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选十首 作者/迪哲伟贤

父亲的专车 

父亲唯一一次出国

就到了点火中的朝鲜

因而，他便算得上一个

是坐过专列的人了

父亲侥幸回国后

他庆幸自己做了倒插门女婿

虽然，进门时

家中还有二个姨妹未嫁

中年的岳父

是一个严重的病夫

自己的岳母

是民国走来的三寸金莲

他倒是庆幸

自己的爱人是个女汉子

虽然说一年做到头

赚不了几个钱

但把持家务

的确倒是一把好手

后来，因自己

头顶上有朝鲜的光环

换来了一只

杭州炼油厂饭碗

最终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给仨儿都成了家

要说他这辈子中

吃过了多少的苦

一时半会

我们还真没法说清楚

但值得庆幸是

姨妹们把他当父一样看重

如今都觉得

他走得实在是太急

如果能个活他个十年八年

那该有多好

再说，如今生活胖了

然而我们的家

也随之比以前肥了

我们兄弟三个

各自购置的家庭汽车

那也比以前县老爷的专车

好多了

再说，今天的路

也比从前的要平坦的多了

要想去那儿玩

那真叫一个方便

本来，我们

也可以让你风光风光的

可谁知

你竟然走得如此的匆忙

虽从前坐过专列的

可你未坐过专车

但如今你想要坐专车

已不是问题

况且仨儿

都可做你的专职司机

可你倔强

就偏偏要走得如此匆忙

不肯留下我们间

彼此的机会

不过细细想来

你今世总算还没有白活

因为，你毕竟

还是享受有过一次专车

而你只是躺着而不是坐着的

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

风铃，只想沉默

如今，风铃只想沉默

它痛恨自己的生命是风给的

而如今的风活跃

高兴性命被人把控

风铃，爱说动的听话

难怪享受着高悬的荣耀

为送给人们雅音

它一直无悔地把风等待

风铃说真话的时候

认为自己的嗓音好听的很

可感叹真话难说

悠扬往往死于匆匆

生存，风铃只好改口

又觉得声音宏亮是罪过

内疚生出不愿

阵风后，赶紧闭嘴

夏日向晚 

公鸡在黎明点燃的火炉

被秒针与兄弟们搬到西方时

炉内的火已经弱了

所以，这时的黄昏

能轻而易举地倒出所有的炉渣

可是炉渣的余热

还是将西天烧成了晚霞

惯用黑色布袋收藏一切后

上帝便去享用晚餐

可想而知

这显然是人间所没有的珍稀

难怪打着饱嗝出来时

将吃剩的半块烙饼丢弃空中

竟成初八的月亮

饭后下棋是雅兴的表现

上帝的棋子都是闪烁的星星

在湖边石块上盘腿坐下

我专心举目这棋局的进展

可突然有数道银光打乱我的思绪

哦，原来是上帝脱手的棋子

吓得探头的鱼儿转身就跑

这时暮色下蛙声涨潮

拥挤的鸟鸣张扬入耳

而我贪婪的眸子又含进了

曲径上的那一对对甜蜜的影子

我平静的血液瞬间涌动

仿佛宁静湖的面被一阵突袭的晚风

吹出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

美丽的火焰照亮春天 

密谋许久的反抗

已不再遮掩

轰轰烈烈的花事

将按计划暴动

此时的太阳

一改了的猥琐表情

它自信的目光

开始燃烧火的热情

落魄的乔木

已不再向天空投降

它们千万只耳朵

已竖起倾听

小草地下苦熬的日子

也即将解放

似乎要为萧瑟的大地

铺设绿色地毯

因长期饥饿

而消瘦的条条小溪

此时也在春雨的营养下

慢慢长胖

所有逃亡南方的候鸟

断然准备回家

因此清脆嘹亮的歌声

不再是遥远的梦了

就算一些作茧成蛹的

也都将破壳成蝶

它们要将轻盈快乐的舞蹈

再次精彩上演

只要春雷的命令一下

