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三十五)
第三十五章 二次回乡雨夜思
城镇改革、企业改制如火如荼。龙潭湖镇建筑公司改制卖给鲍振兴个人经营。建筑公司的福星、先进工作者、建筑工程师农国庆退至边沿地带。镇领导安排他回乡当“农官”,他婉言谢绝,他不能夺“义兄”钟白美的权。
鲍振兴在酒店宴请农国庆,极力劝说他留下来出任建筑公司副总经理,并形象地说,龙村好比蚕茧,你是蚕蛹,好不容易成蛾破茧而出,飞进繁华世界,千姿百态的鲜花正等着你去欣赏,去采摘。你怎么能再回到茧壳里呢!
农国庆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留下来,不是为了观奇逐新,寻花采粉。也不是因为那不需要组织决定、上级领导批准的总经理职务,而是想继续干他热爱的建筑事业,他需要建筑公司这个平台,他对选择的工作有着永不熄灭的热情。可是,新中国是无数革命先烈前赴后继、流血牺牲,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好不容易才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民政府,三十几年的社会主义建设,批判了资产阶级思想,打倒了资本主义,虽然人民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于有的地方还没有解决温饱,社会生产力有待改善,穷则思变的人道注定了农民拥护改革。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几年来改革、改制的结果却是让大多数人下岗,让极少数钻政策空子的人发财,这不是社会倒退吗?身为一名共产党员,他怎么也想不通,更不能接受建筑公司老板的聘请,宁可回家种田守清贫,也不肯留在城镇当“长工”。于是,第二次回到了家乡。
如果说农国庆第一次回乡是被动的,那么第二次回乡既有企业改制下岗不得不回乡的被动成份,也有不愿意留在城镇为投机致富的老板打工的主观因素。
农国庆回到家里还在想:回乡没有错,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不了解农村就不了解中国,回乡就可以同当地人民一起,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科学种田,发展经济,实现小康。
农国庆一心一意务农种田。他买农业科技书,访问种田能手,参观学习先进种植方法,把有限的几亩田尽量多种经济作物——棉花。采取“明三暗六”法、棉田套种法、薄膜覆盖法、营养钵育苗法,他每天眼睛一睁忙到熄灯,不管怎么努力,终因田地太少,收获有限,种什么都不能发,辛苦一年,上交提留后,所剩无几,甚至是零。
夏收季节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农国庆叫醒熟睡中的格格和平平,要他们跟着去割油菜籽。下田后,农国庆教他们收割方法:“两腿叉开,握紧刀把,左手拨歪油菜杆,挥刀平扫。”开始还行,不一会儿,格格和平平便累了,手也磨红了。曾春华心里疼爱,借口想叫他们回家。农国庆拦住曾春华的话尾说:“你们必须继续劳动,不计较你们割多割少,只想让你们领悟‘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思想内涵。再者,如果你们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回家种田。”格格和平平陪同父母割完油菜籽,方才一起回家。路上看到收割机正为钟白美割小麦,还有少数乡亲也在用镰刀割麦。回到家里,曾春华端来洗脸水,农国庆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对为子女擦手的曾春华说:“你在家洗衣裳,我去看小麦能不能割。”
江汉平原的夏天,天是那样的蓝,太阳是那样的耀眼,灰蒙蒙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闪发光,村落树木在轻轻地晃晃悠悠,那些隔湖相望、挡住了视线的远山在不停地闪着青或白的反光,日光照耀下的广阔田野上,油菜熟了,麦子也黄了,一望无际似黄色的海洋,翻着金浪,一浪赶着一浪推向远方,麦浪里不时显露出三三两两的收割机和挥舞着镰刀收割庄稼的农民,呈现出“风吹麦低见人忙”的景观。
