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的子弹

【小说】

私藏的子弹

段强

你检举了鲁老兵私藏的子弹，你受到嘉奖，而他受到了处分；他用私藏的子弹挽救了你的性命，你活了下来，而他却牺牲了生命。

                   ——摘自战士肖胜天1979年日记

1.清明祭奠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是人们祭奠逝者、缅怀先祖的传统节日。但是，对于原陆军第××军××师直属队警卫连的部分战友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了刻意追思自家祖上故人的时间精力，因为他们相约来到了木棉花开的地方，来到了南疆某地一座烈士陵园。这里长眠着他们的战友。

清晨，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陵园。

香火缭绕的墓碑前，摆放着水果、糕点和烟酒等各类祭品，有的人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沉默不语，有的人为烈士敬上一杯酒或点上一支烟，也有的人在低声啜泣。

突然，在烈士鲁旺的墓碑前发生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意外情况。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揪住另一个明显比其苍老许多的男人的衣服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随即失声痛哭起来……

“啊！我的老班长，鲁老兵啊，师父啊！……你死的冤枉啊，如果没有他这个势利小人，你手里就应该有两发子弹啊，凭你这神枪手的本事，两枪打死两个敌人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那个被扇耳光的男人站在那里好似麻木痴呆的样子，胡子拉碴的一脸倦容。随着两行泪水的缓缓流淌，他“扑通”一声跪在鲁旺的墓碑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嘴里默念着：“鲁旺班长，鲁老兵，我对不起你，我有罪！当年，我不该检举你啊……”

那个痛哭的人叫肖胜天，是当年鲁旺班里年龄最小的战士，也是当时整个侦察连年龄最小的战士，当年参战的时候只有16岁。他本来是师长的公务员，可是警卫连侦察排九班班长鲁旺发现肖胜天非常机灵，脑子很聪明，蹦蹦跳跳的身手非常敏捷，尤其是他的弹跳力特别好，腿功很到位，就在闲暇时间向肖胜天传授擒拿格斗技术，指导他玩飞刀。没想到肖胜天一下子就学上瘾了。以至于有一次跟着师长下团蹲点期间，因为肖胜天午休的时候随着团特务连侦察班长偷偷地跑到后山练习倒功，而忘记了时间，被师长训斥。团特务连的那个侦察班长更是差点被撤职。后来，师长见肖胜天确实喜欢武术，就让他去侦察排锻炼一年。渐渐地，肖胜天的格斗术在全连成为尖子之一，最为拿手的飞刀术，竟然可以和鲁老兵并驾齐驱了。

身材高大魁梧的鲁旺当时已经当兵六年了，和他同年入伍的战友要么提干了，要么复员了。经过他训练出来的许多战士都当上班长、排长了，所以大家也不再习惯称呼他为班长，因为“班长”已经不再是他的特点，而老兵才是他的特点，而且是全连乃至整个师直属队最老的兵。他不仅军事技术好，射击、投弹、刺杀、单兵战术、擒拿格斗样样领先，而且篮球打得非常好，一直是师部篮球队的主力。可以说，在整个师直机关乃至团下，鲁老兵的知名度几乎是不逊色于司政后机关的某些科长。

孤儿出身的鲁老兵是爷爷和奶奶养大的，其祖籍是山东。据说，他家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因为吃不饱肚子，不得不从山东老家来到东北投奔亲戚的。刚到东北由于不熟悉东北的生活习惯，其年轻的父母半夜因为煤气中毒丢失了性命。恰巧，那几天年幼的鲁旺跟着爷爷奶奶在另一间屋子睡觉，否则他也许早就跟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驾鹤西去了。

那个年代的偏远小城镇，像鲁旺这样没有亲爹娘的孩子，能读几天书呢？由于他连小学都没有毕业，除了有一身力气，别的什么也没有。不过，鲁旺从小喜欢舞刀弄棒，崇拜英雄，一门心思地想当兵。后来，部队接兵的干部发现鲁旺身体好、出身好，又会些拳脚功夫，就满足了鲁旺的要求。

