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密钞
(小说)
草原密钞
作者: 段强
历史应当记住,在*的领导下,内蒙古自治政府于1948年6月1日在王爷庙(今乌兰浩特市)组建内蒙古人民银行,同时所发行的内蒙古人民银行流通券可谓是中国大地上早期的“人民币”,为后来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人民币得以顺利在内蒙古自治区全面流通奠定了货币基础。
——作者题记
引子
北京,天安门广场西南侧。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妇人,由她的孙女用轮椅推着缓缓地朝中国钱币博物馆走去。
来到博物馆售票处窗口前,老妇人的孙女接过奶奶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干部离休荣誉证》,递给了窗口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翻阅后立刻起身,热情地征询老人是否有什么特别需要,他们将尽力满足,并招呼保安人员过来帮忙将老人的轮椅抬入博物馆大厅。
老人尽管步履蹒跚,依然坚持不再坐轮椅,在孙女的搀扶下,认真仔细地浏览于每一个展厅,亲眼目睹历代人民币实物变迁介绍。当参观到内蒙古人民政权发行货币陈列展区时,她激动得戴上老花镜,伏案仔细观察良久。那些现在看起来印制工艺极其简单、纸质粗糙且色彩单调的钞票,依然清晰明朗。
“啊!七十多年了,又看到当年的新钞了……”
老人抚摸着玻璃板,百感交集地念叨着几个人的名字,“霍志寿行长、巴图副行长,张志辉、高福顺两位科长大哥……还有特木勒兄弟,你手术后没有留下后遗症吧,没有影响你娶媳妇吧?”
“奶奶,您当年秘密护送的就是这种钞票吗?”
老人激动地说:“是啊,就是这种新钞。这是中国第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人民自己的银行发行的货币,它比人民币诞生的还要早呢!可以这样说,这也是人民币,首先是当时内蒙古的人民币。”
老人说着,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夹子,从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帧用透明密封袋封着的钞票。这是一张浅灰色的,明显已经褪色泛白的旧钞票。
“看看吧,我珍藏的这张当年的新钞票,哦,面额是伍佰元的,它和这里陈列的一模一样吧。”
老人的孙女对比着看了又看,然后欣喜地说:“奶奶,果然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啊!”
老人豪迈地说:“那当然了,因为这是同一套石版印刷的。看看,这位骑马的牧民,手拿套马杆,身边还有觅食吃草的羊群……这些图案都是反映牧民生活的情景,因为羊是草原牧民生产、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家畜啊,这也是反映了内蒙古的地域经济特点嘛。”老人激动得颤抖着双手,一个劲地抚摸着陈列柜的玻璃板,仿佛要把手伸进去似的。
“奶奶,您刚才说同一套石版印刷的,怎么是石版啊?难道是用石头刻的版吗?”孙女不解地问。
“在那个年代,你还指望有激光照排胶印机吗?还能指望有电子制版吗?”老人继续感慨道:“那个时候啊,时间紧迫,任务繁重,石版印刷对于我们来说是最便利的了。”
孙女继续问道:“奶奶,那个时候你们在条件异常艰苦的环境中设计、制版,一定非常辛苦吧?”
“辛苦不怕,就怕耽误时间,就怕质量达不到上好的标准,就想着尽快完成任务啊。”
奶奶欣慰地说道:“当年啊,我们在新钞上描绘出的未来草原人民幸福生活的美好前景,如今在*的领导下,经过内蒙古自治区各族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已经实现了。”
“奶奶,这上面注明的是中华民国三十七年印啊!”孙女感叹道:“这应该是1948年吧,比我爸爸妈妈年龄都大呢!”
“这就是我们当年设计印刷的第一批新钞票中的一种,我只留存收藏了这么一张。就是那一年,我从内蒙古返回石门,就是现在的石家庄后才结婚的。这张钞票当然要比你父母年龄大啊!”
