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秦勇长篇历史小说《大唐良相李吉甫》

虚实之间宏大博弈

   ——读秦勇长篇历史小说《大唐良相李吉甫》

     □周鹏程

          一

这是一部文字潺潺如流水的作品，在作者抽丝剥茧式叙事行文里，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梦回到唐朝“安史之乱”后的近百年中唐时代，聆听扣人心弦的故事，观摩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大唐帝国，或许我们并不陌生，但提到历史人物李吉甫，未必所有人都熟知。这，需要品读作家秦勇的长篇小说《大唐良相李吉甫》。

唐朝宰相李吉甫（758—814），字弘宪，赵郡赞皇（今河北赞皇）人，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地理学家，辅佐唐宪宗李纯开创中唐“元和中兴”，封赵国公，被誉为“元和名相”，其所著《元和郡县图志》，开创了中国地理总志的先河。元和九年（814）李吉甫病逝，享年57岁，追赠司空，谥号“忠懿”。

“一生韬略兼文武，三代衣冠辅圣明。”李吉甫一生心系国家，襟怀民生，铁腕削藩，打击宦官，选贤任能，裁汰冗官，巩固边防，复兴大唐，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彪炳史册。

允文允武允复兴，立德立言立国功。这，就是李吉甫。

                            二

历史小说最难定夺的是写谁。

作家秦勇为什么选择李吉甫这个历史人物来书写？此之前，他写过一本历史长篇小说《大唐廉相陆贽》，获得了第九届重庆文学奖，好评如潮。无独有偶，该书讲述的也有宰相陆贽的人生经历。有道是冤家路窄，风水轮流转。陆贽时任宰相时，李吉甫被朝中小人诬告，被贬为明州长史。后来陆贽遭到裴延龄的构陷排挤，被贬谪忠州。裴延龄欲加害陆贽，便起用李吉甫为忠州刺史，妄图李、陆互斗，实现一箭双雕。在看似一场复仇计划即将完美实现的时候，故事突然反转。在李吉甫之子李德裕的提醒下，李吉甫不记前仇，仍以宰相之礼节对待陆贽，与他相处甚欢。陆贽起初感到羞愧恐惧，后来逐渐与李吉甫结为至交。《大唐良相李吉甫》第六章生动地讲述了李陆“置怨结欢”这则流传千年的故事。

一段“宰相肚里能行船”的人生佳话，便是源于中唐两位名相陆贽、李吉甫在忠州一笑泯恩仇、同心济苍生的真实写照。

于是，我不得不说一说忠州（今重庆市忠县）。

忠州，位于长江上游、三峡腹心地带，其州名系贞观八年唐太宗李世民所赐，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以“忠”字命名的州县城市，历史悠久，人杰地灵，巴蔓子刎首留城、严颜“宁可断头也不降”的忠义精神，在这片土地扎根、开枝、散叶。

忠县是秦勇的家乡，他生于斯，长于斯，居于斯，矢志不渝地挖掘、传承忠州历史文化，是秦勇一直坚守的文学情怀。唐朝名相刘晏、陆贽、李吉甫和诗人白居易都曾在忠州为官恤民，世代百姓敬称为“唐代四贤”。秦勇在完成历史长篇《大唐廉相陆贽》之后，继续深挖“四贤”之李吉甫的传奇“贤事”，在繁重的公务之余披星戴月，用心用情写出这部三十余万字的新长篇，可谓比肩齐声的“姊妹篇”。

当今世界风云变化，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赓续李吉甫的家国情怀、民本思想、兴邦智慧他优雅门风，心怀“国之大者”，力促和平统一，天下大同。或许，这正是秦勇呕心沥血创作这部历史长篇的内核意义所在。

                              三

历史小说最难把握的是实虚。

“实”与“虚”的尺度和节奏把控。实，就是指传记小说里的历史事实。小说讲述的“那段历史”本身是存在的，大是大非早已盖棺定论。虚，就是指小说的虚构。小说就是编故事、讲故事，不论何种方式讲述，最终目的还是讲故事，如何讲好故事，小说家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秦勇在充分尊重历史的前提下，进行了大胆虚构。李吉甫其人其事其功，《旧唐书》《新唐书》《全唐诗》等均有记载，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早已固定，原则性的大事大非根本不能虚构。只能在“大事的背后”和“小事的细节”上做文章，讲好人物主角李吉甫的故事，秦勇将自己置身于中唐历史场景中，做到了“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小说共十章四十五小节，故事连贯，细节缜密，虚实评述把控得体。当我读到第八章“首度拜相”一节时，着实体会到了秦勇驾驭历史小说的深厚功力。