终于如愿以偿的鲁旺在参军临走的时候，被奶奶叫到身旁，给他往脖子上挂了一个香荷包，并一再叮嘱他说必须永远戴着这个香荷包。鲁旺知道，这是奶奶用从自己父母的衣服上剪下来的布头，一针一线地亲手缝制的。奶奶说，这个香荷包上有父母的慈爱神灵和肌肤仙气，可以保佑他吉祥平安。其实，那就是几片碎布缝合成一个椭圆形的口袋，里面盛满了家乡的一些晒干的香草、野花而已。不过，既然奶奶说了他也就听着点头应着就是了。鲁旺也不管奶奶的说法是不是迷信，反正他离开家乡总要有个念想啊，那就戴着吧。从此，那个香荷包就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鲁旺的身体。

后来，也许是摩擦的原因，日久天长那个香荷包开线了，破开的口子露出了香草和野花。鲁老兵就用针线包把香荷包包裹起来，又缝上了。但是，鲁老兵把两发步机弹装在了香荷包中。这事儿最初没人知道，可是后来鲁老兵有机会就拿出子弹擦拭一番，每年打靶的时候还刻意找两发新子弹替换下香荷包里的旧子弹。这样一来，难免就会被别人窥视些许端倪。后来鲁老兵遭遇处分，就起因于这个香荷包里面装着的子弹。

此刻，烈士陵园到处都是悲伤与哭泣的人群，但是动手打人和挨打不还手的情况，却是罕见稀有的。

一些知情者都在叹息着，也有一些人附和着肖胜天的话语感叹道：“是啊，如果当年鲁老兵香荷包里边的两发子弹不被没收一发，那鲁老兵肯定不会牺牲的。”

也有的人说：“幸亏只是没收了一发子弹，要不然……”

随着人们的议论，大家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第**军**师直属队警卫连的生活场景。

2.紧急点验

一天下午，大家刚刚午休起床，就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嘟嘟嘟”哨子声。连部通信员一边吹哨子，一边呼喊着“全连集合啦，参加点验，带好个人物品到操场集合。”大家赶紧整理个人物品，连同被褥行囊一并迅速带到操场集合。

大家发现，不光是连长、指导员他们几个连干在场，师司令部副参谋长带着直政科长、保卫科长、军务科长、作训科长、军械科长，还有几个参谋、干事也在现场，他们的表情非常严肃。

首先，连长胡振国命令值班员进行点名，清点人数。随后，连长整理队伍向副参谋长报告道：“副参谋长同志，直属队警卫连接受点验人员集合完毕，应到××人，实到××人，副连长×××同志休假探家，一名同志战备值班，两名同志正在上岗，另有四名同志随师首长出勤务，其余全部到齐。请首长指示！报告人警卫连连长胡振国。”

副参谋长也姓鲁，和鲁老兵是同乡，也是一位典型的山东大汉。他听完连长的报告词，随即命令“请稍息”，便大步流星地来到全连同志面前。

“同志们！”

鲁副参谋长给大家敬了一个军礼，“请稍息。”

接下来，鲁副参谋长便通报了这次点验的原因和重点。原来，就在昨天的下午，师属某步兵团一个步兵连队按计划进行射击预习科目训练，有一个新兵把一堆教练弹装填进入半自动步枪的弹仓后，便进行射击预习。意外的是，那个新兵无意中扣动扳机，射击的第一发子弹竟然是一发实弹。恰巧前方布设胸环靶的两个战士正往射击阵地方向运动，射出的子弹击中其中一名战士的左胸部导致其当场死亡。

经查，这是由于平时私藏子弹导致的结果，也就是因为战士私藏子弹与教练弹混淆导致的严重事故。事故通报下发后，军、师首长命令各部队、各单位必须针对私藏弹药问题进行严格、严厉的专项点验排查，坚决杜绝事故隐患。

