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叔
中篇小说《亮叔》
文/梅元贞
一、乳名初生
亮叔出生于50年代末期,文革前中期,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取名亮是因为出生时天刚刚放亮。亮叔家姊妹多,五男二女。没有计划生育的限制的年代,可以敞开肚皮生,只怕你养不活,不怕你生一箩。一般家庭都有六七个子女,四个三个的算少的。
亮叔兄弟姊妹一共有七个,他按大小顺序,算是第四个孩子。依次为:老大蚕,老二毛,第三个长女叫琴琴,老四亮,老五丑人,老六干脆就叫六(次女),老七抹布。我们那乡下特有的取名习惯,名字越贱,越好养活。哈巴、狗子、野伍、苕货、苕三、哑巴、哈巴等都是常有的命名方式。我亮叔家显然也信奉这也信条,唯一的区别是,走的另外一条路线。对取名路线的选择,跟各家喜欢的模式来而定,如有的家里,依出生时的重量来叫,如:七斤、八斤,估计九斤老太就是这一习惯而得名。亮叔其实最幸运,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走传统路线取名的一个。所以,他后来的命运,与其他几姊妹,截然不同,按照迷信的观念来说,可能与这有关。其他几姊妹的名字,蠕动可爱的蚕,毛毛虫的毛,丑人多作怪的丑,家家户户离不开的抹布,都属于贱类。名字虽俗,喻意和希望却是崇高的。
亮叔的父亲是个木匠,手艺人走南闯北,那时有手艺的比没有手艺的人,强十倍都不值,所以叔爷养活这一大家子,同样的条件下,不在话下。叔爷除了木工,最擅长的活路是打箍(箍:发音gu,黄陂人却念ku),据说叔爷打的家具一般,打椅子的水平最差,打箍的水平一流。具体说来,我们老家农村,一般家用的,包括娶媳妇用的家具,都是睡柜或五屉柜。睡柜用方木做出一个方框,框上下抠槽,前、后、左、右、下方分别镶嵌薄些的木板,正上方单做活页盖门,并钉有锁扣,可上锁防窃。睡柜依音,一般是正方形柜,四尺见方,成对出现,打完后刷是清漆,凉干后,放到卧室,前后一拼接,柜上铺些棉絮,垫上褥子,盖被一铺,就是床了,家里当家人往床上一睡,就觉安全了。
农村人的金贵物品,五花八门,有鸡下的蛋,百货商店买回的细的瓷碗、盏;砂糖、盐,非常少的现金,粮布油票等;也有零充当零食的储藏室,包括、米、面、油的;也有祖传老物件,金元宝,银元,玉器等,还有些房屋,宅基买卖的契约、借据等;也有些证明类的东西,如伤残证,军属烈士通知书的。。。。睡柜除了防外贼外,也防孩子偷食零碎杂食的,如:芝麻、花生、酥糖、米炮糕点的。五屉柜是半人高的,主卧旁边的重要家具,依名,其实最少有五个抽屉,一般最左边从上到下,五个抽屉等距叠层安置,右边是半开或双卡门柜子,分类放些依物。另外也有个大的立柜,一人多高,双开门的。主要是冬夏天气是反差,放些棉絮、被子、凉席等物件。
叔爷在制作传统家具上的口碑不好,与他讲究赚钱的效益有关,如老式的靠背椅,木头采用新砍的杨树干,需要浸泡除虫,火烤弯折,冲榫等工序。叔爷偷懒,省了部分工序,走了捷径。做出来的椅子,容易虫蛀开裂,寿命变短,损坏率就高。他折也是基于的个人考量,因为省时能带来更高的效益,所带来的副作用与好处相比,微不足道。
