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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别梦寒

作者:宋元浩 阅读:49 次更新:2024-06-15 举报

【报告文学】

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第一场:“夜漫漫,路漫漫,长夜难明赤县天。”

 

【七律平水韵】

龙珠塔下涛声急,唤起工农热血流;

泥腿红缨山火旺,前方战败伟人忧;

倭兵压境拼生死,主席挥豪渡远舟;

暮霭沉浮寻远路,掀开黑夜觅新州。

注:119341010日,中革军委发布战略转移的第五号命令。当天傍晚,中央党、政、军三总部从江西瑞金的梅坑、云石山等地开拔,往西南方向突围——

    2广昌是中央苏区的北大门,战略地位至关重要。19344月,蒋介石集结11个师的兵力,兵分两路向中央苏区重镇广昌进攻。战役从410日打响至28日凌晨结束,红军最终被迫撤出,广昌失守。

    (烂笔头2021-6-17验,2024.5.28核)

 

今宵别梦

★宋元浩

A夜,走向何处

夜,它是什么?它是天黑与天亮之间的衔接。古诗曰:“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夜气清箫管,晓阵烁效原”。夜气者,冰清玉洁的心境也。

有人赞美夜,赞美它的纯净、安宁与静谧;赞美它的温馨、博爱与包融。可他呢,他讨厌夜,害怕夜的到来。夜会朦胧、消遁、包裹、毁灭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山、水、田、林、路,村庄,乡风,民情,以及那盘旋的雄鹰,高飞的大雁,和那悠然飘忽的白云,斑斓绚丽的彩虹……

夜,走向何处?它走向朦胧、走向黑暗、走向消遁、走向毁灭么? 抑或,它迈开稳健而坚定的步子朝着黎明前行?或者说它正在朝着照亮全人类的太阳奔跑?你瞧,它不是裹着夜色在燃烧么?

——队伍朝着西指的路标行进。他夹杂在队伍中,踩着身前同志的脚步,不暇思索而又无须思索地向前迈进。他和同志们一样,头顶红星帽,背床破棉被,斜挎米袋子,肩扛老式枪,脚穿稻秆编织的草鞋,别一顶防雨挡风的粗篾斗笠。他们去哪里? 为什么离开中华首府瑞金?“逃跑”?突围?战略转移?让红星走出死亡沟谷?还是保住革命火种,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把小鬼子彻底消灭干净?

哼,他们究竟往哪里走、朝着什么方向?到哪里去创建新区呢?同志们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事实上,他们当战士的向来不甚关心也无需关心这一问题。往常,队伍就是这样听从首长的指挥往前行进的。“一切行动听指挥”,则是他们遵循的“天条”呵!从南昌上井冈山,又从井冈山到瑞金,他们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么!?

夜,犹如阴霾一般迷茫起来,迫近起来,浓重起来;黑暗,随着夜气飘忽过云石山上沙沙作响的古樟、翠竹,飘忽过波光粼粼的绵江河,飘忽过嶙峋怪异层峦叠障的一座座灰褐色的石山,飘忽过暮色苍茫烟霞缭绕的僻野村落……节气过了白露,田野朦胧地发白。在这“抢秋抢收、不抢即丢”的日子里,宋代诗人(章甫)是否还在吟唱:“皇天无一雨,白露只明朝。世路多艰险,人心恐动摇……

在凝滞的空气中,他的脚步发出钝重的回声。随着向前行进的思绪,他似乎清晰地听到胸间那颗搏动的心跳。那指路的大熊星在哪?它和小熊星的车轴在滚动么?在这片古老而神圣的红土地上空,银河不就像一条闪光发亮的令人难以忘记的大路似的,横断过去?

此时,一缕缕抹不去的记忆,不由得翻腾在他的脑海,涌现在他的眼前。他是谁?他是“夜游神”还是“太阳神”呢?

嗨,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将领顾玉平【一】。他从瑞金的山旮旯里走出来,曾先后担任过周恩来、邓颖超的警卫员。在长征途中翻越夹金山时,因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邓大姐生怕他被丢下,就拼命地喊:小顾,快拉住马尾巴,千万不能坐下由此他走过了雪山草地。小顾个头矮小,可脑瓜子活络,聪明机灵,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就像连轴转的“小陀螺”似的。邓大姐说:“要不是小顾我早就没命了,是他搀扶我走出草地的”。

——当兵短短几个年头,恩来同志的日日夜夜,“朱毛”红军的日日夜夜,在“小陀螺”脑海里翻涌起深邃的印……        

B夜,漫延疯狂与罪恶

血战一星期!1934421日至28日,整整77夜,一个完整、漫长、漆黑而深沉的星期,它永远闪烁在中国工农红军光辉史册的扉页上!