接着，鲁副参谋长让直属队党委副书记、直政科长传达了直属队党委的决定：“根据师首长关于这次点验要严格、严厉的指示精神，为了彻底排查私藏弹药的问题，鼓励大家齐心协力清理私存弹药，杜绝安全隐患，特决定凡是主动将个人私藏子弹交出来的和勇于检举他人并查证属实的，一律给予连嘉奖一次。凡是继续隐匿私存私藏，或者知情不报者，将给予相应的处分。”

直政科长传达完毕，又特意解释道：“大家听明白了吗？我刚才说的意思，就是不管是谁，你自己有私藏的子弹交出来就可以获得嘉奖，检举别人的也可以获得嘉奖。如果继续私藏，或者你知情不报，就要受到处分。”

接下来，就开始了严格的点验。

鲁副参谋长带着机关的几位科长和参谋、干事，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全连人员进行了点验。他们挨个战士进行逐一清理，先查看被褥行李，再检查每个人的“前送包”和“后送包”。最后，又让大家脱掉外衣，只穿短裤，对每个人进行搜身检查。可以说，首长们检查的非常认真仔细，不但把战备包、枕头套和被褥都仔细检查了，衣服、裤子的口袋都翻出来检查了，甚至连衬裤也没有放过。

结果，什么也没有查到。

连长胡振国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不会有问题了，就让大家穿上衣服。这时候，三排八班战士郭亮子突然看到鲁老兵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香荷包。于是，他大吼一声：“报告！”

胡连长看着郭亮子那急红了眼的样子，问道：“郭亮子，你有什么事儿？”

这个郭亮子是连里少有的高中生，文化挺高，平时就爱自学日语，经常悄悄地用半导体收音机收听日本的NHK广播公司的华语广播，对那个什么“音乐精华”节目情有独钟。最初，连里领导发现后，告诉他不许再听敌台了，但是郭亮子说什么中日两国都建交了，开始友好了，听听音乐不算听敌台。连里领导觉得他也就是为了学外语听音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的郭亮子一边系扣子，一边指了一下鲁老兵，“他，他……他私藏子弹了，就在他脖子上那个小布口袋里面。”

胡连长来到鲁老兵跟前，问道：“怎么回事啊？”

那边的副参谋长怒吼一声：“鲁旺！”

“到！”

鲁老兵刚穿好衣服，立刻以笔挺的标准军姿立正站好，等待着副参谋长的命令。

“出列！”

“是！”

鲁老兵迅速出列，来到鲁副参谋长面前立正站好。

“把你胸前的那个荷包，拿下来。”

“是！”

鲁老兵解开风纪扣，掏出那个荷包，从脖子上摘取了下来，递到了来到他身边的一位参谋手里。然后，鲁老兵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立正动作。

肖胜天对鲁老兵的这个动作非常熟悉。以前，鲁老兵曾经在带领肖胜天进行擒拿格斗训练的间隙时间，就玩过这样的把戏，就是变戏法，耍魔术。他可以随意把手里的两把钥匙扔出去一个，然后随手在自己身上一拍，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过后，他可以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再拿出来一把钥匙。他还可以把手里的两支筷子像扔飞镖一样，猛地一甩手扔出去一支，同时又藏起来一支。一般人看不见他是怎么藏的，反正随后他就可以从自己的胳肢窝里面再拿出一支筷子。肖胜天心里有底儿了，班长鲁老兵把子弹藏起来了。

可是，让肖胜天意想不到的是，副参谋长和那个参谋翻找了一会儿，就从香荷包里面翻出了一发子弹，是一发56式步机弹。

难道，鲁老兵刚才没有把子弹藏起来？

“刚才为什么不早点交出这发子弹，啊？”

副参谋长瞪大了眼睛盯着鲁老兵，“你是一个老兵了，又是党员、班长，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私藏这发子弹干什么？说！”

