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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花香(上)

作者:段强 阅读:493 次更新:2023-04-05 举报

艾花香(上)



 

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艾草枝叶和艾花花瓣儿,被编织成各式各样的造型,有的像藤蔓,有的似花篮,有的如壁毯,有的则以各种几何图案的形式交织在一起。所有这些纯正绿色植物,被装饰在了饭店门面儿的各个部位,给人以山村世外桃源般的无限遐思。

饭店门前的地面上也洒满了艾草叶子和艾花花瓣儿,犹如一种特别的迎宾地毯,张开了色彩斑斓的臂膀,迎接着今天的每一位客人。

人们来到这里,看到的是艾草枝叶、艾花花瓣儿的独到风采,体味到的是艾蒿草香沁人心脾的意境,虽然没有豪华奢侈,却有着独到奇妙的新鲜感。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以艾草枝杈和艾花花朵为环境衬托的餐饮场所。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燃爆声,市中支的高成副行长、我们旗支行的刘行长、旗政府扶贫办领导、前山子乡党政领导、后山子村第一书记老杜和村委会主任宋国兵,还有我二叔等亲自为“艾花香餐馆”开业剪彩揭匾。餐馆门前半条街空前热闹,云集着后山子村一大半儿的村民。

按着乡党委领导的建议,在家的乡村两级干部普遍都自愿参加了这次助贫开业剪彩活动,大家都自愿捐献了部分祝贺礼金,当做是支持“艾花香餐馆”开业的流动资金,再次体现了乡村两级领导对老艾家的关怀和帮助。

中支的高副行长、办公室吴主任,还有我们旗支行的刘行长等领导也带着中支和支行广大员工的捐款礼金来到现场表示祝贺。

大红色的绸子被拉开,那个古朴典雅的大牌匾凸显着“艾花香餐馆”几个行楷鎏金大字,十分醒目地映入人们的眼帘。字是我二叔题写的,牌匾的式样规格也是二叔设计征得老艾一家人同意后,找人制作的。

客人们饶有兴致地纷纷品尝着艾香系列美食饮品,包括艾草粥、艾花茶、艾香饼、艾花糕、艾草小果等。

看着老艾一家这喜人的发展变化,在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纷纷向老艾夫妇俩和他们的女儿艾花表示祝贺。

“大炜啊,今天的这些成效有你这个扶贫工作队长一大半的功劳啊!”杜书记朝我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对我夸奖了一番。

我赶紧回答道:“杜书记,这还不都是在您的领导和支持下,我们扶贫工作队才能够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嘛。”

“哦,您就是杜大炜同志吧?我在《全市脱贫攻坚战典型事迹材料汇编》上看到过您的文章和事迹介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抽空我可是要专门采访您哦”市里电视台的王记者说是要采访我。

我赶紧推脱说,“王记者还是先采访我们杜书记吧,他才是我们后山子村脱贫攻坚战的前沿总指挥,我充其量就是个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实际上,我们扶贫工作队的工作成绩也确实是在各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下,才得以取得的。这其中在组织布局方面的主要功劳,我觉得就应该属于杜书记的了。

面对眼前这热闹的场面真的让我感慨万千,但是我来不及多想以往的事情,我想好好感受一下当下的喜悦。

我发现,今天的艾花仿佛比往日更加娇艳妩媚了,那白里透红的笑脸粉嘟嘟的分明就是一朵绽放的鲜花。她的发型也比往日新潮了许多,我知道这是她妈妈刻意为女儿梳理的。粉红色的七分袖衬衫穿在身上越发显得成熟干练,翠绿色的彩裤好似挺拔的艾蒿草一样,仅凭视觉感受就仿佛散发着艾蒿草的清香,惹人莫名地陶醉三分。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似乎踩着韵律一样,富有节奏般地来回挪动着,好似敲打鼓点似的让人浮想联翩。此刻的艾花满脸笑容地招待着客人,尽管她的听力还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但是聪颖的她在失聪期间就学会了观察口型理解语义,因此并不影响她对客人需求用意的理解。最近经过二叔他们那个治疗小组的会诊治疗,艾花的听力已经恢复到接近百分之五十了,有的时候也可以尝试着,慢吞吞地自己倾吐一些简单的词汇和短语了。从前那个又聋又哑,时常呆板着一张脸的艾花渐渐地远去了,如今的艾花每天都会展露出可人的笑靥。

一脸沧桑的老艾头尽管欢喜得很,但是依然话语不多,只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把脸上的皱纹荡漾得如水面上的涟漪,显得比往日顺溜了许多。老艾头从前那种愁眉不展的样子不见了,平日里紧闭着的嘴唇咧开得有些夸张,见人就笑呵呵地递烟敬茶,直到人家先把向他道喜祝贺的话语说完了,他才恍然大悟般接连不断地说着“呵呵,谢谢!呵呵,谢谢!”然后就转身去打点别人。那原本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今天似乎也变得比以往轻盈了许多,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得意洋洋的自豪神态,让人觉得他是因为高兴,因为开心,才故意蹦跶着来回走动的。

当有记者要询问老艾头一些什么问题的时候,老艾头就咧嘴一笑,指着我说:“你问他吧,他是扶贫队长,他啥都知道。”

我告诉老艾说,“你家饭店开业,你是一家之主,你怎么也得说上两句啊,起码来说要感谢党和政府吧,感谢上级的好政策啊,感谢大家对你家的关怀帮助啊。”

“呵呵,你们去问问杜书记、宋主任吧。”

一旁的杜书记提醒老艾,“人家杜队长刚才不是都启发你了吗,你是艾家掌门的啊,你得说几句。”

“嘿嘿,俺家花她妈回来了,还是她当家,她说得好。”

无论记者怎么问,无论我怎样开导启发,老艾除了憨厚地笑笑,就会说“你问他”。要么指向我,要么指向杜书记和宋主任,要么指向艾花妈。

艾花的妈妈在丈夫老艾头腿受伤致残以后不久,就替代丈夫去外地打工贴补家里,几年下来也被生活磨砺得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乡下女人。此刻的她里里外外张罗着接待客人,解答着记者和大家的各种问题,遇到几个往日走动密切的乡里乡亲好姐妹,还要拉着手交谈上一阵子。前不久,艾花妈妈在二叔的指导下,自悟了艾香系列美食的制作技能,几次尝试以后,博得市烹饪协会专业人员的欣赏。如今,艾花妈妈已经成为“艾花香餐馆”的兼职厨师长了。

这时,老艾拿出一卷艾草绳剪成几段,分别点燃后放在餐馆的窗台上、角落里,整个餐厅立刻飘荡出艾蒿草的清香来。

我看着眼前的情景,真的替老艾叔一家人高兴。

时至今日,可以说这位昔日前山子乡后山子村有名的困难户家里迎来了三喜。一是他家经过旗里精准扶贫工作考核验收已经达到脱贫标准,年收入已经超过了全乡的平均水平;二是他女儿艾花失聪多年后,经过我二叔和专家们针灸疗法的精心治疗并辅之以艾灸熏疗,听力开始逐渐恢复;三是老艾那位打工在外常年不回家的老婆,也就是艾花她妈妈结束了在外地的漂泊生活,彻底回来了。她和老艾叔张罗着的这家与我二叔联合经营的“艾花香餐馆”,今天正式开业了。这真的是我们全乡和全旗脱贫致富的典范啊,难怪旗里、市里报社和电视台记者都来采访了呢。

目睹眼前的喜人景象,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中。

 

 

 

我是八年前从财经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考入旗人民银行的。我最初先在支行金融管理部工作了三年多,后来支行党组认为我是党员,又具有较好的文字综合写作能力,就把我调整到支行综合办公室工作,不久就提拔担任了支行综合办公室副主任。去年因为参加全市人民银行系统副科级领导职务公开竞聘而入围,本来有机会进入中心支行机关工作的,但是由于我此前刚刚担任了精准扶贫驻村工作队队长,为了确保精准脱贫工作不延误不断档,所以根据旗委、旗政府精准脱贫工作办公室的建议,中支党委决定我仍然留在旗支行工作,以便于就近驻村履行驻村扶贫工作队队长职责,继续做好精准脱贫工作。由于支行编制所限,我暂时只能被任命为支行副主任科员兼行长助理。

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就担任支行副科级干部,这也算是我成长进步的标志吧。但是,我因为必须继续担任精准脱贫驻村工作队队长职务,而与高就中支机关副科级领导职务的机会失之交臂,这又成了大家对我普遍感到惋惜的理由。再说了,我妻子刚刚怀孕了,虽然我老妈和我二婶子她们照顾孕妇比我有经验多了,但是妻子还是盼着我尽早调回市里工作。我继续留在旗支行工作,最初惹得妻子很不高兴。她曾经埋怨我说,“有机会调回市里到上级行高就,这是多少人巴不得的好事啊,你还不抓住机会?再说了,结婚这几年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我操心……”

