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六月的南方正是雨季正酣之时,新闻里总在报道一些地方遭受了暴雨的侵袭。一些城市受到暴雨的影响,街道被淹,内涝严重。车辆和行人无法行走期间,一眼望去确是汪洋一片。而网民便将其调侃为"看海"的节奏,有的人则说以后上班无需开车,租船为妙。这番话,既有几分无奈,更是一种幽默的抱怨吧。
我正身处江苏省靖江市的一处小旅馆里,从新 闻里观望着窗外的世界。而窗外绵绵的阴雨在路灯下淋淋汐汐,来往的车辆在马路上卷起层层的水珠,声浪不息。在每个孤单的夜里,只有这阵阵阴雨令人愁闷不已,总会将困倦顿累的心绪带入夜暗之中。纵有满心欢畅也难抵这雨夜茫茫。
最近翻看手机新闻时,新闻栏目中满满的是关于"高考"的报道。每每看到"高考"二字,心里似乎总有些莫名的感受。高考之于我已过十多年了,但每次回忆起我高考时的那段岁月时,心中却有几分沉重。我是参加过两次高考的,两次的成绩都不理想,于此那时起我的心里开始郁积了一片阴影,那片阴影一时是难以抹去的。时至今日,当回忆起这事时心里仍会有些隐隐的酸痛。
再看这些关于高考的新闻时,便会有一种恐惧感,特别是那些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文字时。这些字眼极易刺激他人敏感的神经。非但不是极其的崇拜佩服,却像是见了光的老鼠一般刚窜入光亮处又迅速疾烈的返逃进深暗之中。不敢面对他人的"成功",却只能隐遁自己的渺小与不安。
于是翻看这样的新闻不会有片刻停留而是匆忙闪过。忽然我的目光被一则新闻吸引定住,"123名武汉伢高考后母校即被撤销,校长:我是罪人……你的母校还在吗?"而这则新闻里附上的一张照片令我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照片是对着学校的正大门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到:远处的操场上荒草丛生,操场边的大树郁郁葱葱,教学楼的墙壁上爬满了密密层层的蔓葛,只露出了几处窗户。仿佛是电影里的幽暗的古堡一般,给人一种幽闭恐惧的既视感。近处爬满青葛的门卫室外挂着两只红灯笼,门柱上贴着的春联清晰可见。门栏紧闭了,门栏边的矮石墙上角被茂盛苍绿的枝叶覆着。石墙上能模糊可见几个斑驳的字迹---蔡甸区汉阳四中。
我曾无数次回忆起我的母校的模样,每次都不会令我颓丧如斯。在这样的雨夜看到这样的新闻,看到这样一张照片。时光无情,流水无意。我仿佛是在面对一位故去的熟人的遗照,纵有千言万语却又无言以对。"撤销"二字如一记闷棍砸中脑门,来不及思考它的过去却立马在剧痛中倒下。等到稍稍缓过神来时,所有那时的校园往事又历历在目,所有旧事如昨天发生。雨夜给了我无穷的思考空间,只是在这茫茫时空里,愁情与悲绪并立,将身心置于那芜杂丛生的操场,青葛飘飘的苍壁,颓废幽暗的教室,蛛网密织的黑板。一下子过去的美好开始荒凉起来,往事已成历史,只在这荒凉中历史却要在代代传承中轰然崩断,身后再无后来人。
那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泪泣下的陈学勤校长,在我的脑海里对他已无太多的印象。看到新闻里,他却将学校"撤销"的责任归于自己身上,自责自己是罪人。我想陈校长的这番话包含了极大的痛苦的,就像是一件家传的宝物传到自己手中时,由于某种意外将其丢失而又无处可寻找。他无计可施,茫然失措了。母校被撤销的原因大抵是由于出生率下降了,生源也自然减少,本地区内的学校开始合并,那些偏远地区的学校也只能关门了。这只是当今中国社会的一个常态吧。之于陈校长,母校是他的"传家宝",他也在默默的呵护它、坚守它,呕心沥血、义无反顾。
忽然想起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历经沧桑的老人桑迪亚哥带着捕获的大马林鱼回港时,遇到群鲨并与之搏斗。老人以一己之力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劳动所获,哪怕最后精疲力竭的回到港口时,大马林鱼只剩下一副巨大的骨架。老人的力量虽然改变不了这样的结果,但他在遭遇不可逆转的厄运打击时,依旧不屈不挠,视死如归。老人自始自终保持了人类应有的尊严和勇气。老人是可敬的,而陈校长也是可敬的。陈校长就是那位老人,母校就是他的大马林鱼,123名学生就是大马林鱼最后的骨架。陈校长的力量无法让母校继续生存下去,但他却把最后的骨架带回了港口。他光荣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怨无悔、问心无愧,又何罪之有呢。
窗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再也不想艰难的去思考那些旧事。索听性起了张学友的那首《遥远的她》:遥远的她,不可以再归家,我在梦里却始终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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