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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记忆

作者:孙建敏 阅读:740 次更新:2022-06-22 举报

我老家的小村庄坐落在河北省平山县东部滹沱河北岸,美丽的林山脚下。


村庄人口不足一千口人,沿古中山国故城西护城河西岸沿河而居,南北沿伸成村。村子里东西向主街道只有三个,分成南北六块,主街道两侧是相对朝街的村民大门。主街道虽然不多,但南北下来的胡同大大小小却有十几个,以相互连接的井字状将村庄分割成好多块。窄窄仄仄的胡同就成为村里一道特殊的风景,特别是成为当时我们孩子们玩闹的乐园。


听老人们说,当年村里来过鬼子,鬼子拿着明晃晃的刺刀从这个胡同口进来,村民们从鬼子不知道的侧门就马上就穿到另一个胡同躲了,小小胡同救了不少村民的命。


我们那时候年纪小,天一擦黑,就知道在大大小小的胡同里捉迷藏,玩打鬼子、捉汉奸的游戏。


在我们村里,有两家财主家的房子不同寻常,也就是两座青砖大瓦房 ,高高的门脸,红红的大门,大大的四合院,高的看不见房顶的刻有雕花的屋脊,还有房顶木板夹层好多咕咕叫的鸽子。最好玩的是大门口两侧有一对石鼓,石鼓朝街各有一个斜斜长长的青石板。在胡同里玩累以后,我们总是光着屁股来到这里,用小手摸摸石鼓,然后屁股坐着青石板从上边一个接一个往下滑,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自己的娘亲可着嗓门喊我们回家吃饭才罢。两个财主家大门的石鼓和青石板,经过我们无数次的折腾,被磨得锃光瓦亮。


我家住的小胡同在村里算得上小号的,南北不到一百米,约一米二宽,刚够过个小拉车。这么小的胡同里,却南北散住着十来户人家,其实也是老弟兄几个分家后拆开的。就像一个大家庭,每天早晨、中午、晚上三餐,每户人家都会端着饭碗集中到我家门前的石碾边,你吃一口我家的高梁面饼子,我夹一嘴你家腌的萝卜咸菜,其情融融,其情浓浓。胡同不大,但人才济济,有全村唯一会杀猪的马叔,有赶大车的把式孙伯,有种麦捉耧的好手孙叔,有能缚笤帚的老孙。最神奇的是胡同北口孙大爷会吹气治病,小孩们吃鱼刺、枣核等东西卡着了,或是腮帮子生炸腮肿了,都会由大人领着央孙大爷给吹吹。孙大爷神情肃穆,在地上划个圈,再在里边划个十字,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两个手指头在圈里抓点土面面,让你张开嘴,向里一吹,说一声好了。也怪,回去没多久就好了。我们当时老大不服,后来谁出现类似情况了,也学着孙大爷像模像样地吹过几次,当然都是无果而终,我们越发感到孙大爷真了不起,是神人。


由于胡同很窄,长到半大小子,我们经常会瞒着大人从房顶上练穿越,从这一家迈到对过的另一家,冒险摘丑子叔家院子里没长熟的小梨,涩涩地吃;偷着抓几把花生,尝尝和自己家的味道一样不一样。也有自家的东西给别人尝的。


记得东邻家来了一个城里的亲戚小妮,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就熟了。娘怕我淘,她去生产队出工时把我锁在家里。我在房上吃花生时,看到小妮一个人在胡同玩儿,我就从房上往下滑拉花生让她吃。城里那边儿是不种花生的,花生对于她还是稀罕东西。我爬在房边和她边搭腔边往下滑拉,一个小孩吃不了多少,我却一直在滑拉,最后弄的胡同里花生散落了一地。


那时候生产队旱地少,每家分的花生也不多,房上晒的也就一小片。正好赶上娘一身汗干活回来,那个气呀,记得她没有顾得上拾掇胡同里的花生,直接回家爬上梯子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一下把我打哭了。


现在想想,娘不是嫌小妮吃,父亲在外上班,家中几个孩子都张着嘴,分的口粮又不多,娘是可惜那点可怜的粮食给糟蹋了。


也有有惊无险的。一次,我和小伙伴到北边大娘家掏家雀蛋,踩着他的肩膀上去,在屋檐下刚用小木杈伸进去,一条家蛇伸着信子忽地探出头子,吓得我咚地就摔下去了,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跑,脸都吓成了灰色。小伙伴跟在后边莫名其妙,我直喊“有长虫!有长虫!”,我们那儿管蛇叫长虫。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爬墙掏家雀了。


更有幸福的事儿,那就是到西邻瑞合家喝黄酒。过年的时候,一到他家,他娘总会说,过来,尝尝我家的黄酒,好喝着哩。那是用本土的小米自酿的,在一个小黑瓮里盛着。瑞合娘用一粗泥碗给我舀小半碗,喝下去酸酸的,又带着家乡味十足的米香,用小嘴吧唧几下,真是回味无穷。瑞合娘是灵寿县人,做黄酒是她独家手艺。我们胡同的其他人家是不做黄酒的,过年时到他家喝上一点儿,也算尝鲜了。自从外出上中学住宿以后,两家也都搬了家,所以就很少尝到那浓浓的酒香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家居住的小胡同已经没了好多年了,现在只剩下半壁残垣,还有退役墙角的一盘石碾。但对童年胡同的美好回忆,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里,像邻居大娘的黄酒,历久弥香。


 


(刊载于《中国作家网》、《环渤海诗歌》、2015年2月5日刊载于《石家庄日报》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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