红色首府瑞金,被丧心病狂的蒋介石调集的100万兵力团团地包围着。他们兵分东西南北四路,发动了第五次反革命围剿,妄图一举荡平中央革命根据地。北路军司令陈诚在“老头子”蒋介石的跟前声嘶力竭地高喊:“抽干塘里的水,活捉塘里的鱼”,“宁愿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

破晓,呼呼的北风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天上的星星稀疏且暗淡,可它们并不眨眼地放射出警惕的目光,窥视着漫延在这块红土地上的阴谋与罪恶。

漫山遍野的匪兵,漫山遍野的死尸,惹得漫山遍野数以万计的苍蝇,嗡嗡营营地朝阵地上猛扑过来。36架敌机就像一大群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的老鹰,在天上盘旋、俯冲,配合地上几十门大炮,朝着广昌战役主战场——浒湾的高虎脑狂轰滥炸。阵地上,只见尘土飞扬,热血溅地;山野里,硝烟缭绕,杀声震天。那个躲在“洋房子”里瞎指挥的军事高参——李德,在博古的陪同下骑着战马亲临前线指挥。李德“叽哩哇啦”地向红军指战员发布命令,翻译伍修权以流利的中国话表达他的意思说:“死守广昌”、“寸土必争”,实行“短促突击”,“御敌于国门之外”,和敌人“堡垒对堡垒”、“阵地对阵地”。为保卫红色中央政府所在地的瑞金,战士们勇敢顽强地和武装到牙齿上的敌人拼到底。打呀,打呀,同志们打得没有了子弹就用石头砸;战士们捡起敌人投过来的手榴弹把它扔回到敌阵中去。同志们边打边喊;“不死万万年,打死肚朝天”!是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红军指战员们一个个都打红了眼,他们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小陀螺”的乡友陈根宝,他作战勇敢,机智过人,是一位连续荣立战功的加强排排长。可没想到,高虎脑这场恶战,却把他所在连的140多人打得只剩下30多个人了。陈根宝的阵地上伤亡最惨,还能动弹的几个战士仍然咬着牙关忍受疼痛地操枪压制住敌人的冲锋。眼看敌人就要冲上阵地来了,陈根宝抱起捆扎好的几颗手榴弹,跃起身子,猛地扑向敌阵……轰隆一声,敌人倒下一片,陈根宝也倒在了死尸堆上。连里的炊事班长是他的老爸,50多岁年纪,身体很壮实。他连忙解下围裙,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操起梭镖,倏地冲上了阵地。他大声地喊道:“杀壹够本,杀两赚账!”正当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横扫砍杀敌人时,不料敌机一个俯冲,一梭子机枪弹把他撩倒在他儿子的尸体旁。紧接着,漫天飞落下泥土、石块,将他们掩埋……

阵地上,周恩来、朱德等红军指挥员,望着一座座雕堡、一道道战壕被轰塌,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死尸横七竖八,叠五搭六,他们的心情十分沉重。朱德总司令挥起右手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撤”!随后,他把目光转向周恩来动情地说:“我们再这样拼下去,红军拼完了,一切都完了!”望着身前这位威震八方的红军总司令,周恩来深有感触地说:“是呵,我们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被博古、李德幽禁在沙洲坝元太屋的毛泽东,当他听到广昌战役惨败的消息后,他“嘭”的一拳头砸在摊开地图的案桌上,那盏悬挂在窗棂上的半新不旧的马灯颤动着,豆芽般昏黄暗淡的灯光倏地熄灭了。黑暗中,毛泽东扯开湖南口音怒吼道:“他们这样瞎指挥,这块地盘就要被打光了!”

路呵,路在哪?中国工农红军的生路在哪??  