“报告副参谋长，这不是私藏的子弹，这是一个侦察兵必须拥有的最后的看家资本，必要的时候可以救自己的命，可以至敌于死地而我生。”鲁老兵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反而显示出振振有词儿的样子。

队列中的郭亮子突然再次呼喊“报告！”

胡连长看着郭亮子，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他的那个荷包里边，应该是两发子弹，我见过的，平时就是两发子弹……”郭亮子一双贼兮兮的眼睛闪着贪婪的目光，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

“郭亮子！”

鲁老兵大吼一声，立刻从自己的腰上解下武装带，将两个金属扣子对折在一起，指着郭亮子说道：“你再敢多一句嘴，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用这腰带打死你！”

站在那里的郭亮子吓得立即闭上了嘴。

胡连长也许是不想让事情闹大，他训斥郭亮子道：“你老实待着吧，副参谋长已经检查过了，哪里还有你什么事。”

郭亮子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你现在被别人检举出来了，人家可以获得嘉奖，而你将要受到处分！”副参谋长再一次申明了这次点验的纪律规定。

尽管鲁老兵不承认自己私藏子弹，尽管后来肖胜天找到师长家里，央求着师长夫人替鲁老兵求情，可是鲁老兵还是背上了一个处分。

事后，大家都议论说鲁老兵想当兵到八年复员得到三级工的愿望将要泡汤了。就在连队研究是不是把受到处分的鲁旺列入当年年底复员人员名单的时候，上级下达了开赴前线的命令。警卫连原定的复员人员一律留队待在原岗位。

但是，鲁旺因为身上背着处分，司令部直政科的意见是不宜上前线，可以作为留守人员坚守岗位。

3.擅自行动

部队乘坐的闷罐车皮于凌晨时分到达边境地区某车站。上级命令部队下车集合，在兵站吃过早饭后徒步行军赶往集结地。

天渐渐地亮了，肖胜天走着走着发现身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魁梧，踏步有力，身上只有背包没有武器。

啊！是鲁老兵。

“班长，你怎么跟来了？你不是留守人员吗？”

“嘘……别人问，你就说是师长同意我参战的。”

肖胜天半信半疑，继续问道：“真的啊？你，不会是自己来的吧？”

“我当兵六年了，没赶上打仗，你才当兵几天啊，凭什么你一个徒弟能上前线，我当师父的却在家里偷懒啊？”

肖胜天边走边想，也许真的是师长同意他追来的？可是，不像啊，连长怎么没有说呢？而且，连里已经明确了，让郭亮子代理九班的班长了，怎么还能让已经降为副班长的鲁老兵再回来呢？

这时候，通讯员传达连长的命令，部队原地休息。随后，连长清点人数，终于发现了鲁老兵。

“鲁旺？你……”连长满脸惊诧且疑惑万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连长啊，我当兵六年了，我提干没有指望了，再不给我一个战场杀敌立功的机会，我这老兵的脸往哪放啊！”

“你这是擅离职守！你的任务是留守，是看管连队，你不知道吗？你一个老兵了，经不起批评，不安心留守任务，你不觉得丢人啊？”连长指着鲁老兵，气得直哆嗦。

鲁老兵理直气壮地说：“怕死的，临阵逃脱的都丢人。但是我不怕死，不逃脱，我坚决要求而且积极主动上前线，我不丢人，我很光荣。”

指导员看着这一切，知道这鲁老兵决心已定，让他返回连队是不可能的了，就决定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告诉他一名党员必须服从组织的决定。

“这样吧，我和连长商量了一下，你先留在连部当机动队员吧，随时等待执行特殊任务。”指导员的话也算是给连长解围了，随后连长和指导员通过电台向直政科长做了汇报，并将连部的决定告知了上级首长。上级首长也考虑到临战时期，指战员的参战积极性必须给予鼓励和支持，就同意了连队的意见。