都将挂上灯盏

春风都将为它们悄悄点燃

美丽的火焰将照亮春天

苦命的冬麦 

有些贱命往往可以养命的

其实冬麦就是

按理说雾浓花瘦的季节

万物应好好休眠

可是麦子偏偏被悄悄地播下了

这就免不了经受

冰冻、霜打和白雪的轮番洗礼

可是冬麦在如此的遭遇下

竟然还长得郁郁葱葱

虽然与冬麦有同样命运的还有梅花

也敢于在寒风中绽放笑脸

但梅花被人赞美而非常欣慰

可麦子没有，而且麦子

一度误为是没有骨气的韭菜

但苦命的冬麦并未因此气馁

这显然是没有把这些虚荣放进心里

一心在摧残中以沉默抗拒

春天来了，本来对冬麦来说

便可与其它作物一样

可以好好地享受

春阳,春雨,春风的轻轻抚爱

可苦命的冬麦

却早早地长出了金黄的胡子

并在春风里点头示意

渴望能倒在镰刀的手下

想早一点把寒冬中汲取到的精华

去喂饱许多饥渴的灵魂

看来命苦的冬麦啊

你与我贫贱的父亲一样苦命

牌坊

今天

我们必须带你经过村口的牌坊

你可知道，这座牌坊

为什么只有坊而没有牌吗

告诉你，那是一些人

为了纪念一个贞洁女人而建的

但也是一些人，

发现她轻浮后而摘了牌

我一想到这些

也难怪你不顾棺材盖上的忠告

从而用一辈子，花大本钱，

拼命练腾云驾雾

虽然腾云驾雾在昨晚练成

为何要用真皮包裹的两块黑炭

放进在心口

还要劳驾兄弟们抬上东山

本当此刻，我也不该再来指责你

但一想到你的儿女们同你一样

也将不顾棺盖上的忠告

而及时给他们提个醒罢了

 乡愁 

从紧握的梦想中出发

朦胧的晨曦里

轻唱的小溪伴着匆匆的脚印

穿过一座座故乡小桥

转眼来到村口的老樟树下

在朦朦的雾霭里

樟树，如沉默的父亲

一直凝视着儿子远去的背影

微微摆动的枝叶

也宛如父亲挥别的手掌

泥土赠送着故乡的气息

我蹑手蹑脚地走

害怕田园的青蛙

和竹林中梦呓的小鸟醒来

会把自己轻易挽留

朝阳开始微笑了

仿佛母亲慈祥的脸庞

金色的阳光

如母亲送来的一件外衣

轻轻地将我披上

登上公交车的瞬间

我马上扑向窗口

在车轮转动的刹那间

见母亲的眼眸和故乡影子

在一点点缩小时

公交车里的我

心中已经

不再是那遥远的美好梦想

而是立马变成了一车

无法载动的乡愁

雨巷 

就算,再次撑开这把孤独的油纸伞

也无法挡住雨巷的心事

就算,美妙的音乐又一次响起

也无法安抚一颗受伤的心

小雨撕开的记忆，再无法关闭

像路上，留下一串脚印清晰

回想当初的微笑，双眼无心赏花

偶尔的哭泣，灵魂难以入眠

不知有多少细雨绵绵的日子

两颗心，在这把小小的纸伞下燃烧

照亮着激情浪漫的雨巷

也曾引来数不清羡慕的回眸

那时的灵魂，如此从容

可是今天，却再也无处寻找丁香

雨巷，仿佛变得陌生

此时，只有发呆的脚印在忧伤

冬天的父亲

父亲只好用厚厚的老棉袄

包裹寒冷漫长的冬天

那支老烟枪伴着他紧锁的眉头

常常在南墙下腾云驾雾

父亲用皲裂的右手板着左手

反复计算着立春的时日

这时天空下起雪花，嘴中

漏出“瑞雪兆丰年”的谚语

在父亲流淌着风雨岁月的脸上

终于有了一丝微笑的涟漪

木讷的眼神，也为之亮了许多

他在鞋底敲打烟斗后回家了

父亲的脚步，瞬间矫健了

佝偻的身子一下子比以前挺拔了

他仿佛在白纸一样的雪地上

看到了姹紫嫣红的春天

母亲的怀

一言不发

他尽量用坚固的门牙

咬住眼眶的泪水

一张不想跌分的脸庞

牵强地支撑着

这份脆弱的沮丧

这凝重的脸色

宛如，雷阵雨前的天空

有黑压压的乌云盘旋

在没有回眸的脚印中

基本可以读懂原因

因此不必再去追问与推断

他一直苦苦支撑的

这一场暴风骤雨

即将在他母亲怀中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