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与文学(8)
我不喜欢《水浒传》更不喜欢《三国演义》,倒是喜欢《西游记》,更欣赏《红楼梦》。我无法接受《水浒传》中那种暴力和使用暴力的大理由,也无法接受《三国演义》中那些层出不穷的权力把戏。《西游记》有天真却没有权术。《三国演义》的确写得很重,这是历史之重,乱世之重。而《红楼梦》从内容上讲的确有深厚文化与历史含量,也有历史之重。只是它把真事隐去,小说完全艺术化,显得轻。《红楼梦》写的是个大悲剧,那么美好的生命,一个一个毁灭,不善于写小说的人可能会把它写得很沉重,写成谴责小说或伤痕小说,但曹雪芹很了不起,他真的是举重若轻,用那么多美妙的情爱故事,用那么美丽的大观园和诗社诗国来组合它的诉说和驾驭它的大伤感。尤其了不得的是他用《好了歌》,用空空道人高出现实的眼睛来看人间的争名夺利,更是赋予沉重的污浊世界以荒诞色彩和喜剧氛围,使全书显得轻重错落有致。小说中的薛蟠、贾环、贾瑞、夏金桂等,都是喜剧人物,而贾雨村等则是悲喜剧交错。曹雪芹之前,冯梦龙编三言(《警世通言》《盛世危言》《醒事恒言》)仅书名就知道训世的意思。这不仅是冯梦龙,中国的许多作家都把自己的作品当作训世的诫言甚至是圣人的圣言,都太沉重。三言二拍本来是轻的,但加上一些诫语,变成举轻若重,这不是好办法。曹雪芹正相反,这部大著作的方式不是圣人言、诫言的方式,而是石头言,假语村(贾雨村)言、冷子兴言的方式,款款道来,是很平常很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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