我理解她的心情,我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基层支行工作,家里的许多大事小情主要都是妻子在操持着。但是,我此刻是重任在肩啊。于是,我告诉她,坚决打好精准脱贫攻坚战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三个攻坚战之一,我继续留在旗支行工作,是因为我的攻坚战阵地在旗里的乡下,我是共产党员,是驻村扶贫工作队的队长,必须经常深入扶贫第一线,如果调回市里,就不方便开展扶贫工作了。

经过一番开导,妻子的思想工作算是做通了。毕竟我们是大学本科时期就建立恋爱关系的老同学,她已经在商业银行工作多年了,对我的工作理解加支持不是一般的觉悟。

但是,一些同学和亲友却认为,我一个硕士研究生当年报考旗县级支行就已经委屈了,现在又被扶贫工作队长的职位羁绊了晋升的前程,有点得不偿失。可是,我自己不这样看。

我当年直接报考旗支行就是为了减少或避免不确定因素的耽搁,因为我报考旗支行录取的把握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可以在入职初期就从基层做起得到最基础的锻炼。选择这样的入职途径,我心里更加有底,感觉更加踏实。

事实上,我在旗支行工作这几年也确实得到了不少锻炼,各方面长进很大。在深入各家金融机构和乡镇苏木、村屯嘎查检查指导工作和开展调研期间,我切身感受到了基层工作的重要性,也体会到了基层事业对人才的渴求程度。自己这个经济学硕士研究生在基层锤炼一番,学习到了许多在教科书上学不到的东西。事实证明,我在基层支行工作是可以得到很大收获的。这也是我渴望继续参加扶贫工作的原因和动力。

旗扶贫办审核通过我的驻村扶贫工作队队长资格以后,后山子村第一书记老杜就给我打过电话,介绍了村里各方面的情况。随后,我俩就经常在一起讨论后山子村的各项工作。

我和杜书记是在旗里参加旗委宣传部理论骨干培训班的时候认识的。他是旗工商局的党委委员、副局长,我是旗人民银行的综合办公室副主任,而且刚刚兼任机关党支部书记。也许是由于都姓杜的原因吧,我俩一见面交谈以后,彼此之间就觉得很投缘,很自然地就成为了朋友。再往深处一聊,他和开办中医门诊部的我二叔也算是故交了。原来,他曾经慕名前往市里专程拜访过我二叔,为的就是给他家老人治病。他说最敬佩我二叔,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富有爱心,待人和善真诚。这样说来,我就更加敬重杜书记了,杜书记对我也是更加地关心照顾了。

杜书记比我年龄大,职务也比我高,当然人家更加地比我见多识广,比我有政策理论水平和实际工作能力。他挂职乡党委委员和后山子村第一书记已经快两年了,对精准扶贫相关政策非常熟悉,工作充满了热情和信心。

据杜书记介绍,后山子村不仅经济基础差,村“两委”在全乡也是挂了号的软弱涣散领导班子的典型。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曾经因为彼此之间矛盾剧烈,拉帮结派,搞得整个村子乌七八糟。

后来,经过杜书记征得乡党委的大力支持,对村“两委”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民主选举出了新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

可是,新上任的支部书记董满利并没有多大的作为,他虽然人缘不错,在村里也有一定的号召力,但是私心太重,贪欲突显,贫困人家对他是既不敢得罪,又指望不上。每当村民遇到困难向董书记汇报渴望得到帮助的时候,他只有一句话:“等等乡里领导的指示吧。”他的特点就是“上级领导放心”。

杜书记曾经气呼呼地向旗委组织部汇报说,“其实啊,放心的干部未必让人省心。我们选拔使用干部,不能光想着是不是听话,还要看是不是有所作为。光听话,不作为,对于事业来说等于零。”

结果,这个最善于吃吃喝喝,索贿行贿的董满利,在一天晚上因为醉驾被交警查获抓了一个现形。在被刑拘送往拘留所的路上,他竟然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最后被拘役。最终,乡党委不得已撤销了他的支部书记职务,随后又开除了党籍。

有一次,我和杜书记休息日回到旗里,一边喝酒一边讨论村里的工作问题。他借着酒劲儿发了几句牢骚,说是在后山子村选个像样的支部书记,比找老婆还困难。

我为杜书记的幽默表达感到有趣,可是又深知他工作的不容易。不过,杜书记并没有灰心,他正在物色新的支部书记。他告诉我,现任村委会主任宋国兵就是最好的人选。宋国兵是在部队入党的退役二级士官,才三十八岁。他有知识有胆略,在部队专修过通讯和计算机技术,退役后曾经在城里国有通讯公司打工拼搏几年,后来辞职回乡创业,在村里率先建立了自家的温室大棚采摘园,成为后山子村近年来第一个走向富裕的典范。

当初杜书记在对村“两委”进行改选期间,首先向乡党委提出的最佳人选,就是打算让宋国兵当村支部书记。但是,当时由于人为因素的干预,加上宋国兵离开家乡多年人脉不足,致使杜书记最初的愿望未能实现,选举结果是“和事佬”董满利捷足先登当上了支部书记。

董满利出事儿以后,乡里一直不让立即选举村支部书记,说是多酝酿一段时间再说。村里的工作大局就让杜书记一个人把控着,宋国兵辅佐着杜书记开展工作。

后来经过杜书记的几番努力,宋国兵从村委会副主任的位置,高票当选为村委会主任。村支部书记目前是虚位以待,就等着条件成熟的时候,杜书记就会建议召开全村党员大会选举宋国兵为支部书记。

杜书记后来曾经小声告诉我,“也许是乡里某些领导想让我在村里多历练一下吧,所以让我暂时一马双跨占着两个支部书记的位置,要不然为啥不让抓紧配备村支部书记呢?”

我虽然参加工作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对官场奥妙知之甚少,不理解乡里为什么迟迟不让杜书记在后山子村组织选举村支部书记。但是,我觉得这样让村党支部长期缺少专职书记是违背有关规定的,也不利于支部工作的开展。后来我向杜书记建议,让宋国兵既当村支部书记,又当村委会主任。杜书记说乡里不会同意,而且现在要求党政分开,只能等选出新的村委会主任以后再让宋国兵当支部书记了。

当我表示会全力支持杜书记的想法和决定的时候,杜书记认真地告诉我说,“不是单纯地支持我,而是要站在全面从严治党这个高度考虑问题。党组织软弱涣散,干部配备不齐或者配备不优,都会影响党组织的战斗力,会影响到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落实,我们的精准脱贫攻坚战也必然要受到影响。”

听着杜书记的话,我心里有了一种备受鼓舞的感觉。其实,杜书记说的内容,我在支行党组理论学习中心组学习会上都学习过的,可是面对眼前的工作,我却不能像杜书记这样把理论与自己的实际工作联系得如此贴切。看来,我今后还得要向杜书记学习啊。

我进驻后山子村以后,杜书记利用闲暇时间带着我在小清河岸边散步介绍村子的自然状况。

阳光下的小清河蜿蜒曲折,仿佛一条闪着银光的绶带环绕在山脚下。岸边和山坡上,长满了茂盛的艾蒿草。走在河畔,河水的欢畅伴着艾草的清香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好享受。我真的不理解,这么美好的地域环境,怎么会坐落着一个全乡最贫困的村子呢?

在此之前,我工作下乡多次去过后山子村毗邻的西山子村,那里是全乡最富裕的村子之一,也是全旗早期被人民银行确认为“信用村”挂牌的村子。因为这里属于小丘陵大平原地带,地理纬度非常适合种植水稻,又处于小清河沿岸,因此西山子村及时开发了水田。如今他们的水稻和稻田蟹可谓是远近闻名,“小清河香米”礼品盒已经远销全国各地。每逢国庆中秋之际,许多度假的人都来到西山子村购买鲜活的稻田蟹馈赠亲友,有的人干脆花上几十元钱选择一户农家先品尝一番,再购买一些带回去。

说句实话,我也曾经跟着信用社的信贷员在西山子村吃过稻田蟹,那可真是蟹黄肥美啊!

我问杜书记,“同样都是小清河沿岸的村子,为什么人家西山子村能够做到‘稻田养蟹’、‘稻蟹共生’,我们后山子村为什么不能呢?