“哦,您好!您是苗霞女士吧。”
这时,一位身穿钱币博物馆工装的先生来到老人面前,他和蔼地说:“我是值班主任,我刚才忙着接一个电话来得晚了,请您谅解。保安已经把您到来的情况向我通报了,我们打算请您去后楼办公室休息一下好吗?您有什么需要我们服务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将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我奶奶是人民银行离休干部,都九十多岁了,我们是从江浙老家来的。她当年参加过内蒙古人民银行新钞票的研制印刷和秘密护送工作呢。”老人的孙女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奶奶。
值班主任恭敬地说:“是啊,我们的接待人员和保安看到您的离休证是总行签发的,就向我汇报了。我已经通知馆长了,他此刻在总行开会,会后也会赶过来看望您的。您是咱们人民银行的老前辈了,欢迎您的到来!感谢您莅临指导!”
“不必麻烦你们什么了,我就是想再次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也想拍几张照片,就拍我当年秘密护送过的这几张。可以吗?”
“哦,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我们马上给您安排……”
一些前来参观的散客和讲解员得知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情况后,都满怀着敬仰与渴望的心情,纷纷围拢过来倾听这位老人对那段往昔历史的讲述。
苗霞女士眯着眼睛,再次附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陈列柜中的钞票,仿佛又回到了70多年前在蒙东地区工作的情景……
1.整装待发
1948年春天,风卷着沙尘一直肆虐地刮着,这是蒙东地区的气候特征。
王爷庙火车站附近,那一排看似普通的平房因为门口新挂上了“内蒙古人民银行筹备处”的牌子,比往日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前不久,这里进行了一场意义非凡的特殊印刷品设计和印制试验,最终试验成功,赢得上级领导和有关专家的一致称赞。
头一年年底才来王爷庙的技术员苗霞,自幼生活在江浙一带,虽然参军在部队工作期间走过一些地方,转业到财经口工作后也是辗转于华东、华北一带,来到蒙东地区工作才几个月的时间,对这里的气候还很不适应。她每次外出都是先将医用纱布蒙在脸上,然后再包裹上围巾。尽管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每天在外边走一趟就会成为一个蓬头垢面灰土土的人。她走进办公室就赶紧摘下围巾和纱布,拿起脸盆,张罗着打水洗脸。
保卫干部特木勒拿起竹壳暖壶给苗技术员倒了一杯水,然后关切地说:“苗姐姐先喝水吧,外边太冷了,你来到我们这里还不习惯,喝点开水暖和一下吧。”
“谢谢特木勒兄弟,先放那儿吧。我必须首先要洗洗脸,等会领导们来了,我这个灰土土的样子不礼貌吧……唉!这里的风沙太厉害了。”
“苗姐姐,你不洗脸也是咱们行里最好看的人啊!”
在特木勒和众人的眼里,眼前这位由内地上级党组织派来的印钞技术专家,不仅因为读过大学文化水平高,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钞票设计知识技能,而且人长得也漂亮。所以,特木勒认为苗姐姐即使是不洗脸也很好看。是啊,如苗霞这样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江南女子,如今来到蒙东塞外恰如鹤立鸡群一般,全行同志人人为之赞叹不已。大家都听说了,苗霞是一位即将结婚的准新娘子,她爱人是解放军华北某机关的干部。
“照你这么说,我洗了脸不是更好看吗?不洗脸的话,顶多就是省下了一盆洗脸水呗。”
特木勒又嘻哈哈地笑着问道:“苗姐姐啊,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是吧,你看看我,能不能做你的妹夫啊?”