农国庆戴着草帽,上身穿浅蓝色长袖衬衣,衬衣下摆套在深蓝色的大档大腿直通裤的裤腰内,脚蹬浅口解放鞋。他从乡间小路上走进麦田,180厘米高的身躯顿时被金浪淹没了大半截。农国庆随手掐了一株麦穗,放在手心里揉了揉,吹去麦芒皮壳,认真地数麦粒,当数到38颗时,农国庆国字型的脸上放着光,心中暗喜:今年开春以来,风调雨顺,看这籽粒饱满的麦子,夏粮丰收无疑。农国庆高兴地顺着田界沟继续向纵深趟去,他要换几个地方再抽查几穗。
想着走着,突然,脚下“呼啦”一声,一只野兔惊慌失措跳起沿着界沟直奔而去。农国庆回过神来,孩子气地捡起一块土坷垃,使劲向野兔扔去,正巧落在一对山鸡身旁,这对情侣吓得“轰”的一声振翅而起,“咯咯”飞鸣,七彩斑斓的色彩像一道艳丽的抛物线划过蓝天白云,给美丽和谐的大自然锦上添花。
农国庆看麦后,回到家里,商量决定,留下生病的母亲在家做饭,他同曾春华带领格格和平平去割小麦。父亲随后赶着牛拉板车来到田间,动手捆麦子,够一车后,装车拉回。天黑了,三亩田已经割了多半,最后一车由农国庆赶车,拉麦回到家里,将一捆捆的麦个儿卸在家门前的禾场上,准备第二天先打一场。夜里一觉醒来,听到雨打屋瓦的声音,农国庆迅速穿衣起床,父亲农治武已经将院墙大门上的电灯泡合闸送电。一家人冒雨抢着把麦捆堆成堆,盖上塑料布。
这是一场罕见的夏收连阴雨。第一天,人们很坦然,下雨正好补充体力,以利再战。第二天,人们也不着急,反正小麦只有八成黄,虽然他们知道“八成黄十成收,十成黄一半丢”的道理,但毕竟才八成黄。第三天,人们开始担心,怎么还下哩?第四天,农国庆早晨起床,禾场有一尺多深的水,麦堆被淹。一家人又冒雨将麦堆转到台子上。然后扛锹下地,一路上踩泥涉水,蛙声一片,人到声止,再往前走,满目浊水,一片汪洋。农国庆首先来到过去的秧田,因为龙行河被人承包养鱼,不能再抽水种稻谷了,只能种旱粮。秧田的麦子已淹半杆。农国庆有点儿后悔:为什么不先割秧田的麦子呢!可是,后悔没有用,赶快排水才是正理,于是加入到奔跑着为责任田里的水找出路队伍中,在曾经排泄过雨水的老沟上徘徊,就是无处下手。过去几米宽的排水大沟,早被各块责任田主“移山填海”改造成“良田”,现今不是长着麦子或油菜,就是种了豆子玉米。他们不能也不敢动人家的“一禾一苗”。农国庆同几个人商量之后,分头找填沟的村民做工作,挖通了排水沟。第五天,水又还原了,村民们心急如焚,往下游查看,原来通往龙行河的主沟被填,而且全部被填,他们傻眼了,不是因为工程量大,那是别组和别村的地。大家在一起商量,决定一起去找村干部。路上,谈起住宅前后都是水,都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那些“精明人”学习,求村长重划新宅基,搬出烂泥滩。
所谓“精明人”就是那些进城打工经商先富起来的农民。他们要出门打工,就只有少种田甚至不种田。少种田,就是将园田、饲料地、小块地种上树,一劳永逸。这样以来,想种田的左邻右舍也不得不种树。于是,“木”迅速长成“林”,又蔓延成“森”。加上有了钱就想走出乱泥滩,搬家到交通方便的公路边建楼房。良田便悄悄地减少,再减少。
农民有了钱,就想跳“龙(农)门”,进城定居。面对浩浩荡荡向城市挺进的“农军”,城市仓促应战。各单位大量征地,大兴土木,建生活区,修家属楼。城郊各村组纷纷拿出耕地比着办新居民区。如果统一规划,建几个象样的花园住宅区,让农民进城居住,既能让农民享受城市生活,又能腾出耕地,确实很好。遗憾的是,他们各自为政,自成一体,城市规划失控。住宅区的住房建得密密麻麻,乱七八槽。有的地方道路狭窄,彼此不通;排污不畅,只能“出口转内销”。然而这只是城市扩张的一部分,还有南圈大片大片的良田办工厂,北围大块大块的好地搞开发。东也圈、西也围,城市扩大再扩大。农民工这里忙罢那里忙,把城市建得像欧州,农村却穷得像非州。
晚上,农国庆在床上思来想去,长吁短叹。
老婆关心地问:“怎么哩,不舒服吗?”说着伸手抚摸农国庆的额头。
农国庆把老婆的手拉到心窝上,说:“这儿不舒服。”
“心脏有病呀!”老婆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惊恐地问。
“唉,”农国庆长叹一声,“不是,你睡下,我讲给你听。”农国庆用手将老婆按睡在身边,拉被盖好,说,“我调查了一下,我们小组51户,总人口218人,有17户已经无人种田了。打工的占47.7%,老人,70岁以上的老人占4.1%,未成年人,包括大学生,占21.6%,种田的人仅占26.6%,其中。40后14人,50后22人,60后18人,70后4人,也许80后就没有再回家种田的了。你看现在村里的孩子,长大一个进城一个,再过5年、10年,谁来种地哟!”