“那还用问吗?党组织没有战斗力,发挥不了战斗堡垒作用,支部书记私欲膨胀,除了中饱私囊,就是溜须拍马,怎么可能带领村民发家致富呢?目前全村各家各户的主要劳动力基本上都流失了,都去外地务工了。运气好的的挣点钱,运气差的,比如就像老艾头那样的,打工受伤致残……”杜书记感慨万千地诉说着。

我又问杜书记,“那么,现在咱们后山子村也组织村民在小清河沿岸来个旱田改水田,让大家分享水稻带来的幸福感不可以吗?”

“晚了。”

    杜书记说,西山子村在小清河的上游,我们后山子村在下游,上游的河边人家才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得月”,我们充其量也就是蹭点“月亮光”。近年来这一带用水量越来越大,水资源相对紧缺形势严峻,小清河的水已经被上游各地分享了,剩余流经下游的水也就是滋润一下沿岸的大片艾草,连浇灌旱田都不够了。

我心里寻思着,思想观念一旦落后,连自然界都不会眷顾的。

随后,杜书记首先带我参观了两户人家。一是富裕户典型宋国兵家,二是贫困户典型老艾头家。

宋国兵家不用说了,人家宋主任退役后在城里历练几年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带着理想,带着技术人员,当然也带着一些资金回到家乡,建立起了自己的温室采摘园。采摘园初建的时候宋哥一分钱贷款都没有占用,除了自有资金,就是暂借的技术人员的资金。宋哥采取的是“补偿贸易”的形式,用采摘园的产品果蔬礼品盒,直接抵偿技术人员的资金投入和劳务费用。他的成功,为自己竞选村委会主任奠定了稳固的基础。

看着宋国兵家采摘园中的茄子、辣椒、黄瓜、柿子、草莓、葡萄、李子、桃子等各类果蔬产品,我真的为之感慨万分。宋国兵在部队只是一个工科技术兵,对农艺果木和蔬菜种植并不精通,但是他那活跃开明的思想观念和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决定了他必然走向成功。

 

 

 

随后,杜书记又带我走进老艾头家,这是我到后山子村以后见面认识的第一位贫困户。

当时,老艾还不满五十周岁,却是满脸的皱纹,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除了搓捻艾草,打扫自家室内外卫生,就是低头抽烟,几乎一句话也不说。从面相和身材上看,老艾苍老得和七十岁的人差不多,所以人们就把曾经的“老艾”,改称为了“艾老头”或者“老艾头”。

我出于礼貌,最初称呼他老艾叔,但是他不让这样叫。他让我和大家一样叫他艾老头或老艾头,反正就是不让叫老艾叔。无奈,我后来干脆叫他老艾,对他女儿艾花就叫小艾。

对艾花的妈妈,我最初很想多打听,多了解一些情况。但是,父女俩都不太愿意多说,只是告诉我她在外地打工。不过,艾花却经常指着家里墙壁上的照片,比划着满心欢喜地向我展示他们家人从前一起生活的幸福场景。

我对他家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了解。本来艾老头两口子都是勤劳朴实的农民,要不是因为双方父母患病治疗花费昂贵欠下高利贷,加上大女儿遭遇车祸意外死亡,小女儿艾花突发急症失聪又欠下许多医疗费,也不至于成为了后山子村的一号困难户。

后来,艾老头为了挣钱偿还高利贷不得已去外地打工,不料在打工期间腿受伤致残。才四十五六岁正值壮年的老艾,从此就成为了一个瘸子,失去了一大半儿的劳动能力,这个贫困家庭一下子遭遇了雪上加霜般的打击,成为了典型的因病因祸返贫的贫困户

没办法,在相继料理完自己娘家父母的后事以后,艾花她妈妈带着失去双亲的悲伤,一狠心就扔下失聪的小女儿独自一人去外地打工挣钱去了。

艾花妈这一走就是好几年,艾花父女俩除了能收到她从不同的城市邮寄或用手机转账打回来的钱以外,别的什么详细情况都不知道,爷俩已经两年都没有见过艾花妈妈了。

这期间,乡里乡亲之间传播着很多有关艾花妈妈的闲言碎语,其中也饱含着一些难听的内容。幸好艾花耳朵聋听不见,只是从手机短信、微信文字中知道妈妈的一些情况。不过,老艾却着急得经常责怪艾花妈妈不早点回家照看一下孩子。但是,老艾一想到自家拖欠的高利贷,正在用艾花妈在外地打工挣回来的钱一笔一笔地偿还着,欠账越来越少,心里对艾花妈的抱怨之心一下子就转化为了感激之情。谁让自己成了一个残废人呢?自己不能外出挣钱,还要照顾年迈的父亲,还要看护失聪的女儿艾花。

当初,艾花妈妈是权衡了自家情况以后,才下决心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工挣钱的。因为艾花妈考虑到自己娘家父母都不在了,自己走出去的决定容易决定出来,而丈夫必须留在家里照顾孤独的父亲和聋哑的女儿。更何况,老艾头自个也知道腿残疾了,外出打工也实在是不方便了,也就同意了艾花妈的决定。

艾花是十三岁那年正读初中的时候失聪的,有人说是误食药物导致的,也有人说是因为债主来家里讨债与艾老头夫妻俩争吵骂架期间,小艾花受到了惊吓上火导致的。虽然艾花父母也带着艾花去旗里、市里多次求医问药,但是由于自家经济条件太差,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治疗效果。后来,又聋又哑的艾花不得已也就辍学了。

说句实话吧,我第一次见到艾花姑娘的时候,真的是被她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了。小艾虽然穿着打扮远不如城里姑娘那么新潮,但是她的周身上下从衣服到裤子,再看脚上那双普通的布鞋,处处都是那么的干净整洁。她听不见我说话,自然也不会和我说话。但是,她第一眼看到我,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很自然地放射出一种我们年轻人都能会意的充满善意与渴望的光芒。

艾花的个头不高不矮,我目测了一下应该在一米六十五左右,身材可谓是亭亭玉立又不失健硕丰满,是那种劳动中成长起来的健美体型的女孩儿。她的肤色很健康,虽然因为经常劳动晒得有些黑红,但是从她脖颈、耳根处可以看出,她的皮肤原本是很细腻也很白皙的。

到老艾家之前,杜书记已经向我介绍了老艾头家的许多情况,还特意提到了老艾头的聋哑女儿艾花,为艾花年纪轻轻就因为聋哑而早早地辍学感到遗憾。

杜书记告诉我说,考虑到老艾家是整个后山子村最典型的贫困户,所以他向乡党委推荐让我与老艾头家结对子,因为我不仅年轻,还是研究生。他认为我有知识,有文化,更有爱心。他说我如果能想办法帮助艾花治疗好她的聋哑病,然后让她尽快找机会参加夜校函授多读读书就更好了。

自从老艾腿残疾以后,家里的几十亩地大部分都租出去了。自己留了一小块地,种植一些玉米、大豆和葵花什么的,忙的时候请上几个亲友喝几天酒帮着干些农活,好歹不误农时就行了。

这期间,杜书记还介绍了另一个特别情况,就是临近村子里有几个小混混,时不时地来老艾家对小艾花撩闲。老艾对自己的闺女视如掌上明珠,岂能容忍得了?有一次,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来到老艾家门口,一个劲地往院子里扔艾草艾花,老艾气急眼了,抡起自己的拐杖就把那几个小混混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对付不要脸的小混混、小流氓可以大打出手,可是对付那种貌似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阴谋者,老艾就显得束手无策了。这也是老艾头目前最大的一块心病。

在老艾家里,当杜书记把我的情况介绍给老艾头以后,又特意强调说道:“别看小杜年轻,人家可是研究生,是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的青年才俊,在人民银行都是骨干了。有他引领你家脱贫致富差不了,你就好好地跟着小杜学习吧。该干啥,不该干啥,多听听杜队长的没错。”

老艾头最初只是朝我憨笑了一下,便拿起炕上的烟笸箩示意我吸烟。我说自己不会吸烟,然后就不由自主地和老艾的女儿艾花对上了视线。

艾花姑娘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善意地看着我,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我说话,因此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她笑我也笑。

我始终觉得这个漂亮的姑娘因为是个聋哑人,实在是太可惜太遗憾太残酷了。我想,如果能把她的聋哑病治好,我个人捐款拿钱也可以。

随后,我又开始对艾老头家里环境进行了一番观察。院子不大,正房东西两侧有两间屋子,分别住着老艾和小艾。院子西侧有个小屋,住着艾花的爷爷。东侧也有个小屋,以前或许住过人,但是现在成了一个存放杂物的储藏室。我发现艾花爷爷居住的西屋是土坯垒起来的,已经年久失修,如果遇到连雨天气恐怕有危险。

我问老艾叔,为啥不给爷爷住的西屋维修加固一下。老艾说家里目前拿不出钱来,也没有时间精力。一旁的杜书记说,老艾家没有这个能力,村里目前也拿不出钱来,已经向乡里汇报了,看看是不是能够拿出一部分费用,帮助老艾家翻修加固一下这栋房子。乡里回答说正在对各村情况测算着呢,那就等等再说吧。

正房后院除了有个简易的厕所,还有一个看似简陋的棚子,棚子里面储存着很多晾晒干透且堆放整齐的艾草。余下的地方就是一块不大的小菜园子,种着一些大葱、韭菜、柿子、辣椒之类的蔬菜和一些花卉。

当时走进艾老头家里的所谓正房,几乎可以用成语“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炕上除了陈旧的被褥,就是一个烟笸箩,别的什么都没有。地上有一个虽然破旧但是擦拭洁净的桌子,两把已经油漆剥落的木质椅子分别摆放在桌子的两侧。墙上有两个老式的相框,里面镶着一些泛黄的黑白老照片和少量的几乎褪色的彩色照片。

我悄声询问杜书记,“他们家连电视机都没有吗?”