“你才19岁,我妹妹都21岁了。我现在23岁了才准备结婚,你等我妹妹23岁的时候再说吧。还有啊,距离太远啦……恐怕没有这个缘分哦。”
苗霞深知特木勒是一位正直豪爽又留有几分单纯气息的蒙古族好青年。也曾听说特木勒的大哥早就是一位思想进步的爱国人士,曾经参加过前几年的“八一一”葛根庙起义,并追随共产党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为革命军队中的一名优秀基层指挥员。受他大哥的影响和带动,不久特木勒也跟着大哥参军走上了革命道路。内蒙自治政府筹备成立前夕,专门从部队选调了一批警卫人员充实到了党政机关和财经系统,特木勒就是其中的一员。
尽管苗霞也非常欣赏这位勇敢正直的蒙古族大男孩儿,也感觉到了青葱朦胧中的特木勒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与憧憬,但是她依然觉得单凭数千里的空间距离,这个小伙子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妹夫啊,这也只是特木勒身为年轻小伙子的美好憧憬和一厢情愿而已。
“我觉得苗姐姐你这么好,你妹妹一定也很好。我还听说她是女兵,对吧?”特木勒一脸真诚地看着苗霞说。
苗霞洗完脸,告诉巴特尔说:“草原上好姑娘多得是啊,你才19岁,先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吧。哦,你赶紧准备一下茶水,等会儿领导们就要到了,选择完新钞票以后就要封包了。这次押送新钞票的任务很艰巨啊!”说罢,苗霞从抽屉里拿出新钞票说明报告,再次审阅起来。
特木勒拿出步枪,一边擦拭一边信心满满地说:“苗姐姐你放心吧,三壶开水我都烧开装好暖壶了,领导来了我就沏茶。”
随后,副行长巴图、出纳科长张志辉、会计科长高福顺,还有两位库管员相继来到行里,大家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巴图问苗霞道:“苗老师,出发的准备都做好了吧?上级一再强调,这次是绝密护送,为了确保安全,绝对不能走露任何消息,包括对自己的亲人。”
“放心吧,巴行长,大家都懂得,都能够自觉遵守保密纪律的。”苗霞说。
巴图继续说:“我对你嫂子说,是你要回家结婚,我和行里几个同事送你一程,顺便指导临近地区基层分支机构的建立完善工作。”
“时间紧迫,也为了保密,我就不专门去和嫂子告别了。”苗霞说。
巴图宽慰说:“以后你还会回来的,还有见面的机会啊。哦,昨天晚上,你大嫂让我小舅子从牧区连夜送来一些炒米、牛肉干、奶豆腐啥的,都是你们关里人家不容易见到的稀罕东西,都替你预备好了,走的时候带上吧。你个人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提前告诉我,我让他们替你准备一下。”
苗霞感激地说,“谢谢您,不需要什么了,路上还要走很多路,东西带多了麻烦啊。这样吧,奶制品给我带上一点就可以了,我父母在江浙老家没机会品尝这些。不过,一共多少钱啊?我把钱先给你。”
“呜、呜,这个可是不行,你大嫂说了,这是她个人送给你的礼物,不能要你的钱。”巴图毫不含糊地谢绝着苗霞。
苗霞认真地说:“别忘了,我们共产党员的纪律……”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巴图拿起电话接听,“哦,是霍行长啊,我们大家都到行里了,就等着您来作指示呢。”
电话另一方的讲话内容大家听不到,但是从巴图副行长的语气和表情上判断,是党支部书记、霍志寿行长在布置重要任务了。
苗霞盯着巴图副行长的脸,感觉到他的表情由最初的欣喜渴望,逐渐地转变为严肃凝重。
他们又交谈了一阵,只听巴图副行长坚定地说:“请霍行长放心,请上级党组织和领导们放心,我们执行这次任务的人中,除了特木勒是积极靠近党组织的积极分子以外,其他人都是党员。我以一名共产党员的名义发誓,我们保证安全顺利地完成这次任务。”
巴图副行长放下电话,表情严肃地说:“咱们先开个会吧,霍行长授权我给大家安排一下工作。”
巴图副行长年少时曾经在北京蒙藏学校读过书,是较早与学校进步学生一起接受共产主义新思想熏陶的蒙古族干部。他现在已经成为即将成立的内蒙古人民银行的核心骨干人员之一。
此刻,大家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着巴图坐了下来。