这样，鲁旺就从一名留守人员转为了参战人员。

4.初战告捷

很快，战斗打响了。

开战那天的凌晨，我军炮火异常猛烈，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敌寇阵地，整个天空被映衬得彤红大亮。那震耳欲聋的阵势，令大家既紧张又兴奋。整个炮火准备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随后我军步兵分队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发起了全面冲锋。

随着战事的顺利进展，师部指挥所几次前移。警卫连随着师部机关的前移而几次变换着警卫地点，每次都要替机关和首长布设隐蔽阵地，大家非常辛苦。一天下午，连长接到司令部侦察科长的命令，要求警卫连能够派人深入敌方阵地抓捕“舌头”。抓舌头对于军人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必须具备勇敢机智的心理素质和高超的战术水平，还必须掌握近战擒拿格斗的战术技能。师部为警卫连选派了一名会说敌寇语言的战士，协助侦察兵完成抓“舌头”的任务。

连长和指导员首先都想到了鲁旺鲁老兵，因为他的枪法好，单兵格斗技术水平全连一流。更为重要的是，鲁老兵心理素质很好，让他去完成这项任务最为合适。

连长找来鲁旺，向他布置了任务后问他有没有信心完成抓“舌头”的任务。鲁老兵当即表示，抓两个也可以。

连长问他需要谁配合，他说除了师部侦查科推荐来的翻译，再带两个人就可以，但是必须带上肖胜天，因为他机灵，而且具有较好的格斗本领，飞刀玩的出神入化。

连长本来觉得肖胜天才十六七岁，多少还有些担心。但是考虑到他俩能够很好配合，就同意了。另外，又把一位名字叫刘满奎的射击和投弹技能优良的战斗骨干找来，一并由鲁旺指挥。

天黑以后，鲁旺他们带上手枪、匕首和手榴弹，外加三支折叠式铁柄冲锋枪、一支半自动步枪和一把信号枪，趁着夜色出发了。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敌寇阵地前。但是，敌人早就被我军的大炮打怕了，一个个都龟缩在碉堡和坑道里面轻易不敢出来。

鲁旺他们等了很久，才有七八个敌寇从坑道理走了出来，他们端着冲锋枪，沿着阵地外围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显然，这是敌人的流动哨。

鲁旺见敌人走远了，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寻思了片刻，摸出一颗手榴弹，对身边的战友说：“我待会儿，趁着敌人不注意，把这颗手榴弹扔出去，扔到和咱们隐蔽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转移一下敌人的注意力，然后伺机行动。为了确保可以交替掩护，咱们分成两组，分别在不同的位置寻找机会。我和肖胜天为一组，刘满奎你和师部的翻译一组，我们组先行动，你们掩护。”

刘满奎和翻译明白了鲁旺的战术意图，纷纷表示同意。他们随即又讨论了一些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处置方案，又各自谈论了一些想法，便分头行动了。

鲁旺感觉差不多了，就拉出手榴弹的导火索拉环，趁着夜色朝着远离敌我各方的位置使劲儿投掷出去。

随着“轰隆”一声震响，火光冲天中引得敌寇轻重机枪朝着手榴弹爆炸的地方盲目地射击着。

过了一阵子，敌寇没有发现人影，就从堑壕里走出几个人朝着刚才手榴弹爆炸的地方搜索过去。

机会终于来了，一名敌寇军官带着一名士兵走出碉堡，来到阵地前登上高坡，拿着望远镜站在那里瞭望着。

鲁老兵悄声对肖胜天说，“跟在我后边，我把那个当官的活捉住，另一个如果不能生擒你就宰了他。”

说着，鲁旺抽出匕首叼在嘴里，朝着敌寇悄悄地摸过去。肖胜天为了减轻身体负荷，摘下冲锋枪放在地上，又抽出匕首紧握手中，紧紧跟在鲁老兵身后。

眼看着快要接近敌寇了，那个拿着望远镜观察的敌寇军官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想活动一下身体，突然发现了已经接近他的鲁老兵，惊吓的“啊”了一声就要掏手枪。鲁老兵哪能让他掏出抢来啊，早已一个箭步扑过去，将敌寇军官的下巴摘了下来，立马将其控制住了。