“卖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债了。不过现在有手机了,也不看电视了。”杜书记一边向我解释着,一边继续告诉我说,“乡里收到的有人捐献的电视机,我问老艾要不要,他说不要,看看手机就可以了。”

后来,我和杜书记找到旗广播局长,借着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的由头,给老艾家重新接上了电视信号。我从我妈家里拿来一台旧电视机,放在了艾花爷爷的房间里,让平时依靠小半导体收音机听广播评书度日的艾花爷爷,重新看上了电视节目。

在老艾叔家的正房里最惹人好奇的,就是屋梁上垂下来的一只铁丝钩子上,缠绕着一团艾草绳子。那绳子一头燃烧着,冒出一缕散发着清香的淡淡的烟雾。不过,那烟雾离开红红的火头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以至于,眼看着艾草绳子在燃烧,似乎也冒着烟,可是整个屋子里面却看不见丝毫的烟雾。

“这是火绳,是用艾蒿草搓捻的。”

杜书记见我盯着火绳一直看着,就开始向我介绍起火绳来。“小杜啊,我告诉你吧,每天闻着艾蒿的香味那就是一个舒服啊,连睡觉都香。你看看吧,艾老头和火绳都姓艾,这也是缘分啊。”

杜书记不失幽默地又向我介绍了一番有关火绳的奥妙,并告诉我说咱前山子乡漫山遍野到处都生长着一望无际的野生艾蒿,尤其是后山子村后山坡上和山坳里,那野生艾蒿简直就像小树林似的,春夏之际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艾蒿的清香气息。

杜书记还告诉我,春末夏初的艾蒿最好,所以老艾每年清明节前后都会不分昼夜地大力度收割艾草。夏秋之际,他还选择好的地段种植艾草。他是后山子村唯一的专门种植艾草的人。他种植的艾草,使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优良品种。这一带的野生艾草本来就属于优质品种,经过老艾的再次精挑细选,那就是优质中的优质品种了。几年下来,后山子村这一带的艾草就以量大质优为特点,远远地走在了全乡甚至全旗的前列。老艾也在劳动实践中,对艾草产生了独特的感情,摸索出了种植和维护管理艾草的丰富经验。

从那以后,我每当来到老艾家,就注意观察他家里存放的各种和艾草有关的东西,并伺机向老艾打听火绳的奥妙。

渐渐地,我对老艾家的火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发现,点燃艾草火绳和燃烧其它柴草不同,因为火绳燃烧后只是飘荡着细细的一股青烟,袅袅地均匀升起,房间里看不到烟雾缭绕,闻到的都是淡淡的清香。那些千方百计潜入屋角旮旯的蚊虫,正寻找机会准备叮咬人体的时候,却被那淡淡的艾蒿火绳的香味熏得头重脚轻,心情烦躁。身体强壮的蚊虫则趁着人们开门关门的间隙,拼命逃出屋外。来不及逃遁的早就东倒西歪地一头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个别胡乱飞舞着六神无主的蚊虫面对火绳的熏呛,逐渐也偃旗息鼓,干脆飞到正在燃烧的火绳上,随着一声啪的声响便转瞬消逝,算是飞蛾扑火般地了结自己吧

和老艾叔家来往的多了,我不仅对艾草绳越来越感兴趣了,对老艾父女俩的生活情景也越来越熟悉了。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老艾叔先叮嘱艾花去给西屋里住着的爷爷送些吃的、喝的东西,然后就坐在炕檐上,从烟笸箩里拿起烟纸卷起一支烟放在嘴里,对着火绳那燃烧着的红色火头使劲吸上几口点燃自己的烟卷。随着一阵吧哒吧哒的吸烟声,他便陷入了沉思中。他这样做,不仅节省了一根点烟的火柴,还可以很享受地坐在那里浮想联翩歇息身心。如果没有人和他搭话,老艾叔可以坐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地沉思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事情。

老艾用艾草搓捻火绳的手法相当娴熟麻利,而且粗细随心随意,几天功夫就搓捻出一大堆来,房前屋后到处都晾晒着、阴干着很多艾蒿草绳。

艾花和她爹不同,她每天除了早晨或黄昏之际趁着凉快,跟着老艾去后山坡割一些艾草回来,还自己鼓捣着精挑细选一些艾草的嫩叶和花瓣儿出来,一部分浸泡熬制米粥,或者沏茶喝,另一部分放在席子上晾晒。偶然还会看见她伏在桌子上绘画,或者拿着针线缝制什么。

最初,我每次来到老艾家里,艾花都会给我端上一碗加了冰糖的艾草艾花茶让我品尝。我听二叔介绍过,艾草属于温性的中药,具有温经、祛寒、祛湿、祛痰等功效,还有止血安胎等一系列作用,对老年性的支气管哮喘,特别是受凉受寒的支气管哮喘有非常好的疗效作用。另外,艾草泡水放在房间里还可以用来驱虫消毒,是一种非常好的保健药品。不过,二叔也说过,喝艾草水主要是对体寒的人有好处,对于容易上火的人还是少喝为好,因为喝多了更容易上火。可是,我看老艾父女俩经常喝艾草浸泡的水,他们却总是不温不火,静悄悄地在那里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从来也不发火。

我后来又多次听说,村里何会计的小舅子徐豆豆一直想娶艾花。徐豆豆是村里的电工,仗着和董满利、何会计等村子里有头有脑的人物沾亲带故关系密切,当了电工以后更加地横行霸道,以权谋私吃拿卡要什么坏事儿都干。后来在乡里惹是生非,和人打架瞎眼了一只眼,如今快三十岁了也没有娶上媳妇。老艾家邻居开心大婶儿是个热心肠的人,整天嘻嘻哈哈愿意凑热闹,更喜欢窜门儿打探和传播各类消息,不过也是一位忍不住爱贪点小便宜的人。最初,就是她替徐豆豆找老艾提的亲,老艾当时就回绝了。

我想老艾叔拒绝开心婶儿的提亲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艾花年龄还小,艾花妈妈又不在家,一个聋哑女儿怎么可以随便许配出去呢?

自从见到艾花开始,我就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在逐步了解了艾花的一些情况以后,我不知不觉地更加关注起她来。

艾花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熬制艾草粥。她经常挑选一些细嫩的艾草叶子、艾花花瓣儿,放在沸水中熬煮很长时间,然后再把洗净浸泡过的小米、糯米和红小豆等放在艾草水中继续熬煮。这样熬制出来的粥,喝着确实别具一番风味。

艾花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我说话。但是她识字,能写会认。我们经常用写字来交流。我也从家里和办公室找了一些书籍、报刊,专门带到老艾家里,送给他们父女阅读。

我发现,艾花非常喜欢阅读《草原》文学杂志上的作品,尤其是阅读小说,对一些文字优美的散文、诗歌也很喜欢。对那些图文并茂的报刊,她也非常喜欢浏览。每当我带着一些书籍和报刊来到老艾家里的时候,艾花都会兴高采烈地从我手里接过书刊,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艾花毕竟只读了一半儿的初中,遇到一些生僻字和不常见的词汇,她难免会产生困惑,便向我请教。我不懂哑语,只能用书写文字和汉语拼音的方式,对艾花进行辅导。尽管这样做起来非常麻烦,但是看到艾花那种如饥似渴的学习劲头,我还是乐此不疲地耐心辅导她。

有一天,艾花写字告诉我,她要送给我一件礼物对我的辅导帮助表达谢意,还让我猜测她会送给我什么东西。

我猜不出来,我也不想猜,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要她的东西。

艾花看着我放弃猜测了,她不高兴了。于是,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女孩儿的头像,把嘴巴画得很大,而且噘嘴的样子很夸张。她这是在寓意着自己已经生气了。

我不想让她生气,于是就假装很认真地摸着脑袋思索一阵子,然后在纸上写了“送给我艾花粥?”几个字,并加上了问号。

艾花笑眯眯地看了我片刻,然后写上“你猜错了,继续猜吧。”

其实,我真的不想猜了,因为我的心思在考虑如何帮助老艾一家尽快脱贫致富,如何帮助艾花学习文化提升素质,如何尽快帮助艾花治好她的聋哑症。我们都知道,扶贫要扶“志”,更要扶“智”。我想,努力把艾花的病治好,让她尽快学习并提升科学文化知识素养,提升自己的劳动技能,是帮助老艾一家长久脱贫的关键问题

我对艾花的“继续猜猜”实在是没有兴趣。于是,我就故意转移了话题。我在手机上打字写到:“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啊?艾花,还是艾花香?”