叔爷打椅子的口碑不好,但打箍的水平,是没有人能超过他的水平的。权衡同时做多个物件,他仍然是最俏的师傅。50到60年代,中国的日用品非常奇缺,人们吃饭的碗瓢、洗脸洗脚用的盆、挑水用的桶、煮饭用的笼、粪桶、浇地的木粪瓢,夏天水田浇水用的水车等,收粮食后,分离谷物、砂砾、禾草用的风斗等,无一例外地都使用了木头制品。风斗——是一种跟牛车类似,腹空,装有木扇叶,上有斜口向腹中漏谷的锥形木斗。在无风的夏季,漏斗口漏下谷物,转动扇叶的风斗车中吹过,谷、碎石、草,在人造风的作用下,分为三层,最重的,自由落体,直接落下;不轻不重的谷子,被风抛于恰到好处的位置;最轻的草禾,被抛向远处。用木掀拨开,用了木头做的生活器具,我们的祖祖辈辈,大多依靠这些重要器物而活。它们的出现,都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木匠这一职业,吃香程度比拟于铁匠。黄陂的手艺人,走遍天南海北,古有无陂不成镇的说法。黄陂的谷称茶叶之乡,泥塑之乡,笼灯之乡,高跷之乡,木匠之乡、铁匠之乡、榨油之乡的美名。学木匠、铁匠手艺,一般要拜师好几年,有悟性,不放弃,才能出师。拜师期间,只干活不拿工钱。甚至逢年过节,还要孝敬一下师傅。学成出师后,日子比无手艺的农民,过的滋润些。除了很少的工钱,也会收到一些土特产,活干到哪一家,鸡蛋,面条是起码会有的,中等条件的也会捞鱼摸虾,卷烟伺候。条件好些的,会打酒割肉。吃不完的,还可带回给孩子们沾些光,一般人学不出师,手艺,将这一家人的天衣无缝。
叔爷凭借这门手艺,在十里八乡的,混的润铁(润铁——黄陂话,舒服,安逸的意思)。这样,他家的几个孩子,营养都不算差,一个个长的高大键壮。另外,再说他那个兄弟(我爷爷)是黄陂一代的乡绅,有文化,教授私孰,顺带把他的孩子一起教了,蚕、毛都读过几年私孰,琴琴是女孩,是不让上学的,女呀是别人家的人,读书无用。亮虽然没有上过私孰,却总能跟随两哥哥一起学习,道德经、三字经,毛笔字,珠算等,都咿呀念学虽然不懂七含意,为他后来的求学,打下了些基础。
二、才华初露
五六岁时,非常调皮,也非常聪明。亮叔的学名梅生亮,在老师发给他作业本时,前面两个子写的非常正规,等到写最后那个“亮”字时,他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个大一点的蚂蚁状的东西,再在大蚂蚁的屁股后面,画出几束光的弧形短线,老师不认得是什么,他淘气地说:“老师,你这都不晓得呀,这是只萤火虫,发光,表示“亮”的意思——梅生亮”。老师哭笑不得,也深深为孩子的聪明所折服。
亮叔接受能力强,老师教的东西,基本上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准跟大哥一个样》
大哥在边疆,
寄来一张像
站在大海边,
手握冲锋枪。
我也挺起胸,
背起小木枪,
回头问妹妹,
看我像不像。
妹妹摇摇头,
连连说不像,
个子没有大哥的高,
枪也没有大哥的亮。
我对妹妹说,
别说我不像。
等我长大了,
准跟大哥一个样。
“爸爸,妈妈座在火炉旁,笑着说了话,下吧下吧快下吧,冻死害虫,蓄好水”。亮叔逐步累积了些文化。小学读到5年时,嫌老师水平低,就回家自学了。家里没有什么书,就让他爸来我家借,我家楼板挂的,都是些线装书,都是繁体字,他缠着我爷爷教他,悟性极高,不多久,繁体字也能自己阅读了。
文革时期,样板戏,反右运动,拉练游行等,不足十岁就干过。他还常模仿农村巡映电影,里面的正反面角色,一个不落地模仿过。《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刁德一对决的唱词;对《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的模仿;《葛麻》里的岳父女婿的台词独仿,惟妙惟肖。村里人都夸这孩子将来不得了,是个人物。那时物资匮乏,更别提娱乐活动、玩具等。农村的孩子,想玩点啥,基本靠自己做。有的家庭,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就用火柴盒拼凑,还有的用纸叠成手枪,飞机等充当玩具。时八九岁就偷拿父亲的工具制作木头红缨枪,模仿少年英雄抓坏蛋。汽车、坦克、飞机都做过。外型逼真,邻村的孩子都吸引来参观。