“同志们,行动提前了。霍行长临时接到自治政府会议通知,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暂时不过来了。”
巴图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又继续说:“上级党组织信任我们,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身为共产党员和党的干部,必须坚决完成任务。我们这次任务主要内容,就是护送一部分新钞票样品,前往某地与上级行的接应人员汇合。还要指导当地筹备组建人民银行基层分支机构的相关工作。然后再由当地人员继续护送,苗技术员和上级派来的同志一起,乘坐火车继续护送新钞进关。相关具体事宜,上级会随时通知苗霞同志的,我们暂时不需要知道。我们的核心任务就是,由我带领几个人把苗老师和新钞票一起护送到达第一个站。大家务必注意,必须做到高度保密!”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巴图继续说道:“刚才霍行长特别强调说,最近沿途一带冒出了一群流串的土匪,匪首是一个绰号叫崔二爸的人,据说是惯匪崔三爷的旧部下,我昨天也听说了。也有人称呼这个人是‘二霸’,恶霸的‘霸’。他们横行一时,无恶不作。霍行长一再强调我们务必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巴行长你放心,我这支枪就是专门用来打击坏人的,谁胆敢来破坏我们的工作,我一定会坚决消灭他们的。”特木勒握着手里的步枪坚定地说。
特木勒又朝着苗霞看了一眼,征询地问:“苗姐姐,我说的对吗?我这样的表现,能够满足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吗?好像和你教给我们的还是不太一样呢。”
会计科长高福顺说:“苗老师前些日子给咱们上课的时候说了,我们印刷发行新钞票,目的就是配合即将宣布成立的新的内蒙古人民银行,掌握金融市场的主动权,要彻底统一和稳定货币,稳定物价,制止通货膨胀,支持和发展经济建设,保证全国解放战争和革命事业的胜利,保证广大农牧民正常的生产生活能够有一个稳定的金融环境。”
苗霞笑着说:“你看,高科长说的多么有高度啊,这就是人家高科长有文化,善于学习的原因。特木勒,你渴望加入*组织的心情我们大家都理解,也非常支持你。但是,你以后要多多学习文化,提高认识和理解问题的能力。干革命工作,光有热情还不够,光掌握枪杆子还不够,必须要掌握笔杆子,要有文化知识啊。”
巴图副行长也强调说:“干革命没有文化不行啊,我们做银行工作的,更加需要多学习啊。你们看吧,如果没有上级派苗霞老师这位大学生专家来咱们行里指导工作,咱们能顺利完成新钞票的设计印刷任务吗?前几次试验的,那个油墨好几天都干不透,而且套印不精确、主图案模糊不清、冠字号码歪斜、票面褪色严重等问题很多,幸亏有苗老师带来的最新油墨科学配方和运转温度指标,指导我们印刷出了这么有质量的新钞票。”
张志辉科长说:“最初听说上级要给我们派来技术人员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来的一定是位老专家呢。没想到啊,来的苗老师却是这么一位年轻姑娘。事实证明,人家苗老师有文化、有技能,尽管年轻,还是比我们这些年龄大的人都强很多嘛。”
巴图副行长继续说:“是啊,毛主席说过的,‘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可能战胜敌人的。’我们内蒙古自治政府是人民的政权,人民当家做主,必须掌握经济命脉,必须掌握金融主动权,没有人民自己的货币不行啊!可是,我们要印制发行新的货币,要用新的货币取代旧货币,没有文化就设计印刷不出来优质的新钞票,就难以取代旧钞票。”
张志辉和高福顺两位科长,还有两位库管员也相继表态说一定要好好学习文化,多多向苗霞老师学习,尽快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和业务素质。
苗霞笑着说,“感谢大家对我的赞誉和关照,我不过是有幸读过大学学习过财经而已,后来又进修过现代印刷。其实,最为关键的是我在延安接受过革命理论的熏陶,亲耳聆听过毛主席和中央首长的报告。后来啊,我又跟着我的学长,也就是我的爱人,下部队得到了更多的实践锻炼。调转到财经部门工作后,我基本能够得心应手,主要是党的培养和领导的关怀,当然也离不开同志们的帮助。”