一旁的敌兵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肖胜天一个侧踹放到在地，然后扑上前用匕首把柄击中敌寇头部将其打晕过去。鲁老兵三下两下就把两个敌寇的嘴里塞进了毛巾，并将他们捆绑的结结实实，一手提着一个拖起就走。肖胜天收起手枪、匕首，捡起自己的冲锋枪紧随其后。这时候，肖胜天发现又有一个敌寇从碉堡中走出来，似乎打算小便的样子。不等敌寇发现什么，肖胜天扬手飞刀，将敌寇的喉咙刺穿。

根据鲁旺的命令，行进中的肖胜天拔出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一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飞向夜空。这时候，敌人碉堡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始了盲目地射击。

我方阵地看到了红色信号弹，明白了警卫连“抓舌头”已经成功，便立刻向敌寇阵地开炮射击，以便掩护抓捕小组顺利撤离。那边的刘满奎和翻译也一边掩护射击，一边撤退回来。

到了安全地带，鲁老兵和肖胜天放下敌寇俘虏，等待着刘满奎和翻译过来与其汇合后，开始对俘虏进行了简要审讯。简要审讯的目的，是弄清楚敌寇俘虏的官职身份，看看是否有价值。开始，敌寇不太配合，鲁老兵伸手又把刚刚推上去的敌寇下巴重新摘了下来。然后让翻译审讯另一个敌兵。那个敌兵很快招供说当官的是他们连长，刚才从碉堡里出来是想借助于观察顺便透透气，因为他们觉得晚上不会有大举进攻的可能。

鲁老兵说，“既然抓到了敌人的连长，应该有价值了，赶紧撤吧。”

抓捕小组终于完成了任务，受到师首长的表扬。

根据审讯结果，我军掌握了敌人大量的布防情况和火力分布具体地点，随即对敌展开了一系列有效打击，赢得了很大战场主动权，收到了很好的战略效果。师长当即指示副参谋长，建议直属队党委通知警卫连解除对鲁老兵的处分，恢复班长职务并代理排长，同时记二等功一次。

肖胜天、刘满奎和翻译也分别荣获个人三等功一次。

5.归途遇险

不久，我军部队接到了撤军的命令。警卫连随同师指挥所撤离了原阵地。可是就在撤离途中，却遭遇了敌寇散兵游勇和部分潜伏下来的公安军的袭扰。

师首长命令警卫连派出小分队，留下做潜伏式阻击，掩护师部机关和首长顺利撤退。

连队研究后决定，由鲁老兵负责，抽出部分战斗骨干组成阻击小分队，潜伏下来伺机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撤退。

从中午与袭扰的敌寇交火后，鲁旺和郭亮子指挥着肖胜天等六七个人，接连打退了敌人五六次进攻，消灭了许多敌寇。但是，小分队也相继牺牲了几个人，包括刘满奎在内。最后只剩下鲁旺、郭亮子和肖胜天了，而且他们的弹药也基本消耗光了。看着已经完成了预定的阻击任务，为了确保不与敌寇纠缠太久，鲁旺决定走山路撤退。

不料，敌寇仰仗着地形熟悉，他们竟然紧紧盯住阻击小分队不放，大有与其一较高低的意思。

鲁老兵他们三人边打边撤，一路险情不断。终于，鲁老兵投掷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他们三个人手里再也没有任何弹药了，连匕首都被当做飞刀投掷出去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山洞前，肖胜天建议说，“师父，要不然咱们进山洞吧，这里边易守难攻，敌人一时半会儿不敢进来，待会咱们的部队就能来接应的。”

“好吧，进山洞。”

鲁老兵刚走到洞口，又停住了。他想了想说，“外边必须留一个人，要不然，敌人往山洞里扔毒气弹就不好办了。”