“是啊!”老婆曾春华随声附和,“现在的孩子,哪怕在城里捡废品,也不肯回乡种田。这农业以后怎么办?”
“唉,”农国庆又叹一声,“人口在增加,良田在减少,种田的尽是老弱妇孺,留守的都是“386199部队(妇女、儿童、老人)”。再看那些村干部,打着办企业的晃子,请客送礼,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村里已经贷款400多万。农业真危险啊!”
第六天,雨还在下,遍地是水,村民们心急如焚,急红了眼的农民,纷纷冒雨到麦田拼命地抢割麦穗。可是,唯一的运输工具——板车,上不了路也下不了地,只能肩挑背驮。村里有几台小手扶拖拉机卸下轮胎,换上水田打耖的铁轮,把路上的泥土翻过来再压下去,老天不断洒水,给铁轮挖土搅拌泥浆添加“润滑剂”,路上的泥潭越来越深,手扶拖拉机终于被自己搅拌的泥浆困死,成了驮麦穗人的歇脚点。白天,人们冒雨在麦地里泥一脚水一脚的割麦穗,再肩挑背驮着滴水的麦穗深一脚浅一脚从泥巴路上弄回家,堆满堂屋厨房。夜晚,就用木棒捶打脱粒。其结果,脱粒麦子生芽了,堆着的麦穗生芽了,长在地里的麦子和铺晒在地里的油菜籽发芽了,变绿了。经太阳考晒,发胀的麦粒变小,麦芽脱落,也只能卖饲料价。人们愤愤不平:钟村长过百亩地,都能颗粒无损,我们几亩地却连种子也收不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夏粮丰产不能丰收,人们把希望的汗水洒在秋季的农作物上。
与农国庆责任田相邻的窦向珠老人年已花甲,单家独户住在四面都是水坑或稻田的“岛屿”上。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在城里已经是坐在家里“不劳而获”,拿退休金享清福了。可身为农民的窦向珠,却还要起早摸黑地劳动。否则,生活无着。窦向珠没有文化,却是出了名的种田能手。没想到,这个种田能手竟然会阴沟里翻船——在一块地里“一赔三播”。
23日上午,窦向珠在地里打完油菜籽,便拉菜籽回家再去找播种机,留下老婆在田里烧菜籽秸杆。
为了抢时间,窦妻四处点火,熊熊大火将她逼得连连后退,站在十几米外照看。突然,一阵怪风吹来,卷起一团火焰抛进隔壁麦田,麦子“呼啦”一下着火。窦妻一时吓得目瞪口呆,当意识到严重后果,便不顾一切地冲进麦地火中,手打脚踢,又脱下衣服拼命扑打。等到附近村民发现麦子着火,赶来将火扑灭,麦子已烧半数。人们称赞她是“英雄”,窦向珠却要为“英雄”的行为负责,按亩产600斤如数赔偿。还要“对不起”、“请原谅”连声道歉。
豆子播种了,没想到从当晚开始,夏雨大一阵,小一阵,紧一阵,慢一阵,直下到30号才停止,等到雨水退尽,豆苗已经烂根枯死,6月5号第二次播下豆种,正当豆子生根发芽时,又是一场大雨,这次没有完全淹没,可是大雨将土壤表面砸实,多数豆苗被卡死在土里,只好将其毁掉重种。为了能早日落种,窦向珠将地耕一遍,晒田第三次抢播。3亩田仅豆种就开支了405元。
窦向珠身体健康,能吃苦耐劳。他的老伴勤劳俭朴,家庭生活还过得去。为了早日住上楼房,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出外做生意,把4岁的女儿欢欢留在家里上幼儿园,由老人照管。