C话别,在夜的深处

夜,展开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僻壤乡野,吞噬着这方血泪浸泡的红土地。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仿佛散布着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孤坟鬼影……

此时,在于都县搞社会调查的毛泽东住处,周恩来告诉毛泽东有关中央撤出红都瑞金的决定。在留下的部分同志名单中,毛泽东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同乡,有战友,还有胞弟毛泽覃夫妇。

在夜睁着鬼魅般的眼神中,毛泽东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再说什么,可又冲口说出:“我请求组织上把秋白同志带上,他担任过党的最高领导,目标太大,身体又不好,他怎么能上山打游击呢?……

在长征出发前夕,毛泽东从于都县匆匆忙忙地赶回中央三总部的驻扎地——瑞金云石山,他专程看望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委员会教育部长瞿秋白同志。瞿秋白是1934年新年过后不久告别妻子杨之华,来到他渴望已久的“不可想象的天堂”——红色中央首府的。毛泽东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位中共党的高层领导,他为什么也被留下来了呢?

当时,瞿秋白仍然还住在沙洲坝下肖村一间狭小的平房里。毛泽东赶来时天色已晚,瞿秋白侧着身子躺卧在床上。只见那张破旧的长条桌上,一盏煤油灯“扑闪、扑闪”地亮着微弱的光。天阴沉沉的,夜色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一般迅速弥漫上来。

毛泽东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床沿,秋白翻转身子看到毛主席来了,他急忙坐了起来。他左手按住腹部连连地咳嗽,肩膀一耸一耸的,那件漂白色的破褂子紧贴着他那副病成腊鱼干似的背脊,不停地在抖动。他原本修长高挑的身子,此时似乎更加修长了许多。

毛泽东随手倒了一杯热开水递过去说:“秋白,近来你的身体如何?”说话间,一阵袭人的凉风呼呼地吹来,夹带起几片枯黄的叶子,将它悄然飘落在门外。

“哎,我这副倒霉的身子越到要紧时就越不争气,近些日子心口一阵阵地作痛。”秋白喝了一口开水后,他接着又说:

“润之,这次惜别,实在使人痛心。

他们好像划阶级成分那样决定走留的同志,凡是有过不同意见的人就等于领取了一张留守票,什么都不交待,前途莫测呵!”在毛主席的面前,瞿秋白同志坦诚地倾吐着自己的心里话,他们俩是从“南湖红船”上心贴心的走过来的。一路上的风雨雷电,似乎给他们俩许多共同的警示与教训,尤其在红色政权的建设上,他们有更多共同的见解和认识。

是啊,面对广昌战役的惨败,毛泽东、瞿秋白等中央首府高层领导人,有谁的心头不阴霾弥漫、乌云翻卷?瑞金,这个在国民党反动统治剥削压迫下的“国统区”,曾经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如今,已经构筑起铜墙铁壁、兵强马壮的红色中华。尤其第四次反围剿胜利后,中央苏区发展到了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建立了江西、福建、闽赣、粤赣4个省级苏维埃政权,共设有60行政县,总人口达435,总面积约8.4万平方公里。

毛泽东看着瞿秋白那消瘦的脸庞,以及那脸上泛起的层层阴云,他连忙伸出肥腴厚实的手,紧紧地握住秋白同志那双蜡黄枯瘦的冰冷冰冷的手,一股暖流立时在两位“巨头”的周身涌……宇宙洪荒,天地朦胧,谁主沉浮?

夜深了,夜沉了,草房瓦屋的四周一片寂静,世间的一切美的丑的,犹如昏死了似的悄无声息。秋白死死地攥住毛泽东的手不放,他喃喃地说:“你们走了,我只能听候命运摆布了!以后,我们还能相见吗?如果不能,那就永别了,永别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嗬,他多么豁达、深邃、朴质、坦然,那声音,那文字撼动了黏贴着红色标签的泥砖瓦屋,一颗中国革命的伟大心灵在搏动。

两位“巨头”缠绵而深情的生死话别,伴着浓浓的深秋夜雾,濡湿了一层微凉的红土,掺进了夜的深处……                

                           D夜,它在哭泣   

夜,多么糟糕的夜,多么可怕的夜!它吞噬、掠夺着一切:那光明,那红日,那绽放的鲜花,那潺湲的溪流,那委婉动听的鸟鸣,那搏动心际的欢笑……然而,他同时又扩张和放纵罪恶:那阴谋,那诡计,那纸醉金迷,那魑魅魍魉,那疯狂的杀戮、飞溅的血……

1934年,季节已过秋分,寒露即将来临。红色首都——瑞金,白天就像黑夜,黑夜更加深沉。国民党反动派在广昌战役的祝捷声中,更加不可一世地叫喊:“铲除共匪,剿灭朱毛红军!”他们有的滴血盟誓,有的祝酒高呼。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时候的蓝天、绿地、山川、河流,统统都变成他们的了。