十几岁,亮叔就跟父亲学木匠。由于悟性极高,不到半年锯、刨、棹、铳,学的有板有眼,达到这水平,一般需要三年出师。他十五岁就开始自立门户做木工,独闯江湖。
亮叔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大字报,村里的墙上的宣传标语,都出自他的手。自己模仿环画中的人物画像,画的的最多的历史人物。其中:商鞅变法中的商鞅,方脸长须,顶黑色方竖纹官帽,秀花长袍官服,腰束环带,大腹便便,腰间配刀,手握竹卷文书,惟妙惟肖,挂在他家的墙上。有儒家、道家的,尽管何为儒家?何为道家?他还不是很清楚,懵懵懂懂的他,能理会出革命的一派和反革命的一派。反对孔孟之道,反对克己复礼的语录到处都是,包括厕所的墙上。还有孔子,虽然有打到孔老二,批林批孔的画像。也有画毛主席像的,村中间一地主线石墙上,用石灰砌了个宣传墙,圆形,亮叔用黑色油漆,画出了毛主席的像。在生产队长的召集下,村里人每天早晚都要向主席像敬礼,背诵毛主席语录早请示,晚汇报。其内容有:“斗私批修!”、“抓革命促生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毛主席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等口号, 风雨无阻。只是雨天无聊照顾大家,结束的快些,口号简短些。
二叔自己买了个长笛。自己凭借那时流行的歌曲的记忆,吹奏有《南泥湾》、《扬鞭催马运粮忙》等。最拿手的是《扬鞭催马运粮忙》,庆丰收的笛声,吹的欢快、激昂,喜庆,顿挫悠扬。引得同村人赞赏,一大群小孩,张着口,歪着头,斜视着,个别入神的孩子,嘴唇似有配合笛音,蠕动嘴唇。
亮叔的多才多艺,也招到了附近大队青年女性的亲睐,有许多情窦初开的,托人给亮叔说亲,亮叔的母亲有些磕巴,接待来说媒的,总是笑眯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我,我家亮,亮,亮,亮亮还不慌着,他想去参军,他还是个细伢”。
三、光荣参军
1959年秋,全国遇严重的旱灾,举国粮食欠收。正常年份,公社大队的口号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种子)”,“余下的按工分分给个人”。整个村40余户,300多人,人均耕地(包括旱地),不足5分地。都靠从地里刨食,简直是天方夜谭。日子都难过,特别是靠天吃饭的农业,老天又不睁眼,全年仅下了几场小雨,地裂井枯。多数人只能吃糠,野菜。人们面黄肌瘦,普遍浮肿。亮叔家人多,九张嘴等着吃食,早已揭不开锅,日子实在难过,亮叔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算精彩,但总能有口饭吃吧?计划经济,招工有政策,购物要计划,指标都有人卡。唯一卡不住的,是当兵去,报效祖国。
亮叔发誓要出去闯一闯,为自己的前途,找出路。秋季一到,就偷偷报了名。那年代体检走过场,目测身体没问题就过关。亮叔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无可挑剔。1960年底,亮叔,接到了应征通知书,让去乡里集合,领军衣、军被、毛巾、口缸。亮叔迫不及待,虽久未饱足,却也能攒足一股劲,撒腿就往镇公所人武部里跑。
亮叔身高172,没有领章帽徽的一身戎装,草绿色,军挂包左肩右斜,配黄绿色胶底解放鞋,格外显眼,军解放帽,怂凸立正,威严帅气。胸前的大红花,火红火红,预示着,亮叔将开启新的人生。
回到村口,就招来众乡亲围观。早有人跑到他家,报信去了。张大婶摸摸肩膀,李姨捣腾挂包,王嫂摸捏背包带,半高不大的小孩,跳起来摘下亮叔的军帽,就往自己头上套,边套边炫耀。
