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江湖人》

 清晨，桥底与水面不远了，几天前，这桥好像拥有了磁力，使劲把水往上吸。然后，如胶似漆地贴合。桥儿，恐怕要——望穿秋水了吧？！
        清晨，不知什么东西，使层层涟漪荡漾开来，来来往往，交错纵横。没有落叶，只有草木的倒影，随着水波阵阵扭曲。一棵棵赤红的草儿，猛然间突兀地立在水面，一定是湖水太沃了的缘故。一只野鸭向水扑去，可它全然不故，笑笑，继续玩耍.......
        “欲折一枝寄相忆，隔江残笛雨潇潇。”清初诗人王士真的这两句，据说写来是为了思念孤居南京的老友。悲莫悲兮身别离。大概世间至苦，有一种就是山长水阔的别离了。
        “欲寄红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晏几道笔下的这两句词，写尽古代许多女子的无限凄楚。那样一个禁锢女性的时代，许多的身不由己，也许唯有一番心思能是自己掌控的了。她们可能会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期许，可能会有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伴侣，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们是男子庞大利益面前微弱的尘埃，痴心空付，相思无尽，连给心上人寄封书信也许都不知道寄往何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容若写这阙词。的确，有时候，初见，为时已晚。他与至亲的生死两隔，和挚友的心伤别离，和心中山鱼鸟兽之思的渐行渐远。一切，都像他所属的王朝一样，一个大写的无奈。因为政治，权势，身份，家族，这一切，足以把他和他的挚友、理想永远分隔。
       《桃花扇》里写道，“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清根，割它不断吗？”
         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最终为世俗所不容，以双双入道告终。当中种种伤痛，便是世俗的伦理道德，也要将两人推向红尘之外、佛门清幽了。
         我觉得：古代真的有许多条条框框，身不由己。情义家国自然是无可厚非，可是在条条框框千丝万缕的关联中，个体显得渺小而无望，在集体的控制下，每一步都透着沉重与无奈。无论是从前的纲常伦理还是世人眼光，都可以让你觉得退无可退，无怪当年红极一时的阮玲玉在自杀时遗言，“人言可畏”。
         古人们，对自由之贵的感慨，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自由本身对个体、对生命的意义，更是因为在那样一个时代与社会里，自由如同险境之真情，难能可贵。
         我想：也许只有江湖，才是相对能安身立命自在生长的乐土了。江湖，没有巍巍宫阙森森庙堂，只是仗剑行走四海为家。那里没有钟鸣鼎食的富贵尊荣，只是一茶一饭一箫一酒的恬淡风景。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欲望，因为生命要在那里享受自我。江湖中人最恨伪君子，宁选真小人。
          在金庸的笔下：一个个经典的人物，经典的故事。郭靖，愚笨不堪，黄蓉，古灵精怪，这两个人，本来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人物，可是郭靖用自己的一番侠义心肠打动了黄蓉，在黄蓉看来，再高的武功，再深的计谋，都比不上滚滚红尘里，一颗良善纯真的心；杨过和小龙女，拼着为世人所不解，为礼教所不容，也要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倚天里的女子，各有千秋，风情万种，可许多人偏偏喜欢看起来乖张跋扈的赵敏，也不喜欢表面温良贤淑，实则城府深严的周芷若，为什么？
          因为，大家爱的是真性情，看不上两面三刀口蜜腹剑，赵敏与周芷若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令狐冲之于岳不群了。即便是韦小宝这样油嘴滑舌左右逢源的人物，在江湖里，要想赢得旁人真的尊敬，还是得靠侠义之举，仗义所为。
           江湖人，不崇拜尚逢迎拍马的人，尊敬的只属于侠义肝胆能力出众的英雄，哪怕最后英雄迟暮，结局寥落；江湖人，不强求礼数周全刻意迎合，性情相投，率真坦然，就可以肝胆相照，共闯天地；江湖人的归宿不是宫阙庙堂，只在四海为家；江湖人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因为在以自由为代价的尊荣和以名利为代价的自由之间，他们选择了自由，选择了真性情，选择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江湖人，它不仅仅存在于武侠小说中，也存在于不那么引人注目的世界的某一角，那里有心思单纯的人，有真性情的人，有钟爱自由的人，有对世事失望的人，有暂避于世的人，他们把江湖看作一个个体生命能自在生长的地方，得其所愿，便是幸福。而事实上，江湖，也确如此。
          像任何一个天地那样，它不完美，但是对一些人，对于一些被主流社会放逐却不应该被遗忘的人们来说，江湖人，代表着无可取代的幸福；对于中国古代那张密密麻麻紧紧收缩的大网而言，江湖人，代表着一种意外的自由，一个难得的惊喜。
         陶渊明可以采菊饮酒，悠然自在，可以幻想他的桃花源，可以在归去来兮中知来者之可追；在这里，嵇康可以弹他的广陵散，可以自在地指点江山，挥毫笔墨，可以享受他一个人的天地，他自己的生命。
          江湖人，可以是一处草屋，一间竹亭，一曲箫声，一壶诗酒，江湖人可以是中国人的内心不仅儒家的影响，佛与道同样在他们的心底开辟了一方温柔的天地。
         这里，有庄子逍遥游的思想，有老子无为而治的平和，有陶渊明归去来兮的释怀，有谢灵运纵情山水的情致，有苏轼人有悲欢离合的看开.......
         在你心底的进与退之间，在你渴望幸福的念想下，一方柔柔的山水，你会在模糊中愈见清明，那就是江湖明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