肖胜天觉得鲁老兵说的有道理，他也开始思索起来。

“要不然，还是快跑吧，我们没有子弹了，一会儿敌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肖胜天突然想到一条缓兵之计，急忙从身上摘下已经空了的子弹袋扔到洞口附近，说：“班长，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就让敌人误以为我们已经进去就可以了。”

鲁老兵明白肖胜天的用意，一边说好，一边用脚踩踏着洞口的草，制造出一种有人走入踩踏的假象，这样可以迟滞敌人的追击。

“好了，快走。”

鲁旺带着肖胜天和郭亮子朝北方跑去。

鲁旺身体素质好，肖胜天的腿脚也是异常的轻便灵活，他们俩基本上一直都是跑在前边。

跑着跑着，鲁旺和肖胜天发现郭亮子不见了。他们赶紧停下来，朝身后观察。无奈，茂盛的树木和草丛遮挡着他们的视线，后边什么也看不清。

肖胜天想了想，说：“我用日语呼喊一下吧，郭亮子平时学日语，他能听懂的。”

“好吧，你隐蔽好了再喊。”鲁老兵提醒他注意隐蔽。

“郭亮子さん、どこにいますか。”（郭亮子，你在哪里？）

“どこにいますか。”（你在哪里？）

“聞いてみてください”（听到请回答！）

“肖胜天，你们别管我，快跑吧……”

这时候，鲁老兵和肖胜天清楚地看见两个敌寇押着郭亮子，朝这边慢慢靠近过来。

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躲在郭亮子身后，用手枪逼住他的头部，推着他往前移动着。身边还有一个拿着冲锋枪的敌寇，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搜索着目标。

坏了，郭亮子被俘了。也难怪啊，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体力消耗很大，郭亮子平时体能就差，此刻落入敌手没有被打死也算是万幸了。

敌人已经听到了肖胜天的声音，知道了对手大概的距离和基本位置。从只撤退不还击的情况判断，敌人也早已想到对手没有子弹的问题，所以几个敌寇并没有放慢靠近的速度。

那个用手枪顶在郭亮子头上的敌寇竟然用中国话呼喊起来：“出来吧，我们也优待俘虏。你们早就没有子弹了，快放下枪，不然我杀了他……”。

那个敌寇说着，收起手枪，抽出匕首顶在郭亮子的喉咙上，然后又慢慢往郭亮子的脖子上刺入一小截，郭亮子的脖子立刻渗出一丝血来。还好，郭亮子只是咧了一下嘴，并没有叫喊。

“想办法救他。”

鲁老兵将步枪枪口朝下，左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轻声对肖胜天说：“你马上在脚下找两块合适的石块，拿在手里做好准备，根据我的行动伺机扔出去打击敌人。”然后把枪刺插入地上，腾出右手来悄悄地摸向怀中。

啊！肖胜天惊奇地看到，鲁老兵竟然从怀里的香荷包中摸出一发子弹，然后单手拉开枪机，娴熟地将子弹放进弹仓并偷偷推弹上膛。

鲁老兵香荷包里的子弹不是被郭亮子举报之后，让副参谋长当场没收了吗？

对啦！鲁老兵一定是用自己的绝活变戏法一样的把两发子弹中的一发又藏起来了。肖胜天想起来了，鲁老兵当时在交出自己的香荷包的时候，做出过一个非常夸张的敬礼动作，那就是在隐藏另一发子弹。可是，他当时为什么不把两发子弹都藏起来呢？

也许是一次隐藏两发有难度？也许是不想让副参谋长一无所获？也许是给郭亮子留点面子？也许是……哎呀！哪有时间想这些啊？都怪这个不争气的郭亮子，如果他不检举鲁老兵，那么此刻鲁老兵的香荷包里面就有两发子弹了。两发子弹，此时此刻此距离，凭鲁老兵的枪法干掉两个敌寇那就是一个玩儿。

这时，鲁老兵又悄悄对肖胜天说，“我开枪后，你就朝着剩下的那个活着的家伙头上扔石头，然后跟在我身后冲，记住跟在我身后配合我。”

