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地怨（四十六）

　　元旦的夜晚，省城广南市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气氛，人们怀着异常兴奋的心情，迎来二十一世纪。

　　王学瑞对这种场面，好像失去了一切兴趣。三年来，除到省委、省纪委、省委组织部等有关部门上诉，以及武警、学校邀请他去讲授新闻、文学写作知识外，根本上都是在家中那几平方米的书斋中看书、从事文学创作。

　　三年来的生活中，王学瑞逐渐形成了这样的理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从这一理念来看，好像不是一位记者、作家的理念，因为，与记者、作家的追求性格大不相符。

　　可是，他从三年挨整的风风雨雨的生活中体验到，尽管大城市灯光辉煌灿烂，但是，越是辉煌灿烂的地方，黑暗就越显得更加可怕。

　　“铃铃”电话响了，王学瑞又料到是莫晓兵打来的电话。因为，为了及时掌握斗争情况，每天晚上十点钟后，他就会给王学瑞打来电话。

　　“今晚是元旦，十点半，我约你到华山酒家吃夜宵。”

　　“不想去，我已渐渐不感兴趣！”

　　“去吧！这是斗争需要，也是同志们向你节日问候！”

　　“好！”王学瑞听到去喝夜茶是斗争的需要，只好答应下来。

　　他们准时到达华山酒家，这是他们俩相约的老地方了。每次相约仅仅是喝茶和点心，与潘沿美约会相比天壤之别。可是，酒家服务小姐没有冷落他们，反而热情却有增无减。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谈心。

　　莫晓兵心情兴奋地说：“前不久，潘沿美撤销了林魁纪检组组长职务，这表明我们的斗争取得了初步性的胜利。现在，潘沿美换上了刘曹苞。这个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物，起用这种人，更加暴露出潘沿美低智弱能的本象。今后，我们下一步的斗争，一方面继续找省纪委领导反映情况，以上级领导迫使潘沿美尽快解决问题，一方面继续向中院上诉。”说到这里，莫晓兵喝了一口茶，然后，他又接着说：“你在向省纪委领导反映时，一定要把群众揭发出的一些新问题，也一起汇报上去，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形成对潘沿美穷追猛打的局面。”

　　王学瑞对着莫晓兵十分严肃认真的脸孔问：“什么问题？”

　　莫晓兵接着说：“潘沿美不仅极力打击反腐败干部，而且竭尽全力袒护腐败分子。最近，群众揭发说：南青公司原领导人勾结有关部门诈骗，以七百多亩集体土地，为境外私人老板抵押贷款二点二亿人民币，其结果是钱被瓜分，土地丢失，贷款追不回来，国家损失巨大。像这样的怪事，潘沿美也没派人去追究，这样的大案也不了了之；例如，原厅党组成员曾虹把一百万元公款变为私人财产，潘沿美不但不去追究处理，反而以‘经党组讨论决定的’等理由进行袒护；还有某领导用南青公司十七万元公款购置一部小车，用后又交给南青公司抵押其所欠南青公司三十万元债务……”说到这，莫晓兵越说越气愤，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在袒护腐败行为的同时，潘沿美还带头搞腐败，党中央三番五次强调指出：领导干部不准坐超标车，可是，潘沿美对中央指示精神置之不理，长期坐超标车，群众意见纷纷；利用职权挪用公款购置自己的别墅；以出国考察为名，带情妇到国外度假，蓄意妄为，花钱似流水，七天就是二十多万元；更为严重的是，潘沿美身为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他拒绝执行党中央的政治主张，与法轮功分子来往十分密切，在法轮功分子于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围攻中南海后，他单独提拔了厅内一位姓苏的法轮功分子；年终，在中央宣布法轮功为邪教组织后，他又把另一位姓林的法轮功骨干分子，定为一九九九年度全厅先进个人（不需群众讨论），并给予奖励。这样，厅内共有三位法轮功分子，就有两位受到潘沿美的如此重用，说明潘沿美仍然对法轮功分子情有独钟。怪不得群众中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谁反对腐败就整谁，谁学法轮功就奖谁。”

　　莫晓兵说到这里，他加重口气地说：“江总书记在中纪委第四次全体会议上特别指出：要加大查处违反政治纪律行为的工作力度，对于教育不改，仍继续公开反对党的政治主张，坚持错误立场的党员干部，要给予应有的党纪处分。然而，潘沿美无视中央指示精神，把中央的政治主张当作耳边风，这样做行吗？”

　　说到此，莫晓兵越说越激动，对潘沿美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大的愤慨，然后，他深有感触地说：“我们的政权，是经过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想起他们高唱国际歌昂首阔步走向刑场时大声高呼：‘杀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难道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所盼来的就是像潘沿美这样的后来人吗？”

　　莫晓兵转话题对王学瑞安慰说：“三年没领到工资，你艰苦了，要看远些，身体为重。”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五百元说：“我老婆下岗，孩子上学，家庭不太富裕，但是，总比你好一些。我送给你五百元，一方面，你与孩子元旦加个菜，另一方面，为患病在床上的母亲买些药。”

　　王学瑞含着感激的泪水说：“老莫，你家生活也困难，我不能收你的钱。”

　　“你三年没有领工资，我有工资领，对比之下，总比你强吧！何况，你母亲患病在床，正需要钱买药治病。这五百元钱不算多，但是，这是作为一位正直人对你的一片心意，也是表示对你反腐败的支持，请收下吧！”莫晓兵诚恳地说。

　　在莫晓兵极力的说服下，王学瑞含着激动的泪水将五百元钱收了下来。

　　王学瑞双手捧着这五百元钱，想起九月十五日，母亲患病向厅里借五百元，竟遭到潘沿美无情的拒绝时，他哭了！止不住的痛苦泪水一滴滴地流了下来……

　　当他们走出华山酒家门口时，八十三层楼上的钟声敲响了十二点，象征着二十一世纪已开始。

　　分手时，莫晓兵紧紧握着王学瑞的双手安慰地说：“请多保重！”

　　他望着这位仕途磨难的作家在路灯底下远去的背影，感叹万千。这桩跨越两个世纪的政治打击迫害案，何时才是尽头呢！

　　莫晓兵心里暗暗地祈求，苍天有眼，早日为一位善良正直的记者、作家还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