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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传

作者:人雨而 阅读:104 次更新:2024-01-25 举报

绰号比正宗的大号还彰显,也是常有的事。旺庄很多人不知道山保,可没人不知道流氓。

  山保五十七岁了,外表没有一点流氓痕迹:身不蛮,衣不怪,发不长,眼不凶,肉不横,一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而且还是一条独臂,想耍流氓也先天不足,怎么偏偏就成了流氓呢?而且还是旺庄响当当的流氓。

  这得从三十年前的流氓故事说起。

山保所在的旺庄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山腰上稀疏地坐落十几户人家山田贫瘠,勉强度日山保经常埋怨祖先的愚拙,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来定居,还祖祖辈辈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张山保总是不满村里的山路除了羊肠小道还是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连个排子车都无法张山保28岁了,没出过山村。据说去城里一趟要花不少钱,他没有那么多钱。

  张山保更不满爸妈给他起的这个讽刺十足的名字。陈旧的山村只有空气是新鲜的,连山村里的娃娃,也是同一个接生婆接来的,难产和夭折时有发生。张山保出生时,为了获得山神的保佑,取名张山保,隐含“仗凭山神保佑”之意。谁知这大山竟然不保,张山保十岁时到山上玩耍,竟然从山顶摔了下来,变成了独臂。张山保说,仗山保,仗山保,山对我一点也不保。就因为这独臂,连一个说媳妇的也没有。

  张山保再也不想呆在山里,梦想山神的保佑了——取不上媳妇是最丢面子的事——他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他向爸爸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爸爸就说,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还是一条独臂,能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一天,一个村民从城里打工回来,在街上把城里吹得天花乱坠,说城里的大街宽着呢,房子高着呢,车多着呢,人挤着呢;城里想买什么有什么;到晚上满街都是灯;城里的女人什么都敢,夏天露着白白的大腿在街上走……张天保越听越入神,他决定抽空一定到城里去看看。

  张山保听人说,到城里一趟得五十块钱的花销,他终于攒够了。

  这年的夏天,张山保终于走在了城里的大街上。眼前的景象他真的目瞪口呆了。娘的!路真的这样宽,人真的这样多,房子真的这样高,商店里的东西有很多他连见也没有见过。有一条街上,买什么吃的都有,那是在村子里偶尔才能吃到的美食;衣服、袜子挂的满街都是;有的女人真的露着大腿,裙子短的屁股都快露出来了;还看到一个女人眼遮毛长得好长好长,眼帘有一圈好看的黑带,那嘴是鲜红鲜红的……他想:城里人长的也和村里人不一样。

  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转在大街上,城里连一个茅坑(厕所)都没有,难道干净的城里人连屎都不拉吗?他早就有了尿尿的意思,可又不好意思去打听。他不得已问了几个城里人,奇怪的城里人竟然不知道茅坑在那里。他不相信城里人不用茅坑,一再寻问,终于有个人告诉了他茅坑的地方。可惜那人只是向北面指了指。他顺着指的方向走过去,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茅坑,倒是见到很多人在那里排着一列长长的队列。他忽然脑子一亮,想到,大概这城里人多茅坑少,是要排队尿尿的。他就站到了队列的后面。依次前进,看到一个窗口,还见每人掏钱买了一张四方形的纸条,听人说这是买票,一张票三块钱。他想城里人尿尿还得买票,要放屁是不是也得要钱啊。他见别人买上票进了一个大房子,房子两边还有人查票,他也把票拿出来走了进去。

  这大厅好大好大,里面黑咕隆咚的,还放着音乐,里面放着一排一排的排椅,排椅上已经坐了很多人,而且男的女的、大人小孩都坐在一起,唧唧嚷嚷的。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这人为什么都不进茅坑呢?他想看看在说。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有一个女人过来说这是她的座位,女人看了看他的票说他的座位还在前面,他才知道这票上还写着指定的位置。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见没有人去尿尿,他问身边的一个男子为什么都不去茅坑,男子说不知道。他想:难道这不是茅坑。他忽然想起别人说,城里还有专供男女在一起做哪些事情的地方——难道到了这种地方。在房子里呆久了,已经能够看清一些东西。他左顾右盼地看了一阵,发现有一对青年男女同吃着一块冰糕,还一替一口地吃,他更加断定这是男女一起干坏事的地方。他想既然是这种地方,到那里都是可以尿尿的。他实在有点憋不住了,自己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尿尿,他就走出来希望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他走到最边的一个墙根小道,认为这里比较合适,看看周围也没有女人,就解开腰带尿起尿来。正在痛快,谁知恰巧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见他在偎着墙根对着自己小解,就惊叫起来,“抓流氓!抓流氓!”,这下子他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就听到有人喊:“打他!打他!什么东西!”这时两个警察也跑了过来,架着他把他架到了一个屋子里面。

  屋子里摆设简单,靠墙一个办公桌,办公桌对面一个排椅。这样审讯台和被告席就都有了。

  审讯台上的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山保。”

  “哪里人。”

  “大峪乡旺庄的。”

  “年龄?”

  “二十八。”

  “婚否?”

  “不知道。”

  “你不知道娶媳妇了没有?”

  “没有。”

  “知道你也没有。”又说:“张山保,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对女人耍流氓,你真是色胆包天了!”严厉地。

  “我没有对她耍流氓,是她瞎喊的。”

  “张山保!你裤子都解开了,还不是耍流氓啊!如果不是有人看见,你还不知要干出什么勾当呢!”

  “我解开裤子是要尿尿,不是向他耍流氓。”

  “尿尿到厕所去,见了女人你尿什么尿。”

  “我真的是尿尿的,我找不到茅坑,我不是想耍流氓,你看我还买着票呢。”说着就把票递了过去。

  警察听了更火了,一拍桌子说:“张山保!有票怎么了,有票是让你看电影的,是让你耍流氓的吗?”

  张山保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许多,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在电影院。张山保头上的汗便涔涔的流了下来。他感到又羞又怕。他只有低头认罪了。他沉默了,不再发一言。

  一会儿,警察拿着一个半米见方的纸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挂在张山保的脖子上。张山保一见这阵势吓得魂魄出窍,他知道这是叫他带着牌子去游街。他虽认不得字,也能猜出了这牌子上写的什么。他惊慌地跪在地上向警察连连磕头,说:“我不是流氓,是文盲,你们就绕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千万不要让我去游街。”

  警察看他态度诚恳就饶了他,当天开着车把他送到了大峪乡政府——旺庄的路进不了车。乡政府把他送到了旺庄。从此张山保便成了近寨远村大名鼎鼎的流氓。

    

  后记

  回村的张山保十分羞愧,好长时间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几次对爸爸说到城里闯荡,爸爸都以他独臂为由,死活不同意。

  终于又一天,张山保离家出走了。他爸爸也知道他上城里去了,也没有去找他。他爸爸知道他在家里也很不开心。

  张山保进城后,先给一个姓章的打工。姓章的是一个摆地摊的,卖改锥、插头、插座、电表之类的电器。后来张山保自己也摆了一个地摊,没几年又开了一个门面,现在搞起了电器批发。

  九十年代,柏油路开到了旺庄,越来越有钱的张山保又购置了一辆客车搞起了客运。

  山村在渐渐解放,愚昧在渐渐消隐,意识在渐渐开放。熟人见了张山保仍然把他唤作流氓,此时张山保总是灿然一笑。张山保早已不再为流氓的名誉而羞愧了。张山保的“流氓”早已像一个误解的词语,彻底改变了它原来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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