说罢，鲁老兵单手抽出步枪，然后轻轻朝前走了两步，站在那里单手点燃嘴里的烟。

“把枪放下，我们优待俘虏。”敌寇似乎上当了。

鲁旺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然后弯腰做了一个佯装放下武器的动作，却突然单腿跪地吐出嘴里的烟卷，举枪快速射击。

只听“碰”的一声枪响，那个挟持郭亮子的敌寇脑袋被打开了花，眼看着血液、脑浆随着脑壳的迸裂溅在郭亮子的脸上。

肖胜天也顾不上多看一眼郭亮子呆傻的状态，随即朝着另一个持枪的敌寇扔过一块石头。鲁老兵起身朝敌寇冲过去。肖胜天的第二块石头也飞向敌寇。几乎就在同时，鲁老兵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大吼一声，冲向那个持枪的敌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那个持枪的敌寇惊诧不已。肖胜天投掷出去的的第一块石头打在敌寇的肩膀上，第二块石头击中敌寇的头盔，由此迟滞了敌寇的射击。鲁老兵趁机猛然冲上前，就在敌寇重新调整状态准备射出子弹的时候，鲁老兵的刺刀也“噗嗤”一声刺入敌寇的心窝……

可是，几乎就在鲁老兵的刺刀刺向敌寇的同时，敌寇的枪也响了，是一个短点射，三发子弹。毕竟距离太近了，三发子弹全部射进鲁老兵的胸膛。

这时，已经冲上来的肖胜天，一个侧踹把敌寇踢倒在地，同时从鲁老兵手里接过步枪，向敌寇的脸上、身上连刺数刀……

“郭亮子，快点过来啊！”

郭亮子这才如梦方醒般地抹了一把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液、脑浆，来到鲁旺身边，协助肖胜天把浑身是血的鲁老兵背起来，朝着北方撤退追赶队伍去了。

很快，肖胜天和郭亮子他们遇到我军收容队的担架队，把鲁旺送到了救护所。但是由于鲁旺胸部连中三弹，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还没有来得及手术就已经牺牲了。

鲁老兵临死前，看着郭亮子说：“那天，你幸亏没有继续检举我的第二发子弹……”

战后，人们在分析当时的情景的时候，一致认为鲁旺是放弃了自己生还的机会，把救战友放在了第一位来考虑并作出决策的。如果他用仅有的一发子弹首先朝那个端着冲锋枪的敌寇射击，同样有绝对的把握将其击毙。然后，再端着刺刀冲向那个手持匕首挟持郭亮子的敌寇，凭借鲁旺的刺杀格斗技能，完全可以制服那个家伙。

但是，那样的话郭亮子的喉咙就可能被敌人的匕首刺穿。这一点毋庸置疑。

鲁旺决定用仅有的一发子弹首先击毙那个挟持郭亮子的敌人，就是为了确保郭亮子的安全。因为击毙了挟持郭亮子的敌人以后，郭亮子可以趁机去抢夺敌人的手枪，从而让郭亮子形成战斗力。而鲁旺让肖胜天用石块投掷那个剩下来活着的拿着冲锋枪的敌寇，也是为了给郭亮子赢得时间。但是，郭亮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当时竟然愣在那里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战术动作。

大家都知道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下一秒钟会遭遇什么情况。近在咫尺，敌人手里有枪有子弹，又挟持有我方人质相要挟，鲁老兵和肖胜天当时也只能凭智慧加运气拼搏一番。

如今，烈士陵园里聚集着来自各地的参战老兵，他们大多数人都穿着当年的旧军装，表情肃穆地向一处处烈士墓碑鞠躬行礼。三十多年过去了，快四十会见了，如今活着的战友最年轻的肖胜天也年过半百了。大家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就差一发子弹，就差一发……”

肖胜天目光呆滞地看着鲁旺的墓碑，絮絮叨叨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完）

                     （2017年初稿于人民银行兴安盟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