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臧老——追忆诗坛泰斗臧克家

“老马”臧老

——追忆诗坛泰斗臧克家

                                        前  方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曹操赋予老马实则是自己“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志向。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里的压力往内里扣／它把头沉重地垂下／……眼里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老马》）。这是诗人臧克家笔下老马的形象。诗中的老马劳苦辛勤、忍辱负重、坚毅刚强，这些品质正是旧中国千百万劳苦大众的写照，也应了臧老“乡土诗人”的称号及晚年老当益壮、“宝马”不老的创作历程。

正如他在九十年代初出版的诗集《落照红》中所说“年景虽云暮，霞光犹灿然”。臧老在一本诗选集的序言中，曾用“老树着花无丑枝”来赞美一些老诗人建国后的诗作。其实，以此来评价他建国后的诗作也是恰当不过的。

臧老193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烙印》，此后相继出版《罪恶的黑手》（1934年）、《道河》（1935年）和长诗《自己的写照》（1936年）等多部诗集，在当时影响较大。1936年孟英等创建中国诗歌作者协会，并于1936年10月创办《诗歌杂志》，到次年5月止，共出刊三期，曾发表臧老作品。1947年臧老等在上海发起创办《诗创造》。

解放后，臧老担任全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1957年初《诗刊》创刊至1964年底停刊一直任《诗刊》主编。1977年初《诗刊》复刊，臧老任顾问和编委。

我乃晚生小辈，在我结识的几十位诗界前辈和名流中（说是结识，多属书信交往），臧老算是“相识恨晚”的一位。说白了，之所以相识晚，是因为高山仰止，敬而远之。八十年代初，我与同仁晓珍、衍东等发起创建业余诗人学会、创办《业余诗人》会刊，与时任省文联主席的骆文、《诗刊》主编的邹获帆及流沙河、碧野、沙蕻等书信往来，祈一纸题辞、赋诗已算是斗胆高攀了。臧老是诗刊顾问，诗界老前辈，主持过《诗刊》创刊号，这位当年毛泽东主席著名词篇《沁园春·雪》半字之师的名流和评价毛主席诗词的大师（即将“原驰腊象”改为“原驰蜡象”以及与周振甫合著《毛主席诗词讲解》），自然“望而却笔”了。

到了1988年春，我调任梁场中学教师。当同校语文教师王代鹏得知我是业余诗人学会发起者、负责人，我也加深了对这位业余诗人学会会员的了解和同事加吟友的关系。

王代鹏吟友酷爱格律诗，我们饮酒赋诗，不辍笔耕，相互切磋，共同勉励。他是一位极其真诚和相当勤勉的诗爱者，他将多年来精心创作的近百首格律诗送我“斧正”，其实是品评。对于格律诗，我理论上略知一二，创作上偶有为之，也间或发表过几首，虽自知上不了大的台面，而自信有“眼高手低”的鉴赏能力，却之不恭，免不了评头品足，说三道四。诸如格律、平仄、拗救、对仗、用典谈论一番后，王代鹏似也茅塞顿开。王老师写一手漂亮的小楷，尤善刻板，在我的鼓励下，他将近百首诗修正、刻印、编辑成册，题名《金石集》，并赠我一册，王不仅能写格律诗，还将格律诗上升为理论。他撰写的《恶竹应须斩万竿——格律诗浅谈》颇有见地。给我总的印象是挑战权威，不同凡响。至于他的格律诗和诗论达到一种什么境界和档次，我不想勉为其难，妄加评论。

我长期订阅《诗刊》，《诗刊》有固定的两个版面的旧体诗，臧老等常在此版发表诗作，记得臧老曾经说过：“新诗旧诗我都爱。”他除了写新诗外，也写了一些思想新、情感真，极为朴素自然的旧体诗。于是我灵机一动，也是万般无奈，为王代鹏指点迷津——向臧克家老师请教求助。1988年5月王代鹏将油印诗集和诗论一并寄给《诗刊》转臧克家这位公务缠身、年事已高，时年83岁高龄的诗坛泰斗。末了还煞有介事署上推荐者：前方。

我们翘首以盼，期待回音。5月下旬，一封熟悉而个性鲜明的毛笔字信飞落案几，臧老来信（19日复）啦！随信寄赠两本近期《诗刊》，我与王代鹏各一本，可见臧老考虑的十分周到。展信拜读，首先，臧老对王代鹏的诗和诗论予以了充分的肯定，提出了中肯的意见：“有相当水平，但不甚高。”信中，臧老谈到“我已八十有三，工作繁重”，早已不主编《诗刊》了，作为顾问，对作者的诗只能鉴赏和推荐，加之，《诗刊》格律诗和词的版面非常有限，即便名诗人也只能间期偶尔发一点，并向王代鹏介绍和推荐了旧体诗诗社诗刊和一位格律诗方面的权威。

臧老信里介绍道：“全国的旧体诗社，多达二三十个，旧体诗刊也不下十份，全国性的有中华诗词学会......我介绍一位诗友给你，他古体诗修养甚深，也在中华诗词学会作相应负责工作……他认人多，编著了多本书，他与我友，其名为林从龙，就说我让你向他请教的......你的诗集可寄他一本。”

林从龙先生人称“当代诗豪”（指格律诗），时任河南省文史研究馆官员、河南诗词学会会长、《人生与伴侣》副主编，历任《中州诗词》主编、中华诗词学会《中华诗词》杂志顾问、编委、中国诗词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华诗词文化研究所所长等，1928年生，湖南宁乡人。臧老告知了林从龙的详细地址，末了，还不忘代问前方好。同时给林先生去了信。

尔后，王代鹏便遵嘱，将刻印诗集寄给林老先生，很快，林从龙老先生写来了热情洋溢的回信，寄赠了自己的照片。并向王介绍了几位格律诗方面有造诣的诗人、编辑，并将诗集转给安徽老诗人、《淮风》诗刊主编刘钦贤（曾任《诗刊》编辑）。不久，《淮风》便以整版的篇幅推出了王代鹏的4首格律诗。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纪念鲁迅有感》），这是建国初诗人为纪念鲁迅先生逝世13周年而作的。这首深含隽永、富有哲理的诗，使几代人受到了人生意义的启迪。半个世纪后的2004年，诗人自己也走了，享年99岁。臧老克家就是这样精神不朽、永垂青史的诗魂。

臧老，一匹负重奋进、驾辕导向的老马，一位平易近人、虽死犹生的大家。

                   2005年4月10日于天门竟陵

                                   （原载散文集《三原色》《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