然而,红土地是热的,穷苦人的心是热的。为了生存、自由、翻身、解放,劳苦大众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们的头颅、身躯,如磐石、似钢铁;他们的意志、信念,就像波翻浪涌的绵江河一样,澄澈明净,奔流不……

裹着迷茫的夜雾,挟着袭人的秋风,踩着斑驳的黑影,贺子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从云石山赶到下肖村贺怡的家里。

见到贺子珍来了,老爸贺焕文,妈妈温吐秀,妹夫毛泽覃和妹妹贺怡,他们纷纷围拢过来。贺子珍对着大家说:“泽东先走一步,他已经到于都县去了。组织上正式通知我随主力红军行动,小毛不能跟我们,只好把他交给你们照看了。”望着年迈的父母,望着忧郁的弟、妹,贺子珍声音哽咽地说:“父母年岁大,只能靠你们了!”她的喉咙里似乎噎着了什么,寥寥数语竟然显得那样的苍白与无奈。是呵,面对变幻莫测的乱世风云,面对骨肉分离的愁肠别绪,谁又能以更好的心态和语言来加以排解与诠释?!

走的要走,留的要留,一家人团聚散乱、生离死别即在眼前。老妈那松弛的脸庞上,爬满了条条明晰且深邃的皱褶,两行浑浊的泪从她昏花的双眼里涌了出来。她浑身颤抖地拉着贺子珍的手说:“孩子,你们去吧,当心泥泞坑洼、风雨雷电,你要照顾好泽东的身体呵!”老妈别过头去,她拢起衫袖擦去眼里止不住的泪水,嘴里吐出的声音近乎难以让人听清。她说:“什么时候再见了呢?”

是呵,什么时候再见?在哪里再见?还能不能再见了呢?在场的一家老小,有谁能解释得了?老人家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抖动;贺子珍哽咽着,她的心头在滴血。

萧瑟的秋风,摇撼着门前那棵如泣如诉的古樟树,摇撼着池塘岸畔的那株已褪尽了华彩的垂柳。忽然,“嗤”溜的一声,一只伫立在枝头上的“花胡翠”,划破雾雨迷蒙的空间,贴着池塘的水面低飞远去。

走了,妈妈就要走了。已经交到泽覃手里的小毛,他忽然扯住贺子珍的衣袖,箍着她的脖子,两腿一蹬地蹭出叔叔的怀抱,而把整个身子贴附在妈妈的胸前。

毛泽覃逗哄着小毛说:“好伢子,来,你听叔叔的!叔叔给你做手枪,糊风筝,叠纸鹤……”此时,贺子珍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情感,她呜呜地哭了。

面对此情此景,老爸贺焕文默然无声。他垂着头,弓起背,坐在破旧的竹椅子上,“叭哒、叭哒”地吸着已经熄火了的那杆竹根烟枪。

妹妹贺怡仿佛觉得自己的脑袋空荡荡的,她不知道中央苏区局发生了多么重大的事件,中国革命走向何处?红色根据地还能存在吗?面对即将离去的姐姐,他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们留下来的同志,又都做些什么呢?姐姐、姐夫他们还能回来吗?我们一家人何时再团聚?

贺怡挥起手来抹了抹自己那双圆圆的湿润润的眼睛,故作镇定且又充满祈盼地说:“分离聚散,这与月亮一样,缺了总是会圆的。”接着,她又说:“姐,你们放心地走吧,爸妈和孩子们,我们会把他们安顿好。”……

唉,这真是:“别恨离愁,满肺腑难淘泻。除纸笔代喉舌,千种相思对谁说”!