“总而言之,要努力学习。”巴图继续说:“任务的时间提前了,有些工作程序就要进一步抓紧了。哦,苗老师,霍行长说了,由你负责选定新钞票样品吧,每一种面额要100张。他提醒了,从零号开始,冠字要相同,都要连号的。有关新钞票图案说明的报告,霍行长也说了,按着他昨天的修改意见,你来理顺完善一下,我代行签字就刻钢板,先印制五份吧。留下三份归档,带上两份和新钞票一起封存送走。”
苗霞补充强调说:“印刷新钞票的石版必须保护好,不能弄脏了,不能有划痕,不能接触有腐蚀性的东西,更不能摔断了。因为以后还要继续印刷使用呢。”
会后,苗霞在张志辉那里办好了出库手续,然后督促两位库管员赶紧打开库房,从保险柜中拿出新钞票来再次仔细观察。她觉得,油墨虽然已经彻底晾干了,但是钞票上散发着的墨香依然清晰可闻,沁人心脾。
苗霞看着新钞票图案上那些骑着马的牧民手持套马杆,放眼辽阔的草原,愉快地劳动着的身影,内心里充满了对未来内蒙古草原人民幸福生活的无限遐想。她想,再过一段时间,这些新钞票就要正式投放流通了,这必将为促进新生的内蒙古人民政权的巩固和经济社会的稳定发展,为人民政府牢固掌握经济金融主动权,繁荣新时期的经济市场,满足人民大众的生产生活需要带来有力的支持和坚实的保障。
苗霞按着巴图副行长的指示,从贰佰元、伍佰元、贰仟元、壹万元、伍万元等每一种面额中,分别相同冠字并连号选择了100张。随后,大家将样品钞票反复清点,分别理顺号码进行排序,按券别查验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便用蜡纸封存起来。随后,苗霞又继续修改完善了一番新钞票说明报告,并拿出铁笔加班赶时间刻制蜡纸。终于,由满篇清秀的仿宋字体组成的说明报告印制完成了。
2.沙河受阻
天刚蒙蒙亮,一辆卡车便从王爷庙火车站附近的一处平房前启动出发了。
车上乘坐着巴图副行长、苗霞技术员、张志辉科长和警卫人员特木勒,还有自治政府特意派来护送的两名武装人员。除了特木勒带着步枪以外,巴图和张志辉也分别带着驳壳枪。
汽车刚刚行驶到大街上,坐在驾驶室的苗霞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对司机说:“能停一下车吗?就一两分钟。”
司机点了一下头,立刻把车停了下来。苗霞打开车门,走下车,站在大街上向北眺望。
晨曦中,那个白色的庙宇清晰可见,而且十分醒目。苗霞注视着,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再见了,成吉思汗庙。”
巴图从后车厢里站起身来,不解地问到:“怎么了,苗老师你有什么事儿吗?”
“可惜啊,我的照相机里边的胶卷早就用完了……”
苗霞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咕着,一边抬头看着巴图说:“我这一走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让我最后看看王爷庙这个最为显著的标志吧,回头有时间的话,我把它画出来……”
在苗霞的印象中,只要身在这座小城里,无论走到哪里,不管站在哪个方向,抬头往北山望过去,就能够看见这座“山”字型的白色庙宇。
巴图安慰说:“哎呀!你怎么能没有机会再来呢,会回来的。这里也非常需要你啊!快上车吧,赶路要紧啊。”
特木勒愣愣地问到:“什么是鲜族的标志啊?不对了吧,苗老师啊,这座庙是我们蒙古族的,不是鲜族的啊。”
苗霞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看着特穆勒说:“特木勒兄弟啊,我本来略带忧伤的心情,让你给化解了。谢谢你无意中送给姐姐的幽默啊!”
“呜、呜……苗姐姐啊,我没有油墨送给你啊,那些都是你们各位领导和技术员的工作,油墨印刷的事情我不会啊,我就会打猎,就会消灭反动派,保卫人民的银行。”
“好了,上车了,抓紧赶路吧。”
巴图一边吆喝着,一边拍打着特木勒的肩膀说,“你呀,抓紧学习汉语吧,抓紧提高文化知识吧。你刚才把苗老师说的‘显著标志’误解为‘鲜族’了,不是朝鲜族的‘鲜族’,而是‘显著’,那是明显突出的意思。说你送给她的是‘幽默’,不是印刷钞票的油墨。哎呀!这个‘幽默’嘛,就是开心逗乐子了,是吧?苗老师,我解释的对吗?”