叔奶闻儿已经穿上了军装,又惊喜又难过,喜的是儿子将去部队,有口饱饭吃了,或许还能混成个吃公家饭的国家人。难过的是,自己的儿从此将奔赴远方,几年不得相见。叔奶是旧社会过来的女人,身高矮小,廋弱,头扎一黑色布带,似花似帽,疾赶步时,一崴一崴的,两边晃动着身子,张开晃动着手臂,保持身体平衡,一边轮换用手背揩着老泪。一双脚早已裹成三寸金莲,那里走得快呢?心里想快赶到村口,可惜脚不得力。
花了足足八分钟,才与围儿的人群会合,还没与乡邻右舍打完招呼,就见村南大道上一拖拉机上下来一群人,敲锣打鼓的,那是大队民兵连长带着几位大队正副书记,赶来道喜的。道喜是必走的形式,表扬叔奶养了好儿,夸夸亮叔是优秀青年,“有志者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入伍光荣”等都重复再重复,让老人家放心。让亮叔安心服役,为国争光。
几个干部轮流寒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叔奶招呼大队干部,进屋,喝茶抽烟。农村的悲喜事,通过口传接力,不到半天就传遍全乡老幼。叔爷在邻村帮人干木工活,听说儿子验上了兵,还有大队干部进屋贺喜,就立马放下手中的活,三步当两步,急疾赶回。
叔爷未进门,就发现屋门口围满了人,屋里站的坐的,都围着儿子,叔爷一边与干部们打招呼问好,一边让亮妈端茶倒水,自己又拨开人群,迅速溜进上房,从睡柜里摸摸嗦嗦地摸出包东西,那是他积攒多年的,押在箱子底部的黄金叶牌烟卷烟。叔爷今天格外舍得,眉扬的老高,逢人就发烟,显得牛气冲天。这样的好客,在全大队,是首屈一指的。
再后来,叔爷让叔奶爬上暗楼,将缸里藏着的小半袋花生,拿到厨房,用沙子炒了,整个屋子,香飘满花生香味,还没完全叔,个别迫不及待的孩子,就来道厨房,伸手道锅里抢拿着吃。
花生炒好,围坐在饭桌的干部面前,一人一大捧,其他人一一接分发的花生,畅快地吃着,满屋的烟雾,满屋的祝福。最后,叔奶将多余的一把花生,㩙到儿的裤袋里,催儿快吃,自己一颗花生豆没留。亮叔此时,心事不在吃花生上,他理解娘的苦,将那把花生,从口袋里掏出来,又㩙给了忙忽半天的娘的手里。娘也没心思吃,刚㩙到手里的花生,又被早早吃完的孩子要走,叔奶任孩子们取,直到人散去,留下满屋的壳和再次安静的小屋。叔奶才抱着亮叔,从头摸到脚,仿佛要留下儿的一切……
四、军旅生涯
亮叔在人武部领导的带队下,汉口黄浦路兵站派了辆军用卡车,前苏联时期的嘎斯牌卡车。全蔡榨镇30个大队,每个大队平均两个兵员的名额,韩集长岭岗,算是黄陂最靠北面的一个小镇,北边的集镇,靠近红安。等到接亮叔时,已经有满满一车着绿挂红的青年站满了敞篷车。大队的几个村干部,连同叔爷、叔奶、同房份的亲人,还有同村绝大多数乡亲,聚集了一大群,前来送别。在一阵密集的锣鼓声后,亮叔把自己的背包往车上传递,车上其它人帮忙接过,码在车箱的前部。亮叔决心离开那个穷地方,但真正离开时,脚步却是沉重的。叔爷努力控制着,保持泪不出眼框。叔奶毕竟是娘,再也掩藏不住对儿的不舍,把儿的脸,摸了又摸,并交待:“儿啊!安心去吧,屋里还有你几弟兄,还有你姐妹!去了常写信回,莫让嗯妈惦记!”亮叔拼命点着头,泪如泉涌,毕竟要离开爸妈,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熟悉的玩伴,熟悉的一草一木。催行汽车喇叭一次又一次响起,略带唦哑的“叭叭”声,将送别场景,引向了高潮。车已发动,起步的贯性将全车人摇晃起来,叔奶放声大哭,望着逐渐远去的卡车,望着儿子的越来越小的脸,在汽车飞奔时扬起的灰尘的掩盖下,儿仿佛突然不见了,叔奶的心一下被掏空,也随车影,去了远方。
据亮叔家人说,亮叔那年的兵,是去内蒙古。从蔡榨到内蒙古,是一段不寻常的旅程。
