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的味道

　☆张朝金

作者生活照

　　小时候，我们家人口多，是村上有名的“超支户”，一家人眼巴巴盼着自留地能够产出更好的收成。父亲使出浑身解数，细心侍弄二分薄田，想让它多产多出。父亲选种产量最高的红薯、洋芋和萝卜，精耕细作，间苗除草、灌溉施肥，像呵护儿女一样，细致入微地伺候每一株苗苗儿，不让它们冻着、晒着，渴着、饿着，盼着它们能够茁壮成长，结出硕果，给日子带来希望呢！

　　发小愚儿兄弟姊妹七人，五个姐姐相继出嫁，三个硬劳力养活一个碎娃，日子过得宽裕。他家自留地全种了娃们爱吃的黄瓜，绿莹莹，水汪汪，清香扑鼻，非常馋人。

　　全村“超支户”居多，唯有愚儿一家是“结余户”，自留地尽种了黄瓜，我们只有眼馋的份儿。他经常举一根儿滚圆而又纤长的黄瓜，在我们面前晃悠。近前，炫耀似的大口“嘎嗞”一声咬开，脆生生嚼着，满口满唇的汁液和清香，很是得意，引得娃们一汪一汪的口水。

　　愚儿是幺儿，打小娇生惯养，古怪精灵，养了一身的臭毛病。小小年纪为富不仁，喜欢恃强凌弱，戏弄穷孩子。大概是太过“灵精”的缘故吧，父母反其道而行之，为他起了“愚儿”小名，想压一压他的戾气。

　　愚儿手里有黄瓜，心里有底气，娃们都刮目相看了。没骨气的孩子纷纷巴结逢迎，待若“主子”一般，想祈求一口黄瓜解解馋哩！有的媒婆似的，甜舌头甜嘴儿，净说一些甜言蜜语，以讨得愚儿开心；有的保镖似的，虎虎地围着愚儿寸步不离，又是吆喝，又是开道，盼着“小主子”能够打发一口，尝尝滋味；有的小太监似的，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担心没有他的瓜屁闻了呢！

　　愚儿愈发跋扈了，小皇上似的，绝情的就像心理扭曲的“地主老财”，连同手中的黄瓜把儿也不肯施舍给眼巴巴盼着的小伙伴儿。每常吃到瓜把儿时，总要乜眼瞧瞧，看看那个“哈巴狗”尾巴摇得最欢。然后，“嗖”一声，顺着“摇尾巴”的方向抛出去，受宠的那位欢实地奔黄瓜把儿的方向追去，慌不迭捡起，在衣袖上蹭蹭，一口连瓜蒂吞了下去。顿时，愚儿欢喜得狗咬尾巴似的原地转圈儿哩！偶尔，愚儿心情不好，一甩手将瓜把儿丢弃至粪坑里，引起大伙儿一片唏嘘和公愤。

　　我气不过，回家选了一根儿白生生的萝卜，削得仅剩黄瓜粗细的心心儿，白白的，水水的，嫩嫩的，远比绿不拉几的黄瓜好看，也比黄瓜的水分充沛。

　　奔出院门儿，我特意把萝卜举过头顶，挤到愚儿面前示威，夸张地响响咬了一口，手心手背的萝卜汁儿，湿漉漉地现眼，似抗争、似赌气。末了，响亮地“哼”一声，扬长而去。

　　伙伴儿们觉得不解气，密谋着夜袭愚儿黄瓜地。没成想，一条老黄狗挡住了去路，一场阴谋破灭。

　　后来，我们挖空心思研究战法，对付老黄狗。相继采用调虎离山：一组引开老黄狗，一组袭击黄瓜地；声东击西：东边儿喊打，西边儿暗偷；顺手牵羊：佯装路过，队前掩护，队后趁机下手……，均告失败。任你千条记，老狗一条主意：“死守”。我们技穷，只好望黄瓜兴叹！

　　不久，改革春风送来“包产到户”，《在哪希望的田野上》唱响了一个时代，大人们返老还童一般焕发了青春，尽情地在承包地里挥洒汗水，一个赛一个地创造奇迹。娃们高兴极了，总忘不了一遍遍提醒大人：种黄瓜，种黄瓜，记着种黄瓜哦！

　　家家科学耕种：水田了种蔬菜，川地里种粮食，坡地里种瓜果，庭院养家畜，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种黄瓜，父亲更为上心：种子入土，父亲如同照顾刚刚临产的小羊羔儿，一夜一夜守在地里。太阳落山的时候，定时给沉睡的种子盖草、浇水；东方泛白的时候，按点儿给苏醒的种子“掀被”、透气。约莫过上三、五天，小黄瓜破土出生了，嫩绿嫩绿的。一颗颗小苗儿倔倔的、急吼吼地拱出地面，拼命昂着小脑袋，贪婪地吮吸着新鲜雨露和氧气。

　　半月光景，小苗儿伸展了腰肢，伸长了无数条胳膊，比赛似的撒着欢儿往上攀爬，仿佛要伸向天空，简直是欲罢不能了。转眼间，一朵朵嫩黄嫩黄的小花儿绽开了笑脸，继而，一根根小黄瓜出世了，浑身的刺儿，傲然不屈。

　　“瞧，我们家的黄瓜藤比我高了。”

　　“看，我们家的黄瓜花儿开满园了。”

　　“我们家的黄瓜一扎长了呢！”

　　“我们家的黄瓜一把粗了哩！”

　　小朋友骄傲的显摆自家地里的黄瓜与众不同。各家地里的黄瓜苗儿似乎懂得了小主人的心思，不分昼夜地攀爬、攀爬、攀爬，想拼命地开更多的花儿、结更多的瓜儿，欲补补小主人这么多年的缺憾。

　　端阳节前后，第一茬儿黄瓜下架了，吃胡叶粽子、喝雄黄酒、就凉拌黄瓜。这个端阳节，我们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有滋味。

　　【作者简介】张朝金，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

吃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