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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洞瀑布的尴尬

作者:周国顺 阅读:19 次更新:2025-06-24 举报

响水洞瀑布的尴尬

作者:周国顺

有关响水洞瀑布的抖音,仅我所知就不下百十个。如今,响水洞瀑布在网络上热度持续攀升,声名远扬,可我却一直未曾动笔为它写点什么。

实际上,我对响水洞瀑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的外婆与三舅父住在蛮王坨,而响水洞瀑布就藏在蛮王坨的沟里。小时候,我常往外婆家跑,尤其是暑假,三舅母总会把我接到蛮王坨帮忙放牛,一待就是整个暑假。在那段日子里,放牛、割草、打猪菜、拾柴,这些日常劳作都与那瀑布相伴。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叫瀑布,只觉得大水从悬崖上倾泻而下的模样十分有趣。碰上大雨天发山洪,那轰隆轰隆的水声,就像天上在打雷。瀑布激起的水雾,大老远就朝着人扑来,寒意阵阵,让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当时的我满心疑惑,河沟里浑浊的洪水,怎么一挂到崖壁上,就变成了雪花般的白色呢?

那崖壁足有五六十米高,下面是一汪深潭。瀑布跌入潭中,水花翻滚,顺着谷底向蛮王坨坝上奔涌而去。暴雨倾盆时,蛮王坨坝上的消水坑根本来不及排水,整个坝上瞬间沦为一片汪洋,水深常常能达到四五米,一淹就是好几天。庄稼被浸泡在水中,有些年头甚至颗粒无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全国掀起“农业学大寨” 的热潮,治山治水成为重要任务。当时的联升大队(白果坝村的前身)党支部突发奇想,决定在瀑布外一千多米处修筑一道大坝,坝高与瀑布崖顶平齐,计划涝时蓄水,旱时灌溉农田。在那个没有机械,连钢丝车都稀缺的年代,一切全靠人力,肩挑背扛成了主要劳作方式。挖锄、薅锄、钢钎、铁锤齐上阵,全大队十三个小队,男女老少齐动员,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 “人海战术”。那时我不过十来岁,还在读小学,大队就组织我们去弄柴,为食堂准备燃料;割藤子,用来编制搬运石头的工具。闲暇时,还能看宣传队表演革命文艺节目,“好排长向白云,库不建成不结婚”“张万一,身有病,家庭事情不考虑,一心只想库建成” 这些台词,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当时的指挥长站在众人面前,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描绘着大坝建成后的美好蓝图:大坝蓄满水后,不仅能用它发电,让家家户户都亮起电灯,还能在库里养鱼,让大家都能吃上鲜美的鱼肉。电灯、鱼肉,这些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极具吸引力的词汇,瞬间点燃了我们的热情,满心向往,恨不得明天大坝就能拔地而起。

然而,一场斗争大会,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热情。那次,我去参加连队大会,没想到斗争的对象竟是我七十多岁的外婆。几个壮汉粗暴地将外婆揪进会场,她被掀翻在地,又被拉扯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模样,像极了样板戏《红灯记》里李玉和被抓的场景。我至今都不知道外婆究竟说了什么“反动话”,只知道她地主的成份,在那个特殊时期,被视为阶级敌人。多年后,我读何立伟的《白色鸟》,书中外婆为保护孩子,避免他们目睹自己被斗争的情节,总会让我感慨万千。​

仅用土石方筑坝,连水泥都没有,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实在天真得可笑。头年秋冬,大坝好不容易筑起十多米高,可第二年开春,一场山洪袭来,大坝瞬间坍塌崩溃,没塌的地方也到处是漏洞,根本无法蓄水。最终,这项工程不了了之,白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自那以后,我对响水洞瀑布满心抵触。我的一个老同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本县工作,每逢节假日,就喜欢带着妻儿到响水洞瀑布游玩,烧烤、野炊、戏水、拍照,玩得不亦乐乎。在我看来,这要么是矫揉造作,要么是刻意显摆。2011 年,修恩黔高速公路期间,一些老总也常常驱车前往响水洞瀑布,我还暗自嘲笑他们是 “平原上来的,少见多怪”。​