苗霞看着巴图和特木勒说:“没时间给你们上课了,我上车了,抓紧赶路吧。”便开心地笑着登上了汽车。
随着一阵马达的轰鸣,汽车驶离王爷庙城区,向着东南方向飞奔而去。
卡车一路颠簸,临近中午时分来到一处大沙河畔。河岸边挤满了人,一些勒勒车和手推独轮车都停在那里。
巴图跳下车来,他和苗霞打了声招呼就去前边观察情况。
稍后,巴图回来对大家说:“先吃饭吧,前边的大沙河开化了,河道中间的冰层开始塌陷了,过不去了。”
苗霞问巴图道:“前几天咱们在王爷庙的时候,路过洮儿河、归流河都是结冰的啊,怎么这里都化冻了呢?”
“这里比王爷庙暖和多了,再说了,你那是前些日子看到的嘛。”巴图解释着,然后招呼大家轮班去吃饭,但是他强调了特木勒和武装押运人员必须始终留在车上,让他们等着别人给带食物回来再吃。
大家用过午餐,巴图便指挥着卡车朝着附近的旗政府驶去。
到了旗政府所在地,巴图让其余人留在车上休息,自己和苗霞带着介绍信、押运命令,来到旗政府机关办公驻地。
走进政府秘书科,巴图和苗霞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要给王爷庙那边挂电话汇报情况。政府领导协助他们与王爷庙接通了长途电话。巴图把大沙河冰层开化,车辆人员无法通过的情况向霍行长作了详细汇报。
很快,霍行长回复说已经向自治政府领导进行了汇报,自治政府与沿途各地人民政府进行了协调沟通,首先由沿岸政府派船协助巴图、苗霞一行摆渡过河,然后由对岸的当地政府负责接应。
最后,霍行长要求苗霞接电话,他们交谈了一会儿,霍行长便把下一站送达的具体地点和联络人员告诉了她。
下午,当地旗政府与大沙河沿岸村镇有关人员联系,找到了渡船,做好了摆渡准备。
3.遭遇劫匪
初春的大沙河刚刚解冻,虽然河道中间已经融化,但是河的沿岸处依然残留着厚厚的冰层。渡船要想顺利起航,还需要对岸边的冰层进行破冰。
为了摆渡安全起见,在当地党组织的安排下,有关方面负责人安排了两只木船和两套船工,前边的船负责破冰,后边的船负责承运人员与物品。两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边破冰边跟进。尽管航行异常缓慢,但是毕竟能够渡过大沙河,可以保证在预定时间到达验收地点。
大家坐在渡船上,任凭春风吹拂着面颊,尽管不是特别的寒冷,但是时间长了依然会感觉到寒意袭人。巴图他们几位男同志在塞外草原生活习惯了,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是初来乍到的苗霞,毕竟还不适应这种寒风刺骨加风沙的环境。她裹紧了棉衣,用围巾把自己的面部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闪亮的大眼睛。
特木勒盯着苗霞的眼睛悄声问到:“苗姐姐,你妹妹长的和你一样漂亮吗?”
苗霞说:“我妹妹就是你的二姐,但愿你能有机会认识她。不过,现在我们要全力以赴做好秘密护送工作。”
特木勒点点头,不再说话。
经过一番艰辛努力,巴图等人带着有关物品终于在黄昏之前登上了对岸。接应的卡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巴图和苗霞等人下了船,便与卡车上的接应人员进行了联络,大家彼此介绍互相认识并寒暄了一番,然后立即吆喝着上车准备启程。
苗霞攀上卡车车厢后发现,车厢的两侧都堆放着沙袋。四位武装战士严阵以待地守护在车上,身旁还有两箱子弹和一箱木柄手榴弹。看到这些,苗霞心里既有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又有一种危情潜在的担忧。
渐渐地,天黑了下来。
顺着车灯的光线望去,整个原野空旷无垠,卡车行走期间路上很难遇到人烟村落。
就在卡车进入一处小树林并来到一个拐弯之处的时候,狭窄土路经过车灯的照耀,一截木桩和几块大石头突然进入人们的视线,道路被人为地堵住了。卡车迫不得已急刹车停了下来。
大家警觉地意识到,遭遇劫匪了。
就在巴图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的时候,前边突然“轰”的一声响,道路中间突然燃起了高高的火焰。紧接着传来几声枪响,一群骑马持枪的匪徒从两侧的丛林中疯狂扑来。