这一天,因老师生病,幼儿园提前半小时放学。欢欢带着老师奖给的大红花,高高兴兴地和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们一起回家。小朋友们一个个都回家了,最后一个小朋友的家长还目送欢欢一程,见欢欢已经到家门口,就转身进屋了。这时,欢欢拿出大红花,准备进屋后向爷爷奶奶报喜。谁知一阵风吹来,把大红花吹到地上。欢欢躬身去捡,大红花又被吹跑,欢欢赶上去再捡,再扑空。最后,大红花被吹到路边的水塘里。欢欢抢到水塘边去捡大红花,不慎滑落水塘里。
窦向珠夫妇在地里劳动,一看时间,“唉哟!”接欢欢已经迟了几分钟。窦向珠丢下劳动工具,骑上自行车赶往幼儿园。老师说已放学近一个小时了,窦向珠心里发毛,急急忙忙赶回家。家里没有人,又慌忙到外面去找,发现欢欢漂在水塘里。窦向珠肝胆俱裂,从水里抱起已经断气的欢欢,飞奔到村医疗室,医生已经回天无术。
为此,儿媳妇责备父母失职,吵架分开过。
窦向珠夫妇痛心疾首,病倒在床。他带病去请村医为老伴看病,自己却不肯花一分钱。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没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老伴病好了,就能侍候自己,不能让老伴在他前面死。窦向珠病情恶化,下不了床,说不了话,还不让医生用药。正应了那句古话:有钱之人无病吃药,钱少之人生病吃药,无钱之人死也不吃药。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享受完老伴的服侍,死在老伴前面。
送葬那天,在火葬场休息室里,人们议论纷纷:“如果我们都有收割机”,“如果排水沟不被堵塞”,“如果农民不是小病拖,大病挨,重病才往医院抬”,“如果窦向珠老人有钱看病”,“如果……”哪有如果?人均只有一亩三分地,还要靠天收,种什么都不能发。农村真穷啊!
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勤劳苦干,丰产却不能丰收,甚至不丰产不丰收,可是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照样一分不少地上交。
农业税是国家对一切从事农业生产,有农业收入的单位和个人征收的一种税,俗称“公粮”,也叫“正税”。历史上称“田赋”,西方国家称“地租税”或“土地税”。“三提”“五统”,是指村级三项提留和五项乡统筹。村提留是村级集体经济组织按规定从农民生产收入中提取的用于村一级维持或扩大再生产、兴办公益事业和日常管理开支费用的总称。包括三项,即公积金、公益金和管理费。乡统筹费,是指乡(镇)合作经济组织依法向所属单位(包括乡镇、村办企业、联户企业)和农户收取的,用于乡村两级办学(即农村教育事业费附加)、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的款项。而村里在这个基础上再上浮15-20%,这还不算完,还有水费,不是吃的水,而是农田抗旱排涝的费用。水费按责任田收费,村干部扩大到饲料地、菜地和宅基地。农民不同意,干部说,你的宅基、菜地和饲料地难道说不需要抗旱排涝吗?水费由每亩每年10元逐年增涨到100元。还有防汛费、建学校费、台居费、外工费、撬猪费、屠宰费等等,集中摊派每亩近300元。
国家年年喊减负,负担却逐年增。老百姓辛辛苦苦劳动一年还不够上交,差不多都成了“杨白劳”。
钟家老俩口做不起房屋,居住在低矮潮湿的小屋里;郭家老二考上大学,交不上学费,出门打工;农家小姑娘学习成绩优秀,因家庭困难,不得不掇学挣钱;郑家大儿子正当壮年,身患感冒,无钱医治,拖成肺气肿,最后丢下老婆孩子,含恨而终。还有多少农民为寻求温饱而背井离乡?农民真苦!