直到2015 年春,新成立的白果坝村支两委将生态旅游开发定为长期目标,我才开始重新审视响水洞瀑布。从那以后,只要有外来客人,无论是诗友、同事还是领导,我都会向他们介绍白果坝村的景点,响水洞瀑布自然是重点推荐对象。只要方便,我还会亲自带他们去观赏。我曾带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咸丰县委书记的秘书周铭波,以及咸丰县委常委、县人民武装部陈世锋部长去过那里,他们都对瀑布赞不绝口,认为在附近能有这样壮观的瀑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旅游资源。更令人欣喜的是,恩黔高速公路在这里修建的响水洞大桥,高七八十米,长一两百米,桥下宽阔的坪地,为游客提供了充足的活动空间。而且,响水洞流出的水清澈甘甜,是天然的富硒矿泉水。山、水、瀑布、桥梁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完美的风景画卷。​

我把客人游玩的照片、视频分享到QQ 空间、新浪博客、微信朋友圈,引发了不少关注。特别是做成抖音发布后,这个大众网络平台,更是让响水洞瀑布热度飙升。2019 年 6 月 15 日,恩施大自然徒步队六十多人慕名而来,可当时久旱无雨,河水干枯,瀑布小得可怜,有队员调侃说,像一个巨人站在崖顶上向谷底撒尿。还有一位从外地专程赶回来探访瀑布的美女,找不到地方,打电话向我求助。后来我看到她发的抖音,配文 “传说与现实的差距”,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了这两次经历,我变得谨慎起来。今年 5 月 3 日,白果坝村部分在咸丰工作的人员和咸丰作家协会部分会员一起返乡游览,原计划是要带他们去看响水洞瀑布的。4 月 22 日我们去踩点时,水量还很充沛,瀑布气势磅礴,我们还拍了抖音。可谁能想到,之后半个月滴雨未下,我预感不妙,河水枯竭,瀑布肯定惨不忍睹。于是,我临时改变计划,游完洞坎上古银杏群落后,就直接返回白果坝大洞与藏之堂老板座谈。但有几位返乡人员坚持要去看瀑布,我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前往。果然,河沟里只剩下细细的水流,悬崖上的瀑布如游丝般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我不停地向大家道歉,表达遗憾,可他们的游兴丝毫未减,纷纷脱下鞋袜,把脚泡在清澈见底的凉水里,直说舒服。杨元广还挽起裤脚,走到潭边,绕到瀑布底下让我给他拍照。我无奈地说:“只剩下一壁悬崖,有什么好拍的?” 他却不在意:“没关系,拍吧。”​

我把这次活动的照片做成抖音发到网上,没想到点击率一路飙升。不少粉丝向我打听地址,纷纷前往响水洞瀑布游玩,还拍了许多抖音。有人运气好,去的时候水量大,瀑布还算壮观;有人就没那么幸运,看到的瀑布几乎和一壁悬崖无异。不过,好在流水潺潺,潭水悠悠,大家依然玩得开心,关于响水洞瀑布的抖音在网络上四处传播。

随着瀑布名气越来越大,网上开始出现关于响水洞瀑布权属的争议。我们白果坝村有个嫁到宣恩的姑娘,跟我说瀑布是宣恩的。我半开玩笑地回应她:“你以前不也是白果坝的人吗?才过去几年,就和老家争起家私来了。”​

玩笑归玩笑,我私下认真了解后发现,瀑布的归属确实难以界定。瀑布下的河谷,北边山坡属于白果坝村,南边,包括响水洞大桥下的山坡则属于宣恩县黄草坝村。也难怪有网友在我的抖音里留下一首五言古风:“苍穹挂珠帘,一瀑牵咸宣。神笔描画卷,为民绣锦篇。”​

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毕竟我们不是神仙,现实中也难寻神仙的踪影。经历了这么多与响水洞瀑布相关的尴尬事,我也渐渐看开了。水量丰沛时,我们尽情欣赏瀑布的磅礴气势;水源枯竭时,就把那纤细的水流当作白练观赏。至于它到底属于宣恩还是咸丰,不妨用“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辩襄阳南阳!” 这句话来释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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