我把手机递给艾花,让她看。

艾花看完了,朝我笑了笑,又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你再猜猜啊,我的名字我做主。”然后,她就把纸举到我面前让我看。

怎么又是猜呢。

记得当初杜书记第一次向我介绍艾花的时候,说这是老艾头的女儿叫艾花。可是,后来我用手机书写文字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复我的却是“艾花香”三个字。

一天,我和老艾探讨了一阵子有关燃烧火绳的好处问题以后,顺便问他:“艾叔,你女儿不是叫艾花吗?那她怎么写给我的却是‘艾花香’呢?”

老艾眯缝着眼睛,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轻轻叨咕着:“她是想她妈了。”

我不理解其中的奥妙,就进一步追问道:“那,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老艾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然后慢吞吞地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给她取名叫艾花,她妈给她取名叫花香。平时,我习惯叫她艾花,她妈习惯叫她花香。嘿嘿,他爷爷喜欢叫她花儿。

“哦,还是爷爷聪明啊,选取了两个名字中共用的一个字。”我又问:“这么说,您女儿有两个名字呗?

我对艾花的名字感兴趣,是因为我预感到老艾他们这个家庭不一般,应该是很有故事的吧。目前,我还没有见过艾花的妈妈本人,只是在照片上见过,看相貌感觉蛮有气质的,在乡下来说应该也是属于美女级别的了。据杜书记和村里其他人介绍说,艾花她妈妈很有能力,当姑娘的时候那一手的针线活十里八村的没人能比。她内秀外强很干练,能说会道,为人处事儿干净利落,在村里老老少少各位乡亲中都是受人尊敬,被人高看的人。我相信,给她一个才貌双全的定位绝对不算夸张。最令人敬佩的是,艾花妈妈在自家遭遇困境以后依然是非常要强,坚决不让村里把自家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尽管大家都知道从老艾家目前的家境来看,认定他们为建档立卡贫困户是符合条件的,但是艾花妈妈坚定地说,“老艾腿残疾了,他还有手。他不方便外出打工了,我还是个健全的人,我去打工挣钱一定能够把我家的状况扭转过来。”

目前,老艾家所欠的高利贷都是靠着艾花妈妈在外打工挣钱一点一点地还上的。如果没有老艾夫人在外地的几年拼搏,老艾全家早就被高利贷拖垮了。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老艾接着介绍说:“孩子上学的时候,是我带着艾花去学校报名登记的,我就写上了个艾花。后来,艾花她妈知道了不高兴,非要改过来不可。可是学校老师和校长都说了,名字都报到乡里、旗里了,不能再改了。而且,户口上记的也是艾花。因为当年这户口也是艾花她妈坐月子的时候,由我亲自去派出所办理的。

“呵呵,艾叔啊,还是你占了上风啦,你给艾花落户口、上学报名,这几个关键点都被你掌握了,那艾花的名字不就被你给决定下来了吗?”

老艾依然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眯缝着眼睛看着远方,半晌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是联想到过去的什么往事了吧,也许是想艾花她妈妈了,也许是什么都没有想。

我觉得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探寻艾花为什么偏要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艾花香”,曾经几次写字询问艾花本人,她都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写字回复“花儿本来就应该香啊!”

此刻,我再次询问她的名字问题,她又是用“你再猜猜啊”来回答我。

艾花见我不愿意猜测了,也不勉强我。她笑眯眯地拿出一个红色小荷包递给了我,然后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这是我学着缝制的艾香荷包,里边都是我精选的艾蒿草和艾花瓣儿。这个送给你,是为了让你看看,能不能在网上往外地销售啊?我想开一个网店。我知道你是比一般大学生还厉害的人,希望你帮助我把这个事情做起来,能挣钱就行。

我为艾花的念头所动容,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啊。我想,必须再次督促我二叔,让他加快速度帮助艾花把病治好,让艾花可以和她的亲人,和我,和大家自由交谈。

我接过艾花的艾香荷包,仔细观赏着。这是一个呈“心”字型的小物件,那红色的绒布上边用金丝线绣着的“艾花香”三个字,还有天蓝色线绣着的“AHX”三个大写英文字母,感觉很有创意的。我用手指捏了捏,很有弹性的;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真的有一种艾草的清香味道。

我立刻用手机把这个被艾花命名为“艾花香”的荷包拍摄了照片,用微信发给我的那位在市里开布艺制售店的高中时期女同学郝莹莹。我想让郝莹莹和艾花建立一个合作关系,利用她的人脉和销售渠道来带动艾花逐步发展自己的一番小事业。

很快,郝莹莹语音回复道:“可以啊,有机会你带她来我这里学习几天吧,免收学费,提供食宿。”

我把微信语音转换成文字,然后让艾花看。

艾花看了以后,高兴地拉着我的手欢呼雀跃般地蹦跶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松开我的手,指了指外屋的老艾,然后摊开双手,轻轻地摇摇头,显露出很无奈的样子。我明白,艾花这是担心他爸爸不让她离开家。

我也曾经询问过杜书记,老艾家为啥非要借那么多的高利贷?怎么不找村里、乡里领导申请救济款?哪怕去银行信用社借贷款也比借高利贷强吧。杜书记介绍说,哪来的那么多救济款啊,村里的老贫困户都救济不过来呢,老艾家以前条件不错,属于因病、因故返贫的,意外因素具有突发性,不好应对的。至于银行和信用社,连春备耕生产资料的贷款都难以满足农民的需要。老艾家的需求是突发的、急需的,而且是大量的,不可能及时得到银行信用社的贷款。我也理解,银行信用社对一般农民除了倾注有限的短期流动资金贷款,不可能给他们发放中长期贷款的。从老艾家的遭遇看,对于银行信用社来说,不可能具备可信的偿还能力。

后来,我又去乡里找到我熟悉的信用社主任和一些信贷员调研了解了一些情况。我寻思着,有必要在多户联保、赢得扶贫办贴息优惠支持和人民银行信用村建设工程方面,为诸如老艾叔家庭这样遭遇特殊困难的农户,满足一下资金方面的实际需求。

 

 

我刚到老艾家的时候,就听到杜书记介绍过的,老艾头夫妻俩一直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尤其是在失去大女儿以后,老艾更是把小女儿呵护得异常精心。自从艾花退学以后,老艾总是把艾花关在家里不让她自己出门,几乎从来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艾花她妈离开家出去打工以后,老艾连割艾草、拔艾草、种植艾草都带上艾花一起去。

我想,艾花才二十来岁的年龄,总是这样憋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应该让她出去走走,再拓宽一下生活视野。虽然她现在能够看书、看电视,也能够通过智能手机了解许多外界的信息,但是毕竟很少有机会亲临其境。干脆,我找机会带上他们父女俩一起去一趟市里,一方面让老艾叔和艾花见见我二叔,让二叔给艾花好好诊断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治好她的聋哑病。另外,我也好带艾花去见见郝莹莹,了却艾花继续学习布艺手工和开网店的愿望。

我把想法首先和在市里开中医门诊部的二叔简要说了一下,二叔同意了。然后我又向杜书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并征求了艾叔的意见。憨厚的老艾叔原本不愿意给我二叔添麻烦的,当听说二叔能够替艾花治病以后,他还是高兴地答应了。

这段时间,我和扶贫队员对后山子村各家贫困户都完成了第二次建档立卡复查核实等基础工作以后,就把主要精力重点放在了对老艾家的脱贫致富的规划上。

我寻思着,这些艾蒿就这么搓捻成火绳燃烧着,充其量让老艾头家里节省点火柴、打火机,不用花钱买蚊香驱赶蚊虫而已,为啥就不能来点深度开发利用,让艾蒿变成生财来钱的资源呢?

