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老鸦坪的“巨龙”能否再度腾飞
被困老鸦坪的“巨龙” 能否再度腾飞?
文 / 周国顺
在白果坝与马河坝之间,横亘着一道高耸入云的山梁,险峻得仿佛连飞鸟都难以逾越。所幸,在黄家岩坎与高通子两座巍峨山峰之间,有一块约十来亩的坪地,形成了一处山坳。这山坳就像是上帝在造物时,察觉失误后随手撕开的缺口,为白果坝与马河坝留下了一条珍贵的通道。
这个山坳名为老鸦坪,至于它名字的由来,如今已无从考证。在这山坳之上,横卧着一壁龙背岩,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青龙,刚从黄家岩坎钻出,又要拱入高通子山中。传说这条“龙” 极为漫长,头在恩施,尾在黔江,每隔几座山便会现身一次,随后又隐入山中。据我所知,它在白果坝村寨顶卢家屋旁、寨顶通往谈家的路上,以及头庄村的大山罗都有 “现身” 之处。
龙背岩宽约十米,长约五十米,背脊呈瓦背形状,表面光滑平整,足以容纳百余人在上面歇脚。脊背两旁的岩楞呈不规则弧形,恰似龙的肋骨,形态惟妙惟肖。
从白果坝到马河坝的人行路,是来凤、龙山等地通往云阳、万县的茶马古道的一部分。在交通不便的往昔,这里是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陡峭的坡道上,全是由方块岩石铺就的石级,这些石块被无数行人踩踏得光滑如镜,能清晰映照出人影,如此景象,若非经年累月的磨砺,绝难形成。
直至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咸丰县的马河坝公社、龙坪公社仍未通公路。两地物资的进出,都依靠肩挑背驮,经由这条古道运输,白果坝则作为中转站,再通过椒石公路转运。
老鸦坪堪称制高点。从马河坝前往白果坝,需一路向上攀登,直至抵达老鸦坪,才算登上山梁;反之,从白果坝去往马河坝,一出门便是上坡路,同样要一直攀爬,到老鸦坪才算是登顶。正因如此,无论是从马河坝到白果坝,还是反向而行的客商,在爬完长长的上坡路后,都会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纷纷放下担子,一屁股坐在龙背岩上歇息。山坳之上,凉风拂面,鸟语花香,向南可眺望忠建河蜿蜒东流,向北能看见孟家坪稻浪翻滚,倒也有几分惬意。
在这样一处必经之地,自然少不了故事的发生。解放前,我的一位远亲身材高大、相貌威武,且胆量过人。一天晚上,他从白果坝赶夜路前往马河坝。走到刘家湾时,远远看见一个男子跟了上来,边走边大声吆喝,让我远亲等他一同前行。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远亲的后背升起。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而且那吆喝声飘忽不定,忽远忽近。从刘家湾到老鸦坪的这段路,古木参天,阴森恐怖。我那远亲表面上假意回应,脚步却不紧不慢。他深知自己遇到了“鬼”,必须沉着冷静,把握好分寸。
来到龙背岩,此地地势开阔,没有遮挡,便于行动。远亲挺立在岩上,握紧手中的葵花杆。等那男子走近,近在咫尺时,他反手一葵花杆扫向对方腰部。只听“呀” 的一声,那男子倒地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远亲举起葵花杆一看,哪有什么人,分明是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口中还在流血。为何要反手攻击?据说 “鬼” 属阴间之物,行事与阳间相反,只有反手一击,方能 “以毒攻毒”。不过,这说法其实有些神乎其神。我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经历。二十几年前,我在后山开完群众会,散会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我打着火把回孟家坪,走到大硝洞前,就听见 “哦”“哦” 的声音一直跟着我,听起来像人在吆喝,跟了我好几里路,直到吴家湾大岩头边,离家近了,声音才消失。我知道这是猫头鹰,这种鸟有追人的习性。
既是必经之地,老鸦坪自然也是战略要地。解放前,宋希濂部残余一部逃至恩施,打算经宣恩、龙坪,从白果坝向西逃窜。解放军决定在老鸦坪拦截敌人,将其就地围歼。于是,战士们在高通子半山腰挖掘了一溜半人深的战坑,坑内还有半坎,形如椅子,可供人坐着射击。战坑选址极佳,敌人要走的路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一旦露头,便无处可逃,而射击距离不足三十米,几乎是百发百中。
那时,我大伯父家就在老鸦坪,一连解放军驻扎在他家,我父亲为躲避战火,也住了过去。当晚,屋内灯火通明,一夜未熄。然而,直到第二天黄昏,阻击战都未打响。原来,宋希濂部残余在龙坪就已被击溃。就在解放军准备收兵时,一位路过的老乡告知连首长,高通子山顶的树林里有一队国民党兵,正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连长当即派两名战士前去,没多久,两名战士就像赶羊一样,将三十几个国民党散兵带了回来。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士兵没了斗志,便毫无战斗力可言。
老鸦坪曾经热闹非凡。除了我伯父在此建房居住,人民公社时期,茶元公社还在这儿建起了一个大林场,修建了好几座宽敞的木屋,甚至有三层木楼,四周设有杆栏。林场员工就有好几十人,后来又从咸丰县城下放了三十几位知识青年。这些知青带来了二胡、吉他、笛子、小提琴等乐器,还有羽毛球、篮球等运动器材。一时间,乐声悠扬,欢歌笑语不断。更令人欣喜的是,林场还经常放电影,附近的群众都会赶去观看免费的露天电影。那时我们年纪小,一听说有电影,兴奋得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我记得在老鸦坪林场看过《风暴》《南海风云》等影片。可惜好景不长,撤社变区后,林场便被拆除了。
我伯父家没住多久就搬走了,林场的热闹劲儿也没持续多久。至于还有谁在这儿建过房、安过家,我并不清楚。总之,在这儿居住的时间都不长,据说此地风水不佳,毕竟是建在“龙背” 之上,一旦 “龙” 发脾气,人就待不下去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经济飞速发展,公路建设日新月异。马河坝、龙坪相继修起了柏油路,从马河坝到白果坝也另修了水泥路,途经倒立坑和寨顶。曾经的人行路逐渐荒废,荆棘杂草肆意生长,几乎将道路完全覆盖,再无人通行,茶马古道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老鸦坪的田土荒芜,鲜有人至,龙背岩更是被杂草树叶掩埋,几乎不见踪影。它就像一条失势的巨龙,被困在老鸦坪。曾经镇守一方、声名显赫的它,还能再度腾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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