这几天病了,在家休养,等他病愈回来,我马上找他处理。”
不知不觉,到了周末。我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回到家里。
看到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妈妈问道:“咋咧?发生啥事咧?”
我便把馍被别人偷了的事说了一遍。
妈妈很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个啥事,他肯定是饿了,吃了就吃了,就当行善了。外边不论谁,走到咱门口,要吃一顿饭,咱还能不给人吃吗?”
妈妈一直吃斋念佛,最爱行善施舍。虽然家里不宽裕,但是,凡是穷人到家门口乞讨,她总是毫不吝啬地给予。遇到吃饭的时候,就给舀饭。其他时间,或给米,或给面,或给馍。有时,把不穿的衣服,也送给他们。
听了妈妈的话,我如醍醐灌顶,心里豁然开朗,肚子里的气也消了。可不是嘛,我和同学到朱百相家去玩,朱百相奶奶就从房子中间挂着的馍笼子里,把馍拿出来,给我们吃。还是我太小心眼了。
为了防止偷馍事情再发生,我从家里拿了一个小木箱,放在自己被子底下。每次从家里背到学校的馍,就放在箱子里,外边加个小锁子。这真是个好办法,我在心里,为这种行之有效的防范措施暗暗高兴。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渐渐热了,气温不断升高。由于木箱子密闭,不透气,里面放的馍很快就坏了。发霉、长毛,有酸味。不能吃了,只得扔掉。人,真是有折心,没舍心。
回到家里,妈妈想了一个办法。妈妈把馍蒸出来后,晾凉,把皮揭掉,掰成小块,然后,给锅里倒一点油,炒干后出锅,用塑料袋密封。这样的干馍蛋蛋,脆,酥,香,口感好。而且,能够较长时间存放,一两个月内是不会变质的。这样,彻底解决了背馍的存放问题。
到高中第二学期,我们搬到了县城里户县一中大本营。随着批林批孔运动的开展,学校里出现了许多大字报。
高中第三学期,又搬回南关中学的地方上课。中间经历了学工学农,到渭河滩修堤,全年级打乱分成专业班等事件。1974年底,两年的高中生活结束了。毕业后,我回到原籍务农。
现在回想起以前的往事,觉得幼稚可笑。如果再碰见杨康林、白品青等同学,我一定请他们下馆子喝酒,吃大餐,共同回忆当年校园的趣事。
其实,世事莫不如此。许多事情,在当时看来,就是天大的事情。可是,回过头来看,比芝麻还小。所以,人要不断地修行,不断地磨砺,提高自己的洞察力,耐受力。达到“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永远保持镇定,快乐,平和,怡然的心态。
难忘的校园生活,难忘的青春岁月!
我抑制不住自己胸中的江涛海浪,情不自禁地想起陕北信天游悠扬的旋律,也随便哼几句吧:《难忘髙七四》——
草堂的烟雾啊渼陂湖的水
画乡的风光无限美
终南山的翠竹太平河的浪
魂牵梦绕思故乡
寒冬腊月吹春风
高七四级是统招的“回潮生”
一张张笑脸一行行泪
一排排校舍尽朝晖
绒线花树开花红艳艳
宿舍通铺睡着特别暖
辣子疙瘩葱夹馍
千年万年永不饿
一盏汽灯满教室明
天涯海角亮心中
学工学农大战渭河滩
胡乱折腾分成专业班
校园生活有苦更有甜
如今回想仍留恋
要问遗憾有没有
从未拉过女同学的手
高七四级同学啊常联系
人生最珍贵的是友谊
功名利禄抛到九霄外
身心轻松快快乐乐向未来
2017/11/22
《卡伦湖文学》2021年第5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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