“车上的人听着,把你们的钱财放下,我们保证你们的小命,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的土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苗霞猜测着,这个家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崔二霸”了。
巴图急忙告诉大家不要乱动,他想自己先稳住这些匪徒,再伺机行动。他高声回应道:“你们不要胡来,我们就是接送一位亲戚急着回乡看望老母亲,走得急也没有带什么钱物,就有一点吃的和零花钱,送给你们好了。能让我们赶路就行,家里老人病重盼着我们回去呢。”
此刻,卡车的左右两侧已经围拢了很多持枪土匪,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十分猖狂。
前来接应的人员中带队的指挥员义正辞严地说:“我们是人民解放军,现在这一带都解放了,你们不要与人民为敌。我劝你们都回家与父母亲人好好过日子吧,再干这种抢劫的勾当只能是自取灭亡。”
“你们车上不可能没有一点钱财吧,留下就放你们走。”土匪我行我素,不肯退让。
指挥员着急了,他二话不说从身边一位警卫人员手里要过冲锋枪,朝天就是一梭子。
“哒哒哒……”
突然响起的枪声一下子把土匪震慑住了,但是为首的家伙左右看了看,自恃人多势众,吆喝着说:“哈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能有几条枪啊?不留下钱财,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巴图气愤地呼喊道:“国民党几百万军队都挡不住我们,你们这几个小毛匪还想阻止共产党的队伍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你们下车,让我们搜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就放你们过去。”
匪首仍然不依不饶,竟然指使身边的两个小喽啰下了马,妄想靠近卡车要蹬上车搜查。
这时,特木勒呼啦一下子迅速推弹上膛,抬手一枪将走在前边的匪徒击毙。他牢牢地记住了上级的要求:只要有人胆敢抢劫新钞,就坚决消灭他们。
巴图见此情景,大吼一声:“打!”
卡车上的冲锋枪、步枪、驳壳枪一起开火,将匪徒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匪徒应声落马纷纷倒下,有几个匪徒一边躲避子弹一边负隅顽抗。毕竟,匪徒仗着人多,他们跑出去没有多远又停下来向卡车射击。
苗霞着急了,她抱着公文包坐在装着新钞票的箱子上,赶紧拍打着卡车驾驶室的后视窗户呼喊道:“快开车,往树林子里撤退。”
苗霞毕竟在延安接受过训练,又下部队经历过一些军事行动,有着比较丰富的战斗经验。此刻面临敌众我寡的状况,不宜恋战硬拼,卡车更不能孤零零地停在道路中间任人宰割,必须迅速转移到密林深处隐蔽起来等待救援。
卡车迅速调转方向,朝着树林深处疾驶而去。
由于树林中道路坎坷不平,而且林子密度稀疏不一,卡车的行驶速度受到严重制约,而土匪骑马在树林中奔跑却比卡车还要灵便,发了疯的匪徒硬是紧追不舍。
特木勒的枪法确实厉害,他只要瞄准开枪,必有一个匪徒翻身落马。
鏖战了一阵子,汽车轮胎被打穿陷在那里无法行驶。激战中,一名警卫人员受伤倒在车厢内,苗霞接过他的冲锋枪朝着匪徒长短点射轮番射击,打得匪徒丢盔卸甲纷纷落马。
突然,匪徒投掷过来一颗手榴弹落在了车厢里。
面对冒着白烟的手榴弹,苗霞毫无惧色放下冲锋枪就去捡拾,与此同时特木勒也放下步枪去捡拾手榴弹。结果,二人的身体相撞。苗霞毕竟身体较轻力量不足,被特木勒撞倒在车厢板上。手榴弹被特木勒拾起,他立刻起身甩出了手榴弹。
此刻,飞来的一颗流弹恰好击中了特木勒的右侧肋骨。特木勒毫无惧色坚持着重新操起步枪继续向顽匪射击,以至于大家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特木勒已经受伤。
巴图见附近有许多失去骑手的马匹来回转悠,一边射击一边招呼苗霞说:“苗老师,保护新钞安全是大事儿,你赶紧带着新钞下车,让特木勒抢夺一匹马,带上你先走吧。我们留下来继续阻击土匪,掩护你们撤离。快!特木勒,你护送苗老师带上新钞先撤离,相信援军马上就会到来的。”
4.完成使命