后来,我首先向杜书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他很赞赏我探讨深度开发艾蒿资源的精神。但是他又问我具体有什么思路,有没有路子找到投资者,或者能不能找到艾蒿草的销路什么的。

我告诉杜书记说,我正在探讨,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但是我记得在我二叔那里听到过有关艾灸的事儿,好像艾灸用的艾条,就是艾蒿草制作的呢。我想,只要开动脑筋,只要放宽眼界,就一定能够闯出路子来。

杜书记听了我的初步想法,也认为可行。他一边鼓励我继续进行深入调查和研究探讨,一边答应争取得到乡党委、旗里领导和旗扶贫办的支持。

我首先查阅了一些资料,构思了一番自己的设想,形成了一个初步框架。随后,我又把希望寄托到了二叔身上。我坚信凭着二叔公益慈善家的品德和中医医师的技艺,他一定会给予我最佳的帮助。我二叔早在一二十年前就参加过许多志愿者公益组织,他捐款捐物,资助贫困户从来不吝啬。这事儿只要能够赢得二叔的支持,准能得到最佳效果。

我二叔学习中医是因为我爷爷的原因。我爷爷早年在医院当医生、当副院长的时候,就认为中医有独到之处值得继承和发扬光大。他退休以后专门开了一个中医诊所,一边卖药一边诊治病患,积累了很多的经验。

由于我父亲当年考了师范学院走上了从教的道路,我爷爷就把传承中医的希望寄托在了二叔身上。二叔医专毕业后,没有按部就班地去医院上班工作,而是跟着爷爷边干边学,后来又去山东老家的一个中医学院学习深造了几年。毕业后跟着我爷爷继续研究中医医术。他们爷俩边实践、边研究探索,渐渐地他们的中医医术赢得了广大患者的认可,一些外地患者也不远千里慕名来找我爷爷和二叔诊疗治病。这期间,杜书记就曾经带着他家患病老人来市里找过我爷爷和我二叔。

后来,我爷爷过世后家里的所有医书、药材、器具等等,连同整个中医诊所都由我二叔继承了下来。于是,杜家中医门诊部,就由我二叔坐诊,二婶辅助并兼职财务,二叔家妹妹杜媛媛中医学院毕业后,也带着男朋友参与了进来。他们后来又招聘了好几个帮手,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了传承祖国医药宝库的楷模。

二叔除了研究医术,平时还喜欢书法,结交了许多书画界的朋友。都说医者仁心,我二叔就是一位有善心的人。他资助了许多贫困学生,在积极参加社会上的各类志愿者公益活动中,二叔都是骨干分子。他积极为贫困弱势群体送医送药,经常对经济困难家庭减免医药费,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好评,新闻媒体也多次报道过二叔的模范事迹。

记得当初我和杜书记认识的时候,他一听我是杜家中药铺的后人,一下子就对我亲近了几分,这也与他和我二叔早就认识有关系。

我在参加旗里扶贫干部培训班学习以后,尤其是通过参加支行党组理论学习中心组学习了党中央有关精准扶贫工作的文件精神以后,我对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信心更足了。党和国家这么重视对我们经济发展滞后地区的脱贫工作,制定出了一系列精准脱贫政策措施,我们党员干部就要积极想方设法去落实。党和政府的好政策,就是需要通过我们这些扶贫干部的实际行动,体现出政策的实际价值和准确含义。这其中,充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确保精准脱贫工作取得实际效果尤为重要。这里的一切积极因素,应该包括老艾头一家人,包括从旗里、乡里到村里各级组织和领导干部,包括我这个扶贫队长和我们每一位扶贫队员。我想,还应该包括我所能够动员的第三方力量,比如我二叔,还有我的那位做布艺制售的女同学郝莹莹等人

对于这个“第三方力量”,我能够从艾草联想到中医,继而重点想到我二叔,这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思路和决定是正确的。

我二叔听了我的想法以后,当即表态一定会全力支持,还说抽空去后山村实地考察一下。

随后,我二叔又仔细了解了一番有关艾花导致聋哑症的原因和目前的基本症状。他说,后天性聋哑如果只是听力下降的话,应该有治愈的希望。

我告诉二叔艾花的确是后天聋哑的,但是没有发现她还有什么听力。

二叔耐心地解释道:“有的时候,孩子受到精神上的打击,或者遭受意外的某些惊吓和刺激,产生自闭心理,不愿意与人交流,也就好比是上火了不愿意与人交流,慢慢地听力就下降了。听力下降以后,就得不到外界语音的唤醒,慢慢地就失去了说话的习惯和功能,这样也就导致聋哑病的事实存在了。但是,这样的人实际上还是有一定的听力的。等有机会,我用音叉给她测试一下吧。”

我又告诉二叔说:“前些年,艾花的父母也带着她去好多医院治疗过的,都没有什么效果。也没听说艾花还有听力啊。”

“我说大炜呀,看来你这个研究生还是缺乏实践经验啊。你想想吧,老艾家被高利贷盘剥得不得不变卖家具,几乎连饭都吃不上,他们能拿出多少钱来给孩子看病啊?没有钱,怎么会有结果呢?

我忽然联想到,艾花自从辍学以后,就很少与外界接触了,艾花她妈妈离开家外出打工以后,艾叔更是对艾花严加看管,不让她与外人交往,她基本上就失去了语言环境啊。听了二叔的话,我觉得二叔的推测是有道理的。艾花也许还有听力,只是听力很微弱,平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吧。

可是,杜书记说过的,艾花父母曾经带着她出去治疗过的啊。但是,我顺着二叔的话转念又一想,一个背着高利贷的家庭,经济基础坍塌了,他们又怎么能够为一个地处偏远的乡村小女孩儿赢得良好的治疗条件呢?艾花父母虽然也给艾花求医问药,但是他们家当年连住院的费用都拿不起啊,还怎么能够有条件为艾花进行全方位透彻的治疗呢?

其实,我发现艾花很聪明,她爱看书,喜欢钻研,应该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儿,这一点从她的绘画和亲手缝制的艾香荷包、艾草枕头等布艺制品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她不是聋哑人的话,她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艾花过去因为家庭经济拮据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现在必须让她尽快得到更好的治疗,这是我身为扶贫队长的责任,更是我身为共产党员的担当。

在一个星期五的早饭后,我找出那份前段时间写的《关于把后山子村建设成信用村的意见》,匆匆忙忙地又修改了一遍,然后交给支行新派来的扶贫工作队队员于志国,让他抽空打印或誊写一份,尽快送给支行金融管理部。于志国比我还小两三岁,他刚来扶贫工作队到任不到半个月时间,还处在熟悉情况阶段。由于我们支行人员不足,各部门、各岗位经常出现“人荒”,最近几年我们的扶贫工作队员经常更换。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扶贫工作队的元老了,所以扶贫工作队有点啥事儿都是我主打,连评优都是非我莫属,因为队员总是轮换不固定。这样一来,我在扶贫工作队得到了全方位的锻炼。

向于志国交代完毕,我就和杜书记打了个招呼,然后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带上艾叔父女俩直奔市里。临行之前,老艾把照看他老父亲和家里鸡鸭鹅狗的事儿委托给了邻居,我也提醒于志国有空来老艾叔家关照一下爷爷的生活

路上,老艾说要给我二叔再买点烟酒什么的,我告诉他我二叔家里有很多烟酒够用的了,你带来的那些艾草、艾花花瓣儿就够表达心意了。再说了,艾花还亲手为我二叔、二审缝制了一对儿艾香枕头呢。

我先去中支办公室找到具体负责扶贫工作的中支办公室吴主任,向他简要汇报了旗扶贫办让我们支行上报本年度全旗扶贫工作“实绩突出单位”先进事迹材料的情况,然后请示了一番目前的主要工作事宜。

吴主任听完汇报,高兴地对我夸奖说,“你们支行已经多次荣获全旗、全市精准脱贫工作先进荣誉了,主要还是你小杜的直接功劳啊。

“首先感谢吴主任的关心帮助吧。我个人哪里有什么成绩啊,还不都是在你们各级领导的关怀帮助之下,我才做了一些应该做的工作嘛。”我一边谦逊地表示着对吴主任的谢意,一边跟着吴主任去见中支主管扶贫工作的副行长高成。

高副行长告诉我,抓紧在后山村布置“人民银行爱心超市”,中支已经拿出一部分资金投入了,又号召广大员工捐款捐物,开始为“人民银行爱心超市”组织货源了。

我此前已经向杜书记和村里领导汇报过了,村委会专门提供了房屋场所,乡里又拨款对房屋进行了修缮粉刷。我把情况向高副行长和吴主任汇报以后,他们非常满意,一边鼓励我继续做好当前的脱贫攻坚工作,一边希望我能够早些高就到中支机关工作。我对高副行长和吴主任的关心关怀表示感谢,同时也表达了绝不辜负上级行领导的支持与厚望,一定在后山子村的脱贫攻坚战中赢得更新更大的成绩。