咱先说说那时的交通,按60年前后说。60年前,据先辈们说去趟汉口卖米,首先要准备些干粮(米巴巴或炒饭),头天一吃过午饭就出发,或走或推上一个独轮车,据说是《三国》里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发明的木流马 ,运送军粮的那玩意。走一晚上到麻城,第二天一早从麻城再坐船,快到次日下午才到汉口的龙王庙码头,卸货上岸,开始把带的米卖出去,换些钱和日用品,再原路返回。
60年后,黄陂的交通开始变得便利起来了。主要得益于京汉铁路的兴建,还有汉麻、汉宣公路的通车。沿途的谌家矶、横店、祁家湾、研子岗、六指逐渐与汉口打通了沙石公路交通。就算有可供车行走的公路,然而,路况又不好,沿途养路段的工人,24小时不睡,也只能勉强让道上的坑变的稍少一点。这样,无论是坐汽车,还是拖拉机,去趟汉口,屁股就要被颠簸成两瓣。
亮叔军车到了汉口的大智门车站,在一个据说是营长的总指挥的口令下,列队集合:“都有啦!听我口令,稍息,立正,讲一下!”大家都配合口令,统一立正。“请稍息!今天,吃过晚饭,我们就要从汉口出发,一路北行,沿途经过信阳、郑州、石家庄、北京、张家口再到呼和浩特为终点,请按来的车号站队,每车以连为建制单位,按照顺序,排队领馒头,稀饭,咸菜!”命令刚宣布,新兵们哪吃过那玩意,拼命争抢着,亮叔也早已饥肠辘辘了,随大流去抓摆在路边篾框里的馒头,拼命往嘴里㩙,并感觉馒头是啥滋味,上下颌快速地咀嚼着,胃蕾快速地提取味的信息。
连嚼带咽,几个馒头下肚,余味还在,可是,馒头已经没有了,亮叔不甘心如此有嚼劲的馒头,就这样快地下了肚,他想再次品尝有略带韧劲的有些甜味的馒头。他拼命反刍着胃里的碎馒头,直到口里,再重复一遍,如此反复,以加深对离开家乡的第一顿饱饭的印象……
五、风沙漠北
亮叔们的运兵专列一般在夜间行车,列车是烧煤的蒸汽列车,沿途需加煤加水给养,汉口起点,沿途经信阳、邯郸、石家庄、北京西直门、张家口、赤峰。沿途北方的房屋树木河流,于南方确实不一样,首先树种单一,远处的土秋灰蒙蒙的。还是十月,远远看去,三三两两行走的人们,都戴上了头巾,骆马车明显比南方多。
经过三天四夜的单调的咣当声、风景,已经不再好奇,没有好好申展睡眠的新兵们,疲惫不堪,东倒西歪地打着盹。列车不知不觉地悄悄停下,一阵急促的集合口哨,将梦中的新兵惊醒。“都起来咯,到了,下来拍队集合”。领队早已威严地立在赤峰站台中央,不远处,有十于辆卡车,整齐排在站外,车厢两边的红色布横幅,印有欢迎新战友,奉献青春守边疆的标语。那些卡车将要把他们拉回到各自的营房驻地。
亮叔所属部队的营区,位于内蒙古蒙赤峰市昭乌达盟巴林右旗剪草乡。营房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四周是围墙,围墙外都有条深沟,据说是为了防蛇防鼠。深沟搭上跳板,供人通过。内蒙气候非常特别:手先多风,一年两场大风,从春刮到冬。那地方的天气受季风影响,春秋季的风斗非常大, 但刮起来,可以说是飞沙走石,通常吧帐篷吹掉,风速可达8级以上。风带扬尘,裹携着风沙。不戴帽子和防沙套,是难行走的。昼夜温差大,晚上很冷,白天太阳出来又很热。蛇多,老鼠也多,还很大。草原食物匮乏,哪里有人,哪里就有食物,哪里就聚集老鼠,防之只是相对的,防不胜防。内蒙古不仅多风,还多冰雹,看着好好的晴天,不一会,就有可能来一层云,下空气强对流,下起冰雹来。冰雹除砸坏农作物外,还砸坏帐篷,砸死牲畜,主要是牛羊。
每遇此灾,老百姓就遭殃了,砸死的牛羊想往外卖,由于交通不发达,方圆几十里难见一个人,所以能卖出去的很少,吃又吃不赢,实在卖不掉的,送给部队吃,然后拿走羊牛皮。所以当地的老百姓很苦。
当地老百姓的饮食主要以乔麦、小米为主。由于天气冷,基本上不能种麦子和其他农作物,产量又低。能种这两样的,基本上都种上了,不能种的坡地种草,供牛羊吃,所以那地方是农牧混合。内蒙古最美的季节一般是春季和夏天,春有些好看的,生命力极强的野花,夏有绿草,候鸟,尤其是百灵鸟,各种鼠类,品种又多,都叫不出名字来,其中也有野兔。那的鼠不怕人,因为有人就有可能有食物。