E光环,镶在夜的脖子上

是呵,那个时代的夜,那种岁月的夜,那些非凡的夜,冷凄、苦涩、沮丧、哭泣、愤瞒、激越;同时,它又以亢奋的姿态冲破迷茫,冲破黑暗,冲破沉寂,冲破死亡,从而迎接朝霞漫天、旭日喷薄东升……

忘不了呵,忘不了沙洲坝禾坑口的那位老奶奶,她拄着柚木拐杖,抹洒着浑浊黄渍的老泪,把她唯一的留在身边养老送终的第八个孙儿送上路程,并叮嘱他要像七个哥哥那样跟着“朱毛”红军打天下。呵呵,同一个模子里烧制出来的“八块红砖头”,由此统统地被衬砌进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铜墙铁壁中……据说,每当夜深人静、皓月升空的时候,当年“八子参军”的村头上,人们总觉得有一群年轻人纷纷赶来聚会,他们吟诗赋曲,猜拳行令,煮酒畅谈,舞蹈歌唱。

忘不了呵,忘不了叶坪东华山的那位贤惠温存、端庄大方的年轻媳妇,她在天还朦胧、地未苏醒的深秋三更天,趁早起来为谢家的“独根苗”丈夫送行。她捧着圆滚滚的腹部,攥住丈夫温热有力的大手,轻声细气地征询说;“你走了,你给孩子留下个名字吧!”丈夫倾身贴紧妻子那高高隆起的胸脯,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圆球一样的胎儿,他的脸上泛起欣慰、喜悦的形色。他为自己与妻子奇迹般的创造且即将赓续红色基因而庆幸与自豪。他环顾朦胧中的四野,眼睛落在了脚下远去的路。他亲昵地说:“生男叫秋生,生女叫秋月。”妻子眨巴着大眼睛,她牢牢地把“秋生”、“秋月”的名字记在心里。哦,她听说了,那太阳山有许许多多“金元宝”,厓的丈夫就是跟着“朱毛”红军去开采的哩!

19341010日,夕阳西坠。夜幕,模糊了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河滩,路边的田野,身后的村庄;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昂头挺胸地展开有力的翅膀,它们朝着岚山那边的天尽头幡然高飞。听,天际间不时传来一声声高亢而劲健的雁鸣:“嘎——,嘎——”,仰头望去,风起云涌,万马奔腾,山呼海……

江西瑞金,云石山。暮色苍茫,石山巍峨,翠竹依依,古樟沙沙。中央苏区三总部和主力红军,在近乎无声无息的气氛中运动着:他们出征了,上路了,高飞了,远去了!“该走的”走了,“该留下的”留下了,“不该留下”的也留下了!村头,道口,山岭,小路,各式各样的箭头、路标,一律朝西,奔赴于都河畔集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毛泽东走了!中国工农红军走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乔迁”了!他们背负着中国革命的命运、理想、前途和重托,远征西去!

——“小陀螺”不停地朝前走着、走着,他走在队伍中,夹杂在西去的铁流中。他们走向何处?在哪里歇脚呢?他不知道,同志们不知道,队伍也不知道。然而,队伍晓得,同志们晓得,他也晓得:他们走出了、挣脱了那场缠绵的倒霉的怨恨的毁灭的噩梦!他们越往夜的深处走,就越能走到梦的那头,从而迎来新的一天,迎来那光明、那红日、那灿然怒放的百花,那奔腾翻滚的江河,那凤凰高歌的春天,那撼天动地的欢笑!

天和地在寂静之中,山峦、草木、鸟雀、河川在寂静之中。子夜时分的秋风沙沙地吹来,掠过面颊,钻入衣领。他听到队伍一阵阵“嚓嚓”的脚步声,以及自己随着队伍行进而搏动的心跳……“小陀螺”深信:夜总是朝着太阳奔跑!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小陀螺”总觉得脚下的路渐渐地变得宽了些,由原来巴掌大小的曲曲弯弯的牵衣拖腿的草丛小路,变成了肩膀一样宽大的干爽清晰的乡人往来的便道。一道薄明的光束,恍然间从背后斜照过来。

他回首望去,那绚丽灿烂的朝霞抹上东方的天际,那远远近近的景物犹如挣脱出夜的梦呓般的羁绊,纷纷地苏醒过来;它们昂起头,挺起腰,直起身子骨,沐浴在透明洁净的晨露中。霎时,那轮红彤彤的太阳,跃上山岚,冉冉升……

                                    马年深秋草于聚揽阁,鸡年春节二稿于天字地三里湾。

                                                                                                                                                            烂笔头2023-3-8于“鸿博台”/ 2024·6·157065字符。

注释:

    【一】顾玉平,江西省瑞金县人,解放军高级将领。19335月加入*,19338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长征。历任分队长、区队长、中队长、军通讯科科长、川北军区司令部通讯科长、南充军分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荣获八一奖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88年被授予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军区四川省军区南充军分区原副司令员顾玉平同志(副军职待遇),因病于2005312日在瑞金逝世,享年9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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