农民苦,农官却富。村长钟白美当官几年,贪得无厌,捞钱无数,对于老百姓的死活,他不管不顾。
农田改造,国家拨款给村里打几十口井灌溉水稻,他们将价值2.6万元一口的井用1500元一口承包出去,前一年冬天施工,第二年夏至季节架通电线,却抽不出水,老百姓的秧苗插不上,水稻种不成,旱粮播种季节已过,急得团团转。别看农官小,正是这些“小小官”主宰着本村农民的命运,国家的涉农政策靠他们执行。他们与贪官污吏勾结就必然给本村村民带来灾难,他们正确运用国家政策或者说他们全心全意为广大农民谋福利,就能给乡亲带来福音。农官真重要。
农国庆每次想到农业的落后、农村的贫穷、农民的辛苦和农官的重要,心里就会泛起难以言表的酸痛。
农国庆在酸痛,在彷徨。老百姓也在思考“怎么办”?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实施“以外出挣钱为主,以农业收入为铺”的战略决策,背井离乡,加入到农民工的洪流中,冲进城市。
郑解放同老婆进城做豆腐,罗援朝夫妻出门生豆芽,米跃进出外做生意,黄忠和其他几位乡亲随盛祖远进城搞建筑。农国庆本想随他们一起去,却因母亲生病,不能远离。
初春时节,暖阳高照,春风和畅。田野里麦苗青菜花黄,蝴蝶飞蜜蜂忙。村道边上的杨树枝条随风飘荡,似乎逗弄着周围的绿意。郭由舒带着城里的朋友回乡踏青观赏春景,选择角度与朋友同菜花麦苗合影,不时发出欢笑声。
农国庆和曾春华在油菜地头,将春节前深挖冬凌的细土与堆肥、厩肥、化肥充分混合,把棉花营养钵苗床铲平拍实,撒上草木灰。曾春华看到农国庆满脸汗珠,忙里偷闲拿来毛巾,农国庆老实地伸脖低头,让其擦汗。随后抓起装水的塑料瓶,仰脖子灌一阵水。曾春华又帮助抹一下嘴巴。农国庆拿起制钵器,“膨、膨、膨”,营养钵斜飞乱跳,曾春华两手不闲,将营养钵归床摆放整齐。偷看一眼埋头苦干的男人,伸手将脸上的几根头发向耳后捋一捋,心想:夫唱妇随,夫妻恩爱苦也甜,就像《满工对唱》那样,真幸福。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树上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制钵来我布种,我挑水来你浇园。
“哟!好浪漫啊!”隔壁邢春雷从村部回家,手上拿着一封信,“春华婶,我看到村部有寄给你家的一封信,就带回来了。”
曾春华看信。农国庆同邢春雷抽烟聊天。
春华看完信,对农国庆说:“格格写信要钱去实习,她说有的同学已经找好接受单位,毕业就能上班了。”
农国庆顿时谈兴全无,长叹一口气。
邢春雷不解地问:“国庆叔,格格毕业要参加工作了,这是好事啊!该高兴才对?”
“找工作,谈何容易?我们没有当官的亲戚。”
“有钱能买鬼推磨。”邢春雷说。
“问题就是没钱哟,我无能啊!早知今日,我就不做房子了,我对不起孩子啊!”
邢春雷沉默了,他想起农格格中考成绩优良,被市一中录取。正准备报名,奶奶病倒住院。农国庆只好用给格格读书的钱先为母亲做手术。还卖了家里的油菜、小麦和彩电,又四处筹措,才免强把母亲的医药费凑齐。格格懂事地放弃了上一中考大学的梦想,辍学回家。说要挣钱给奶奶治病,让弟弟上大学。老师和乡亲们叹息,说可惜了一个大学生。一个在职高任教的乡亲向校长讲了格格的情况,校长决定免费录取。格格才得以迟到一个月上了职高。农国庆本可以进城挣钱,却因母亲生病,不能远离。邢春雷想到这里,抬起头说:“我有一个老表在平原市守转盘,听说很来钱,一个月能挣几千元,只是又苦又累。”
“没关系,只要能挣钱,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农国庆很是兴奋,当晚同春华商量决定,每天早出晚归到平原市守转盘。正是:
牛儿问世奉天长,
时道磨人两返乡。
入市农民难改土,
植根大地土惊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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