当地每年必须防蛇防鼠,也会有鼠疫。据说解放前,那地方,一但某地方式鼠疫,就将某地派兵全部封起来,否则,任凭疫情泛滥,一个都别想活。当某地围起来时,一般自生自灭,都会死去。最后外面的人会用火将死去的,和未死去的活的动物,全部用火烧死,以断绝此疫。
在内蒙古的生活,最大的不便就是水。部队的生活用水,一般是靠马拉水,拉来的水,水又浑浊,必须放到一个水车槽里沉淀一段时间后,才可取用。
内蒙古民众生活,还有另外一特色,就是无厕所。人们要方便,就地在裂沟里拉屎撒尿。当地老百姓穿蒙古袍,岁地大小便,里面没有裤衩,一有问题要解决,直接蹲下,袍子自然成罩,起身离开,留下方便痕迹。
当然以情况,部队是不存在的,厕所是有的,但无水冲便池。好在因天太干燥,苍蝇、蚊子较少。
亮叔子新兵连,主要进行了一些部队常见的步伐训练,什么齐步、正步、跑步走,射击,晚上就是政治学习。亮叔觉得练的得最多的就是唱歌,因为那地方地广人稀,之有歌声,才让那地方感觉有活力。骑兵团的训练与生活区相隔很远,每年只能趁春夏之季,好进行后勤补给的情况下,才去驻训,一般呆半年,主要是避开大雪。一旦大雪封路,就只能靠马车进行后勤保障,那是非常危险的。驻训地在边境线附近,主要是随时准备跟苏联人作战。
新兵连一解散,亮叔就被分到一营炮连,连队有车马缁重,火炮,都是靠马拉。部队规定,新兵蛋子一般只能喂马、添料、遛马。
喂军马又相当有讲究,一般需要半夜得添料,吃完草料得遛马,因为马容易得肠梗阻。马必须半夜得吃东西,马一旭睡觉站着睡,不怎么睡,老睁着眼,警觉性特高,即使睡,一般也是眯着眼,马也天最少得遛两次,否则就会生病。而且喝水也非常有讲究。马如果趴下睡觉就完蛋了,要么是老马,要么是病马。
军马的火食费,比人高,马料有饲料、精料、添加剂。饲料有:青饲料、粗饲料、细饲料。精料有:黑豆、黄豆,花生饼、菜籽饼等。煮的一些豆饼有时还给些添加剂给马吃。
部队规定一年以上的兵,才可以骑马,骑马前,先要训练倒功,因为一旦从马上摔下,就容易赊胳膊断腿。掌握了着地仿佛,就能减少伤残率。训练有时在营区进行,也偶尔被班长带到外面老百姓能的驻地附近。
内蒙人的人见到人,就当跟亲人似的,见不到生人。一年到头就见不到什么人,见到就拉着你去他家喝酒当亲人一样对待。判断一个家庭有环境好坏,就看他家门口挂着晒的干肉,肉上面挂满了蛆,做出来给你吃,有一股哈拉味,难吃的不得了。
内蒙古人家家门口,都堆着牛粪,他们用牛粪烧水,做饭,牛粪是必不可少的燃料,如果谁动那东西,都会跟你拼命。
当地的女孩,一见到当兵的,就拼命的追。特别是内地来的战士,模样俊秀,白皮细肉的。都拼命的与你套近呼,搞对象想要嫁给你,好逃离那个鬼地方。
亮叔的班长,是个甘肃小伙,个虽高,却是干廋黄脸,肤糙,西北口音。亮叔到了部队,早就被同化为不算标准的普通话了,肤算白,模样有周正,先前那户人家的闺女,早就有想与班长叹恋爱的意思,大半年不见出营门,这次出来,带了一批这样的俊小伙,军装里正,又带南方口音,眼睛不再往班长身上瞟了,直勾勾地打量着量叔。亮叔久未出营房,对外面的世界,格外新奇,对当地的艰苦环境,早已适应。
结束新兵连后,还给父母通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汇报了新兵训练的情况,另外一封信谈到了下连队喂马遛马的情况。总之一切都好。书信的单程,足有两月,信中双方都报喜不报忧,各述思念之情。
亮叔心情不再郁闷,对自己的班长,百依百顺。训练吃苦,不讲条件,深得班长喜欢。
六、初坠情网