苗霞急忙打开箱子拿出封装有新钞票的白布包裹,并将包裹跨背在身上,又拾起公文包说:“我带上新钞先撤了。快走,特木勒。”说罢,苗霞翻身一跃轻松地跳下了卡车。
特木勒也大背着步枪迅速跳下车,然后在附近掳掠到一匹马,便招呼苗霞赶紧上马。
“我还不太会骑马呢……”苗霞扶着马鞍子准备上马。
特木勒急切地说:“你先上去,我骑马带你走。”
说着,特木勒抱起苗霞就把她放到了马鞍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苗霞身后,拉着缰绳双脚磕登一下马肚子,马便如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特木勒驾驭着马匹飞奔着,突然听到两声枪响,子弹呼啸着从自己的耳边飞过。特木勒赶紧单手摘下步枪,回身“叭叭”两枪,就将两个跟得最近的土匪打翻落马。
特木勒驾驭着马匹很快冲出了树林奔上土路,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终于,苗霞看到了前方举着火把赶来驰援的我军骑兵大队人马。
“特木勒,我们的援军到了。”苗霞兴奋地呼喊着。
这时,苗霞觉得一直拥挤的后身一阵轻松,特木勒的双手渐渐地松开了缰绳,身体一歪,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苗霞伸手打算揪住特木勒,但是毕竟自己体重不及,也随着翻身下马。她仔细查看,这才注意到特木勒右侧肋骨处流淌出很多鲜血。她急忙摘下身上的包裹想替他包扎一下。啊!月光下只见那白色的包裹已经染上了一片红红的鲜血。
援军首长一边指挥部队围剿残匪,一边安排人员把特木勒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很快,解放军彻底击溃了这伙土匪,确保了护送新钞任务圆满完成。在整个战斗中,除了特木勒负伤以外,还有我方一名警卫人员身负重伤,后来经过急救脱离了危险。巴图和张志辉负了轻伤,清洗伤口消炎后进行了包扎,均无大碍。不久,特木勒手术后也痊愈出院。
在此地逗留期间,巴图、张志辉和苗霞等与上级派来的干部携手并肩,共同完成了对这一带银行机构改造工作的全面指导,做好了建立内蒙古人民银行分支机构的各项准备。
几天后,苗霞完成了在内蒙古地区的工作任务,携带着内蒙古人民银行即将公开发行的新钞票样品,在有关人员的护送下与上级派来的干部一道,顺利踏上了返回关内的征程。(完)
【作者后记】1948年6月1日,*领导下的内蒙古人民银行,经过悉心筹备和艰苦工作,在王爷庙(今内蒙古乌兰浩特市)正式成立,同时统一发行了内蒙古人民银行流通券。这意味着内蒙古的“人民币”领先于中国人民银行的人民币,首先在蒙东地区诞生了。
六个月后的1948年12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在石家庄宣布成立,同时发行全国统一的人民币。同为共产党领导下的内蒙古人民银行,成为中国人民银行在内蒙古的分支机构。随着解放战争的深入和解放区的扩大,人民币逐渐取代一切旧币在全国流通。
1951年4月,内蒙古人民银行流通券完成了过渡时期的历史使命,宣布停止流通。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替代了内蒙古人民银行流通券。
由于内蒙古人民银行流通券流通时间短暂且范围局限,加之后来内蒙古自治政府迁移等因素,曾经的蒙东地区内蒙古人民银行筹备成立,设计印刷新钞票和护送发行新钞票等许多往事,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当然,小说中的人物都是虚构的。“苗霞”只是作者根据资料创作出的一个有可能存在的艺术升华后的人物名字。即使在1948年不曾有“苗霞”,也可能有“张霞”、“孙霞”、“刘霞”……,或者有“苗云”、“苗灿”、“苗曦”……毕竟,*领导下的红色金融历史积淀厚重,优秀的从业者大有人在,类似于“苗霞”、“巴图”、“张志辉”、“高福顺”、“特木勒”等为党在少数民族地区银行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蒙汉前辈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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