小说如此描写当时的情景：正月里的翰林院外，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处处犹如琼雕玉砌一般雪白而澄澈。屋里一大早生起了红红的炭火，李吉甫泡好的一壶四明山茶，正散发出一缕缕氤氲的茶香。不过，但阔大的内廷供奉之所里还是让人感觉得到春寒料峭般的丝丝凉意。圣上御笔的黄宣徐徐展开后，李吉甫半世漂泊的手在微微颤抖，三个淡墨正楷的名字映入眼帘——武元衡。看到武元衡名字的那一刹那，李吉甫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欣喜又惆怅，既羡慕又失落......

这时，李吉甫并不知道“好事已临”，任命他的宰相诏书“近在眼前”。

裴垍走到李吉甫的案前，一边小心翼翼地搁下诏书，一边啧啧赞叹李吉甫起草的诏书《授武元衡门下侍郎平章事制》好文章、好文章。李吉甫起身拱手相迎，他的目光倏地扫过桌上的白麻诏书时，他惊诧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俊逸的名字——李吉甫。巨大的喜悦如同旭日的光芒，瞬间溢满李吉甫的心胸肺腑。他立时气血上涌，心境一阵震荡，眼眶里顿然泪花闪亮。李吉甫一把抓住裴垍的手，神情激动地说：“吉甫漂泊江淮十五载，穷困谪迁，未曾想有朝一日会当上宰相！”那微微颤抖的语调之中，混合了多少沧桑翻覆后淘来的一脉久违的喜悦……雪霁晴日，晨曦的第一缕红晖照射进翰林院里，给李吉甫暗红的案几镀上了一片耀眼的金红，也给桌上的《授李吉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制》抹上了一层绚丽的光晕。

……这些段落的细节情节颇为精彩，环境描写、景物描写铺陈渲染，动作描写、语言描写生动形象，神态描写、心理描写到位传神，情节悬念设置引人入胜，人物形象刻画栩栩如生，将李吉甫复杂真实、起起落落的心理拿捏得细致入微，也将人性的真实表露无遗，让沉睡的历史人物醒过来，鲜活地站在读者面前。

                           四

历史小说最难驾驭的是结构。

秦勇连续推出的这两部长篇都非平凡之作，有其独特的历史史观和人格高标，有其浓厚的史学功底和驭文章法。《大唐良相李吉甫》的结构宏大，贯穿了“安史之乱”“四王二帝之乱”“二王八司马事件”“西川兵变”“淮西谋独”“牛李党争”“武元衡被刺杀”……等重大历史事件，尖锐的矛盾、倾扎的恩怨和忠奸善恶的斗争，都在小说中有的放矢地布局、解局和结局，真相一一水落石出。

这部小说的结构布局，体现的是一种“形散而神聚”。作者始终抓住李吉甫这个主角，抓住李吉甫铁腕削藩、复兴大唐这根主线，像串联珍珠一样，将李吉甫出生赞皇、成人之礼、门荫初仕到靖难奉天、谪迁明州、忠州刺史再到翰林学士，最后两度拜相开创中唐“元和中兴”盛世的丰功伟绩和官场浮沉串在一起，或点面交替，或铺陈转换，或抑扬顿挫，始终一气呵成。

读完这部小说，发现其中出现的很多历史人物，都是我们耳熟能响的名人“大咖”，比如王维、武元衡、裴度、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韩愈、牛僧儒等等，他们连接起了中唐一个又一个众说纷纭的历史事件，反映了“安史之乱”之后李唐王朝由盛转衰退的社会矛盾和历史沉疴，从而全面立体地展现了李吉甫心怀天下、忠君为国、复兴民族、悲悯苍生的家国情怀、浩然正气和“忠懿”美德。

正如清华大学博士生导师谢思炜所说，秦勇以敏锐的视角、辩证的历史观，深挖历史事件背后的真相，深挖人物命运背后的故事，深挖人性善恶背后的面孔……这些“背后”常常让人眼前一亮或是豁然大悟。的确，秦勇这部长篇小说，让我眼前一亮的地方还有很多。

“正是北州梨枣熟，梦魂秋日到郊园。”在历史浩荡的烟云中，我们大抵都是背离故乡之人。李吉甫这首诗和这部书，让我真正懂得了中国人的家国情怀。

                               2023年7月2日于渝之西郊

周鹏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作协会全委会委员兼报告文学创委会副主任。曾获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重庆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