冬季的来临,给剪草营地带来了漫天飞雪,同时也带来了勃勃生机,营区不再仅仅只有单色的男人,家属的来队,开始个单调的营区增添异彩,剪草的兵,有北京来的、也有湖北的、陕西的,还有四川的。兵营文化,其实就是五湖四海文化,各地的风俗习惯,人的性格的差异,营区内发生的每一件事,扩散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因为兵营就是一盆洁净的水,稍有杂色,就全体被搅动的起来,对外界信息的闭塞,丝毫不影响内部小道消息的快速扩散,谁探亲回去了,休假几天,谈没谈对象?谁有收到信了,是对象的还是父母的,侦察的一清二楚。正如团长爱人和公主来队一样,全团都知晓。
亮叔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即使有性趣小道消息,也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势,亮叔不再只满足于当好一个兵,他想有所作为,从两个口袋,变成四个口袋。因为军马连的排长,个个趾高气昂的,稍有不顺心,就拿各班班长撒气,一撒气,就罚全排,围着操场场劲跑,指定跑够圈数,边跑还要边喊口号唱歌。部队的纪律是无情面可讲的,一人犯错,全体受罚,一人得病,全班或全排吃药。
今天的体罚,就是团里放电影。电影在团部礼堂放映,最前排中间位置,留给来队家属,当然也包括团长的婆娘和千金,可能是母女俩稍做打扮,服装亮丽的原因。
团长姓王,名新春,39岁,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毕业,先后担任机步连连长,107炮营副营长,炮营营长,装甲兵副团长。前年被交流至剪草,任骑兵团团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入团军政一把手的位置。他体态中等,微发福。风沙及强紫外线,早已将他的脸变成红黑色,表情坚定的职业军人。他人中宽平,法令宽深,威风起十足。家属是西安某医院医生,两年来一次部队,女儿芳芳18岁,刚被安排在西安某区某银行前台上班。
芳芳先前也来过爸爸的营区,那地方是呼和浩特的市内,条件比这好很多。每逢中午操练,晚起的家属无然陪伴,他们吃过早点,就出招待所散步。家属在营区走动,一般都会引起操练战士的注意,远远地观察。
那天团里通知全团看电影,就在阶梯结构的礼堂放映,战士们早早集合,列队进场了,全体刚坐稳,团参谋长就命令各营比赛拉歌。四个营第一轮军歌刚唱毕,家属们就三三两两从后门通道进入最前排中间位置,与战士们的区间物理隔离。坐在礼堂里的年轻战士,好久不曾看到异性了,不安分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评论着那位是谁的谁,哪个漂亮。。。。。团长婆娘和千金王芳格外打眼,因为有团长陪同,团长媳妇双排扣淡灰色列宁装上衣,下身穿灯芯绒库,黑色女式保暖靴,披肩中长发;王芳一身军干部服,没有领章。脖子上戴着一条精心勾制的围巾,还有一双羊绒手套,头发梳地光光的,一对乌黑的长辫顺垂于肩腰芯,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滴溜直转动,又由些闪躲的样子好生动人。又有些闪躲的样子,母女俩浓妆登场,顿时把堂内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起哄的“呕、呕、呕”声此起彼伏,有打手指响的,有吹口哨的,弄的家属们下不了台。
团长感觉手下的兵,有些过分,回过头,站起来对着全礼堂的带队主管,批评起来了。各营主管受批,就连忙转移视线,在各自的方队区域,指导保持秩序,由各营组织拉歌,以缓解混乱局面。亮叔有文艺细胞,是全营内定的拉歌指挥。亮叔在哪边指挥,一般哪边都会赢。拉歌有技巧,方队所有人,统一看指挥的动作和口令,有进攻,有防守,有激将,有后发制人。亮叔指挥,有专业指挥家的投入、专注、沉醉姿势优美的特点,他还有控场的能力,对方阵营的人员或指挥,往往因为他的控场能力,主动进入其设置的陷阱,等对方唱累了,喊哑了,亮叔再果敢出击,决胜千里。