汇报结束后,我就带着艾家父女俩直奔我二叔的中医门诊部。

二叔、二婶和二叔家妹妹杜媛媛都走出大门亲自迎接了我们。远远地望去,我二叔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微微地笑着看着我们。二叔自从当了中医门诊部的掌门人,就开始刻意留胡须了。他每当高兴的时候,充满自信的时刻,都习惯于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小胡子。我夫人曾经专门给我二叔抓拍了几张他抚摸自己小胡子的照片,后来让二叔选择了一张他最得意的代表作,放大后挂在了门诊部的接待室里。

我们一下车,我二叔就第一个走上前来与老艾叔握手。

我二叔和老艾仿佛一见如故的样子,俩人握着手半天都没有松开。我二婶和媛媛妹子簇拥着艾花问候了好一阵子,忽然想起来她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二婶这才遗憾地叹息着说:“唉!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

大家寒暄了一阵子,我二叔吆喝着他们进屋坐,老艾赶紧提醒我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他们的礼物——艾草、艾花花瓣儿和艾花缝制的艾香枕头。二叔二审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接过了礼物,并引导着老艾父女俩走进门诊部会客室。

都说聋哑人嗅觉灵敏而且眼睛最尖,艾花一眼看见会客厅墙壁上挂着的我二叔那张一手抱着臂膀,一手轻抚自己小胡子的大幅彩色照片。她轻盈地走到跟前,认真地端详了一阵子,然后转身着我二叔,用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模仿二叔的样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微笑着赶紧坐在了老艾叔身边。

看着艾花的这一系列举动,给人一种尚未长大的小姑娘般的纯真感觉。是啊,艾花生理年龄不小了,都二十岁了。可是,她常年被父亲封闭在家里,大概在心理上依然还处在13岁辍学的时期吧。

大家彼此客气地继续寒暄着。

这时候,一位护士过来告诉二叔说,“包老板又来了,他非要留下那个……”

“人呢?”二叔起身走了出去。

我觉得好奇,就赶紧跟了出去。护士悄声告诉二叔说,“两万。”

二叔来到前台门厅处,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站在那里来回度着步子,给人一种十分焦急的感觉。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包根柱子吗?

“包哥!”

“嗯,怎么,你们认识?”二叔诧异地扭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又赶紧过去和包先生握手。

“哎呀,是杜行长啊,可是有日子没有在一起聚聚了哈。”包根柱子和我二叔握手后,又赶紧过来和我握手。

包根柱子本名叫包根柱,大家习惯叫他包根柱子。他前些年在旗里做房地产生意,兼顾着在乡下搞大规模牛羊牲畜养殖,可以说是旗里数得上的暴发户。我在信贷岗位工作的时候,曾经考察过他的企业,也协助他办理过几笔贷款,对他的生意也算是有所支持了。后来他搬迁到市里发展,我和他接触的就少了。

二叔把我们引进到二叔的休息室,坐下来继续交流起来。我这才知道,二叔前段时间为包根柱子的妻子治好了多年的哮喘病,他非要拿着钱来感谢我二叔不可。

我二叔耐心地解释说,“你老婆的病啊,我并没有给她彻底去根儿,只是通过中医疗法对她的病情进行了有效控制,帮助她提升了内在的免疫力,不至于轻易感染病毒细菌,使她不咳嗽了,喘息平稳了。但是,并没有彻底绝根啊。”

“杜大夫啊,这个大理论我不懂。但是您治疗的效果是明摆着的啊。我老婆最近打麻将都是白天黑夜连轴转,一点也不觉得累,不喘息、不咳嗽啊,而且还总是赢。这不是,昨晚赢了三万多,我拿出两万来感谢您,不多吧?再说了,我要早知道您是杜行长的二叔,我还得追加几万。”说着,又从自己的真皮挎包里掏出几叠子钞票来。

二叔推辞着,我也劝他不要这样做。可是,包根柱子不依不饶,放下钱就走。

眼看着他们僵持不下,我赶紧想出一个办法来打圆场。

“这样吧,包总,你看这样好不好啊,我给再找一个项目,你去投资,等再挣了钱,你再表示心意怎么样啊?

“你有好项目?”

包根柱子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意人了,听说有项目立刻来了精神。

“去小清河投资建设旅游度假村,怎么样?”

我心里有数,后山子村沿岸一带山清水秀,有上游西山子村闻名遐迩的稻田蟹做基础,那下游后山子村等待开发的处女地前景广阔无比,想必包老板不会拒绝的。

“那好啊!那个地方距离旗里很近,高速公路通车以后,来市里也就个把小时,火车、飞机都方便。南方的客人最喜欢来咱们这边休闲度假了。”一谈到生意项目,包老板的思维比我还活跃。

“这样吧,等有空你去后山子村,我带你现场看看,咱俩先大致规划一下,然后我负责帮助你去落实这个项目。”

“噢,对啦,你还在后山子村扶贫呢,是吧?那就这样定了啊。我留下五万元定金,你不能食言啊。我还有事儿,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咱们喝点酒,好好商量一下。”

包根柱子说完,突然把钱散开抛向半空,转身走出二叔的房门。一边走,还一边呼喊着:“杜大夫,啥也别说了,晚上喝酒的时候再好好唠唠吧……”

这或许也是商人送钱的一种招数吧,散乱的钞票飞得满屋子到处都是,让你无法应对。等我二叔一张一张地把钱收拾起来了,包根柱子早就没影了。

我虽然后来不再捡钱,追赶到了门诊部大门外边,但是包老板早已经上了车。他从车窗探出头来说,“这钱先放到杜大夫这里吧。早知道杜大夫是你二叔,我……”

“行了,我替二叔给你打个收条吧,你这就算是投资预定金啊。”我也没有办法,即使是我追出来,二叔那边一张一张地把五万元钱都捡起来,再清点一遍的话,这边的包总油门一踩,也早就到家了。

“五万元,对于我来说就是零钱。等我给你拿上五十万项目预定金的的时候,再一起打收条吧。

看着包根柱子开车远去的影子,我心里想果然是有钱就任性啊,这大概就是财大气粗的特点吧。

回到二叔身边,我先劝告二叔形成一个文字记录,我们叔侄俩都签字,然后让那个护士也以证人的名义签字。这样,将来作为包根柱子的投资预定金也好解释了。

我们忙完这些,我二叔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呵呵地对我说:“五万元钱,如今对你二叔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单凭包老板这人对他老婆的这种感情,我就非常地佩服,由此我也深信这人差不了。”

返回到老艾叔他们这边,我看到媛媛妹妹还在请艾家父女俩品尝着一些水果和二叔配制的养生茶。

稍候,媛媛看着手机微信,便使眼色让我和她一起去二叔办公室单独说话。二婶继续接待着老艾父女俩,我跟着媛媛来到二叔的办公室。

二叔看着我直言道:“这女孩儿是老艾的大女儿吗?感觉老艾苍老得很,这孩子年龄不大吧。”

我说:“这是老艾的小女儿,艾花曾经有个姐姐,遭遇意外车祸夭折了。哦,其实老艾才五十出头,但是长得显老一些吧。艾花才20岁,本来就不大啊。”

“哦,比媛媛还小四岁呢。这姑娘有病真是可惜了啊,像她这个年龄应该是正在读大学啊。不过,看上去这姑娘挺机灵的,感觉不至于是彻底聋哑的人吧,难道连一点听力都没有吗?”

我告诉二叔说:“反正不是先天的聋哑人,是后来……好像是刚读初中的时候才发病的。二叔你再仔细看看她,还能治愈吗?”

“好吧,我也正想对她测试一下呢。因为,有些孩子是自幼遇到刺激,内心里受到压抑,不愿意或者不便于和别人交流,形成了自我封闭,听力慢慢地就退化了。”二叔说着,对我和媛媛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我们一起返回到客厅。

二叔告诉老艾,说是我们带着艾花去治疗室坐坐,稍后就回来。老艾知道我二叔想给艾花检查一下病情,就站起身来搓着双手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杜大夫,给您添麻烦了……”

我们带着艾花跟随二叔来到一个宽敞的治疗室,二叔先过去和一个护士交代着什么,然后让媛媛陪着艾花坐在一个屏风前的椅子上等待着。按照二叔的要求,那个护士拿着音叉静悄悄地坐在了屏风的后边。

二叔坐到了艾花面前,带上额镜开始对艾花进行耳道观察。这时候,我发现媛媛妹妹拿着掌中宝摄像机进行拍摄。媛媛的男朋友和另外一个护士,也拿着手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悄悄地录制视频。

稍后,二叔停下手中的工作,静静地看着艾花。此刻,室内异常安静。

突然,我听到了轻微的音叉震动声。随后,音叉的震动声音由若到强,越来越大。艾花最初没有任何反应,随着音叉震动声音的逐步加大,艾花忽闪着大眼睛,开始左顾右盼地貌似寻找着什么。

二叔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艾花,眼中流露出一线兴奋的光芒

我想,是不是音叉的震动已经刺激到了艾花的听觉神经呢?

