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书

　　文/张朝金（陕西）

作者采风照

　　我从小羸弱，没有发育健全似的。个头比同伴矮了一截儿，力气也小了许多，常常被玩伴欺负。掰手腕掰不过人，摔跤摔不过人，单膝顶牛（一种游戏）每每败北，任人体罚，非常痛苦。见过世面的父亲，常常教育我，说：“力小被人欺，心灵有人依。”还说：“要想不被欺，全得靠自己。”又说：“只有够聪明，才会不被欺。”慢慢的，我爱上了学习，想让自己“够聪明”。

　　幼时，懵懵懂懂。只是出于好奇，我喜欢看小人儿书（连环画），还喜欢瞅满墙花花绿绿的报纸。如同娃娃抓周那样，专捡自己喜爱的东西。天下父母都盼着儿女能够成龙变凤，往往寄予抓周，却常常事与愿违：父母满怀希望递过一支笔，盼着孩子成为吃“轻省饭”的文化人；又在身边摆放了算盘、粉笔和钱币，想让娃儿将来摆脱“修理地球”的命运，能够成为掌柜、先生或有钱人。没成想，娃儿“不争气”，却拂了父母的美意，反被最熟悉的、父母梦寐以求想甩掉的锄呀、斧呀、刀呀、锤呀之类下苦的劳动工具所吸引。每当娃儿眼神儿盯着它们，父母就会百般地引逗、干扰和吼叫，仿佛揪着他们的心肉，捶胸顿足，急得不得了；每当娃儿肉乎乎的小手儿，伸向有悖于父母意愿的东西，他们就变脸失色，暗暗叫苦，觉得“不是好兆头，长大要受苦。”族里的长辈却说：“天性，不可违呀！”感叹道：“是啥神，就归啥位嘛！”

　　也许，我的“天性”，就是书的命吧！每每去别人家玩，我总爱翻看人家的小人儿书，还迷醉满墙密密麻麻的报纸。而且，对于带字的东西，十分好奇。总觉得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喜欢“掏腾掏腾，研究研究”。偶尔，路边捡到一个纸烟盒儿，我都要翻过来倒过去地探个究竟。末了，拿回家仔细琢磨。展开放到地上，用一根树棍儿或瓦片儿代笔，在地上或河滩沙窝儿里，照猫画虎，一笔一划临摹上面的字画呢！有时，碰到一册彩色小人儿书，或彩印报纸，更是如获至宝。一头扎进去，时间忘了，日子忘了，连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了。即便读不通、念不顺、看不懂，也喜欢瞄瞄上面的照片、图画什么的。看见山，就会追问：这山叫什么山，有多高，有多陡，离咱这儿有多远，在咱村的那一头儿？一连串儿的问题。回答不满意了，心中的疑惑没解开，还会跑到学校问老师哩！

　　少时，我的心性初开，识得几个字，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对小人儿书愈发爱不释手。得知玩伴儿蛋蛋家有小人儿书，我经常以帮人寻猪草、或拾柴火为由，求得一本儿小人儿书看看。有一次，我非常眼馋蛋蛋手里的一本《鸡毛信》，特意寻了一背篓肥肥嫩嫩的上好猪草，送给蛋蛋。赢得了蛋蛋一家人的好感，他们不仅热情地邀我“常来玩”，还留下我美美吃了一顿“白筋光”的凉面。我非常感激，每次去都有良好的表现，总能让人产生疼爱之心。

　　从此，我成了蛋蛋家的常客，我们俩成为最要好的小伙伴儿。蛋蛋养尊处优，处处占我的便宜。我有所求，时时迎合蛋蛋。蛋蛋在我面前“小少爷”似的：他自己不愿意干的活，指派我去干；他自己懒得看的书，让我先看，再念给他或讲给他听。慢慢的，看似蛋蛋“奴役”了我，我吃了亏。实际上，我替他干活，磨砺了吃苦耐劳的好品德，养成了手勤脚勤的好习惯；我先睹为快，身心得到了滋养和享受；我先入为主，倒逼着先他一步、胜他一筹；我担负“讲”的任务，也培养了热爱学习的良好习性和口才表达能力。我窃喜：沾了蛋蛋的“光”，捡了个“大便宜”。

　　日子久了，兄弟姐妹嫌我贪书不干活，说我“吃白食”，不待见我。大我几岁的姐姐，尤为反感。动辄罚我干这干那，甚至不允许我回家。稍不如意，轻则骂，重则打。父母心疼自己娃被人“奴役”，也舍不得一背篓一背篓的嫩猪草给了人，想着自家猪吃了还能长点儿肉呢！嗔怪我：“看娃娃书，能吃还是能喝呀？”

　　我生就一副“牛脾气”，任打任骂，就是不认输。父母听之任之，不以为意。姐姐束手无策，改变“战术”，“软暴力”虐待我：家里改善伙食，专挑我不在家的时候；吃锅盔，一人一角儿，就是没有我的份儿；熬洋芋糊汤（玉米粥），她有意捞干稠的，仅剩稀溜溜、能照见人影影儿的粥汤给我。父母不忍心，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少吃一口，偷偷塞给我。

　　目不识丁的母亲，见我小小年纪，着了魔似的喜欢书，心存一丝儿希望。心想：“兴许，我娃能出息呢！”常常护着我，劝说：“爱看就叫看嘛，娃小能干啥？”淋雨天，是歇活儿的日子。父亲抽袋烟的功夫，也不舍得浪费。为了保护我，常带着我一起上楼，父亲打草鞋，我看书。劝说：“楼上安静，爱看书就好好看，不要偷懒哦！”

　　渐渐的，我看着小人儿书长大了。小人儿书就像春天第一场甘霖，哺育我成长；又像第一把钥匙，开启我的智慧。我成了父亲口中“心灵有人依”的人。

　　【作者简介】张朝金，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

小人儿书情景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