亮叔连锁在的营,拉歌又赢了,他的指挥动作,吸引了家属观看区的每一个人,他姣键的身影,潇洒娴熟的节拍姿势,给现场啦歌的战士,包括家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团长早就知道军马连有这样一个有才的战士,总想找个机会,调入团部公务班。政治处主任也想调他进宣传科,因为亮叔有一手好的纲笔字,黑板报,宣传标语,公共广播,吸引一个强有力的多面手,亮叔是不二人选。
亮叔下连快一年了,班长为了稳定军心,跟排长提议,副班长人选,因为班里一直缺副班长。班长副班长,是基层部队的骨干,单依然是个兵,副班长,在亮叔眼里,不是你们热心。有去机关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前几天,团领导开会议事会,被公务员小张门外偷听到了。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和近水楼台,小张来军马连,偷偷跟亮叔透露风声,并索要烟抽,亮叔不抽烟,出于战友情和够意思,去团军人服务社,买了包瓜子送给小张,算是犒劳。亮叔心里有些兴奋,遛马的次数格外的勤了,因为他可能要与他平常保养的那皮黄鬃马,说再见了。他唱着歌,走起来半巅着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生亮!”一个银铃般的女性叫声,突然打断了亮叔的自我陶醉思绪,我不认识女孩呀!正犯疑,一陕北口音女孩,微笑着从马厩旁边的厕所横档墙窜出来,旁边还有公务员小张。亮叔的名字是公务员去团长家送饭送开水时,被逼问出来的,自那天礼堂看电影,拉歌一幕,给陕北丫头留下了深刻映像,丫头的少女之心,从此开始不平静起来。她开始在父亲处打听关于他的事,父亲怕影响不好,自己又是有首长身份,亮叔,毕竟是个战士,就不耐烦地搪塞爱女:“莫给我舔乱,这里是营区,以后再告诉你,我要开会”。
七、驻地换防
八、马背跌落
九、转业宜昌(企业内养)
十、遣送返乡(难以适应)
十一、兄弟失和(形如路人)
十三、滞留收容(多疾缠身)
十四、返回故里(穷困潦倒)
十五、再度容收(精神崩溃)
十六、抛尸异地(人生谢幕)
作者介绍:姓名:梅元贞,笔名 元杰。1966年10月生,湖北黄陂人,研究生学历。1986.9~2009.12年军队履历,原武汉军械士官学校导弹教研室教员。期间,获全军科技进步奖4项,核心期刊发表科技论文10余篇,全军科技进步三等奖4次,编导弹专业教材多部,约270万字,教学组长。2010.1~今,武昌区公安分局网络通信高级工程师,二级技术主任。获优秀公务员4次,个人三等功1次,文学爱好者。中国作家网上发表现代诗、散文多篇,文集一部;《如果》曾获“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获首届“文曲星”杯优秀奖;《圈套》、《爱的囚笼》、《心中的她》获兰苑文学优秀奖;写有中长篇小说四部,其中:中篇小说《细姐》、《小文》在中国创新文学网上发表,另有多篇散文、现代诗、古典文赋同刊发表。现为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创新文学网客座作家;作家文学社主编;武汉市黄陂区二程研究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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