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

                         卖牛

                         查楚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根据国家政策，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即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农户每家都要购买耕牛。

  刚开始几年，我家的农田耕作是雇牛，即按照耕作面积，年付雇牛租金。这样，平常不用放养牛，但是，一年下来，租金费用，给家庭造成很大的经济压力。所以，九十年代初，父亲在附近人家，购买了一头黄牛犊子。

  牛是有灵性的。早上，把牛放养山中，与本屋场牛群一起。黄昏，我家的牛也跟着牛群回家，刚到家门口时，小黄牛会“哞、哞……”地叫唤着，十分逗人喜欢。  

  一年后，小牛犊子慢慢长大了，肩负着我家所有耕田的耕作任务。小黄牛在父亲的训养下，耕作时，犁路稳，快步如飞，父亲经常夸奖，是家中宝物。父亲起早摸黑，带着它，到田间地头草肥的地方放养。

  2009年正月初，父亲的胃病复发了，我陪他到县城医院检查。胃镜刚做完，趁父亲没注意，医生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父亲百分之九十是“胃癌”，要及时手术、治疗，最好到省城医院复查一下。顿时，如晴天霹雳，这是无法接受的事实，意味着要失去尊敬的父亲，失去朝夕相处的父亲是多么痛苦。癌症是恶魔，夺取了多少人的生命……，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我慢慢缓过神，擦干眼泪，振作了一下，走到父亲面前说：“刚才医生说了，你是严重胃炎，这里的胃镜设备不清晰，建议到省城医院检查。”我望着父亲，满脸皱纹，面黄肌瘦，父亲一生坚强的性格，虽然，疾病缠身，还是精神矍铄。布满血丝的眼睛，可能是胃不舒服，没有睡好觉造成的。此时的父亲可能明白了什么，嘟囔着说，胃炎还要到省城医院检查，老胃病了，在这里拿点药回家，慢慢会恢复的。父亲坚决不去省城医院。他还说，省城医院那么远，到时候，家里面的牛还没有人放养呢。

  晚上，全家人给父亲做思想工作，最后，父亲还是同意了。到省城医院检查，与县城医院检查结果一致，住院，做手术。术后，医生说，十分顺利，比较成功，我们也就安心了。父亲术后第二天，我回家了，弟弟照顾父亲，父亲再三嘱咐，要把牛照看好。

  回家后，家中商议，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决定把牛卖了。

  我家的老黄牛要卖的消息，不胫而走，周边的牛贩子（专买卖牛从中牟取暴利者），一天有五六个人来我家，美其名曰：“高价收购”。

  牛贩子，年龄一般在四十岁至七十岁之间，能说会道。牛贩子在我家，围坐桌旁，用竹烟筒抽着“黄烟”，嘴里慢吞吞地吐着烟雾，边饮茶，边高谈阔论，有人高声叫喊着说：“现在你父亲身体不好，没有人照看牛，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再说，现在正是牛高价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听说，还后几天，附近有大老板要到淮北拉几车牛过来，到时候，牛一定会跌价。”氤氲中，他们满嘴黄牙，一个个阴阳怪气，怪笑着。

  父亲还在省城住院，卖牛的事，暂时不让他知道，免得他伤心，经讨价还价，老黄牛还是卖了。

  中午，老黄牛栓在门前的槐树上，躁动不安，围着槐树转动着，不时“哞、哞……”大声叫唤。也许，是这几天没有看见父亲喂养它 ; 也许，是这几天牛贩子围着它，评头论足 ;  老黄牛叫唤声，显得低沉而哀怨，眼角湿润了……。

  牛贩子在我家吃过午饭后，付款，他们把栓着的老黄牛牵走。在过门前的小桥时，老黄牛不肯走，只见，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用鞭子抽打着。突然，老黄牛双前膝跪地，二目圆瞪，喘着粗气……。也许，老黄牛是不愿离开养它这么多年的家 ; 也许，老黄牛是离别前，没能见到形影相随的主人 ; 也许，老黄牛跪地，是祈求上苍保佑父亲平安。

  父亲回家后，知道老黄牛卖了，情绪低落，我们劝他说：“现在时代发展了，农业都是机械化，我家的牛迟早都是要卖的。”父亲情不自禁，每天清晨都到牛栏门前徘徊。

  父亲经医嘱，去省城医院化疗了几次，同时，做生活上的调理，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父亲坚强的性格，战胜了病魔。

  也许，是老黄牛临走时一跪，祈求上苍保佑父亲平安无恙，康健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