初步诊断结束了。二叔摘下额镜,告诉媛媛说,“把摄像机留下我看看,你先领着艾花去客厅那边吧。”

随后,我二叔把摄像机用数据线连接在电脑上,通过电脑荧屏回放了一下刚才拍摄的场景。

我再一次清楚的看到,当音叉的震动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艾花忽闪着她那双大眼睛,好似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将目光重新回到二叔这边。我想,这样的听力测试,对于艾花来说近年来绝对不曾有过的。即使是在多年前艾花的父母带她去医院治疗的时候,是否进行过类似的检测,对检测的结果是否做过进一步的科学分析我都表示疑惑。

二叔接连回放了三遍测试场景录像,我迫不及待地问:“二叔,能确定她还有听力吗?”

“我直观感觉,她应该是有微弱的听力,但是为了把握起见,还是把视频发给专家进一步看看吧。我在北京有一位朋友,他可以帮助进一步分析确诊一下的。”二叔说着,一边用微信把刚才对艾花进行听力测试的情况告诉给了他北京的专家朋友,一边站起身来提醒媛媛的男朋友,让他马上将多角度拍摄的几段视频资料通过网络全部给北京方面转过去。

随后,我跟着二叔再次返回到接待客厅内。

二审见我回来了,提醒我说,“大炜,你先回家看看你媳妇吧,等会儿方便的话让你妈和你媳妇一起来这边吃饭,这里人多热闹。”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刚才对艾花进行听力测试的情况告诉了二婶。

二婶听了感叹说,“但愿艾花还能有听力,这样治愈的希望更大一些。我刚才也和老艾说了,告诉他应该带上闺女去找找艾花妈妈,夫妻俩长期不见面不好,女儿长期见不到亲妈更不好啊。刚才听说他们一家人都连续两年没有在一起过年了,这怎么能行啊。”

我接过二婶的话说:“二婶啊,艾叔他当然也想去看看他家婶子,可是他家婶子为了挣钱偿还高利贷,减少回家的次数这不也可以进一步地省些钱嘛。”

就在这时候,闷头不说话的老艾叔默默地拨通了艾花妈妈的手机,然后看着二婶说:“我现在就给艾花她妈打电话……”。

“老艾啊,你有什么急事啊?那就赶快说,要不然还是在微信上留言吧。我正在上班呢,不方便长时间接电话啊。

电话那边传来了艾花妈妈清晰响亮的应答声,显然这是老艾叔刻意打开了免提功能。

老艾急忙说道:“我和你说啊,今天我和艾花跟着扶贫工作队的杜队长来市里了,人家他二叔可是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夫啊,他正在给艾花看病呢……”

“你还麻烦人家杜队长干啥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再多攒点钱,在北京拜访一些医院的高级专家,一定能够给花香治好病。我现在已经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他也是中医,他的朋友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就不要再麻烦人家杜队长了啊。”

艾花妈电话里的一番话,让人立刻感觉到一位母亲对聋哑女儿的一番良苦用心,同时也把一位不畏艰难,勇敢地与命运抗争的女强人的形象展现在人们面前。

我二叔首先被艾花妈妈的话语感动了,他和蔼地对老艾说,“来,兄弟,你把电话给我,我和艾花她妈妈说几句。”

“哦,好好……”艾叔急忙站起身来,冲着电话说,“我说花她妈啊,杜队长他二叔,就是杜大夫啊,他要和你说句话,你先听听人家的意见吧。”

“哎呀,你麻烦人家杜队长这么长时间了,这又麻烦他二叔……”

二叔接过手机,客气地说道:“妹子啊,先和你说啊,我比老艾年长,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和妹子啊。关于你闺女的病情啊,我大侄子多次和我说过,他当扶贫队长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向我介绍你们家的情况,他一再要求我想方设法帮助你们把艾花的病治好……”

“哎呀杜大夫,哦,我干脆就叫您杜大哥吧。大哥,我早就知道你们杜家对我们家给予了很多的帮助,艾花也多次发微信告诉我了。我呢,也攒了一些钱了,我现在已经到了北京了,我走了好几家医院,和一些专家都谈过了,我也想着以后有可能的话,把艾花接到北京来给她好好看看病……”艾花妈在电话的那头多有感慨地说着。

“妹子啊,不管怎么说,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你是为了你的女儿,我侄子身为扶贫工作队队长他是为了履行他的职责,我是医生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刚才我对艾花进行了听力测试,初步诊断啊,她很可能还有听力……”

“真的吗?哎呀杜大哥,你们真是好人啊!我把这个情况再和专家说一下,我最近在医院找了个临时工做着呢,就是为了有机会和医生接触……”

听着我二叔和艾花妈妈的对话,我的内心里感慨很多。我想,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找到治疗艾花病症的途径和有效方式。

开饭之前,我回家接我妈和我媳妇的时候,刻意绕道把我的同学郝莹莹也接来了。我让艾花正式拜师郝莹莹,跟着郝莹莹学习布艺制作,因为我发现艾花喜欢画画,针线活也很好,也喜欢布艺,有这方面的潜质。

午餐期间,我二叔和二审,我妈和我妻子,都一再向老艾父女俩表示一定要帮助老艾一家人早日脱贫,更要想方设法帮助艾花尽快治愈她的病症。

艾花听不懂我们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我们都在关心他们一家人,更关心她本人。我偶然把二叔他们说话的内容摘要通过微信发给艾花,艾花也感激地回复着:“谢谢杜队长,谢谢杜大夫,谢谢你们全家人!”

我二叔忽然想起了我提出的对艾草进行深加工的探讨,他便问老艾,“老艾啊,我觉得我大侄子提出来的那个利用艾草引导村民走致富道路的设想,还是蛮不错的嘛。你是一个与艾草有着多年情感的资深老艾先生了,你对艾草的了解更多,更周祥。我听说,你是全村子唯一的坚持着人工种植艾草的人,是吧?你要多多出主意,和杜书记他们,还有我大侄子共同把这件事情搞出名堂来。

“呵呵,我……”老艾叔憨笑了一下,“我没啥文化,就是和艾草打交道年头多了点,我当年种艾草也是觉得把好地段的艾草都挖光了,不尽快补种上的话可惜了。

“你以前不是都割艾草吗,后来怎么改为挖艾草了呢?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艾草根的价值了吧?”二叔认真地询问着。

“是啊,以前我就寻思着艾草根点火不如艾草叶子,所以我只要是编艾草绳的时候,都是割艾草。后来,我听说艾草根也挺好,就开始连根拔艾草了。”老艾叔话说的实实在在,给人一种近年来即使是在乡下也少见的耿直感觉。

二叔接着老艾叔的话补充说:“艾草艾草,浑身是宝。”他看了看身边的人继续说道,“我这药铺里,就有很多艾草。有艾叶、艾枝条、艾花儿、艾草种子,也有根须。这艾草根儿啊,驱寒除湿、健胃止泻、温经止血……效用多着呢。如果有伤口,用爱草根捣烂了直接敷在伤口上,有效得很呢。以后啊,我就在你家进货吧。

“那好,那好,嘿嘿……家里还有很多艾草呢,带根的和不带根的都有,下次我让杜队长给你们捎带一些来。”老艾叔仿佛受宠若惊般地一个劲儿表示着自己的心愿。

“我给你钱,放心吧。”二叔说罢,告诉站在一旁的媛媛妹妹说,“记着点,咱们抽空去后山子村串门儿走走亲戚,顺便采购一些药材回来。”

这期间,艾花看得出来我媳妇怀孕了,她抽空发微信向我表示祝贺:“你家嫂子,是不是要给你们家生孩子了?祝贺你要当爸爸了!”

看着艾花给我发的微信文字内容,我觉得这孩子很聪明,很有善心。如果有一个良好的客观生活环境,她一定能够健康成长,成为一个有大作为的人。

我周一就赶回到了后山子村。老艾父女俩继续留在了二叔家。这期间,媛媛妹妹负责开车接送艾花去郝莹莹的布艺制售店学习,老艾帮助我二叔的药店做一些零活,或者听我二叔对艾草深度加工开发利用问题的见解和打算。我觉得这种状况真好,一定会给老艾家带来好的运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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