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前言
《锤炼》毕竟离现实比较远,于是又让我产生了要写更现实更贴近生活的现实小说。至于素材,我觉得仍然用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可能更适合,因为这些经历与见闻同样典型,典型即好素材。
这是一部充满苦难、辛酸、无奈的小说,但又透着希望的小说。人活在世上,充满苦难的人生对人是毁灭性的,只有透着希望的人生才能让人坚强地活下去。
【第一章 晚年不幸】
庄新发颤抖着手拈了一撮烟丝塞在竹烟筒上,打了四次才打着火机,他吸了一口烟抬起眼看着坐在屋厅的大儿子。大儿子庄云静静地坐在靠凳上,目光呆滞。
庄新发心里一阵阵抽痛,觉得半边天塌下来了,他迷惑地想:“为什么突然精神失常了呢?”妻子去年被狗咬伤受了严重惊吓,三个月后就去世了。一想起妻子,又看见大儿子变成这样,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楚,心里叨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唉!命苦啊……”自己三十五岁时才生了大儿子,原本想着晚年靠儿子撑起这个家,谁料到自己在六十岁这个年纪遭此不幸!眼见大儿子到了成家立室的年龄,正准备相一门亲事,但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是不行了。
“幸好还有二儿子。”庄新发一想起二儿子又宽慰了些许,但终究是哀痛压过了可怜的宽慰,他咬着牙摇了摇头。
太阳下山后,黑暗渐渐变得浓重起来,原本清晰可见的东西渐渐被黑暗淹没,开始看不清了。庄新发用手吃力地撑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向墙上的灯座摸索着慢慢走过去,啪的一下打开白炽灯,屋厅一下子变得亮堂堂,屋厅的一切又变得清晰可见了。庄新发看了一下屋厅,他摸着大儿子的头关爱地问:“困了没有?”大儿子迟滞地转头看着父亲说:“嗯。”庄新发心里一沉,说:“去睡觉吧。”庄云呆呆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进了房间。庄新发跟在后面,趁儿子坐在床沿,帮儿子脱掉鞋子,然后出了房间。
庄新发看着门外的黑暗,一阵阵寒冷吹进心田,他越想越是焦虑不安和恐惧。自己不知道二儿子以后会怎样,想起自己的晚年更是不安。有人说这是风水的问题,有人说这是命运的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改变吗?希望大儿子以后能好起来,希望吧……
这时二儿子庄阳回家了,他看了一下屋厅,向坐在长椅的父亲问:“哥哥呢?”
庄新发说:“阿云睡觉了。”
庄阳忧心忡忡地坐在长椅上,他想了一会后问:“爸,哥哥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送去治疗?”
庄新发想了想,说:“一个月了还是老样子,看样子问题不大,先看一段时间再说。”
庄阳陷入了沉思之中,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还没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之中解脱出来,现在又要面对哥哥精神失常的事实,父亲也老了……
庄阳想起自己只是鞋厂的普通工人,工资本来就不高;以前家庭开支还有哥哥分担,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做建筑工的父亲分担了,父亲年老体衰也干不了多少年了……种种忧虑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幼嫩的肩膀上,让他有气无力。
原本对人生充满希望的他因家庭巨变开始变得消沉,仿佛在路上摔了一跤后就一蹶不振起来,连走路的勇气都几乎失去了。
想着想着,他想大哭,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出来,只憋得眼眶湿润并流下了几滴眼泪。
【第二章 再遭不幸】
“跑到哪里了?”庄阳一边说一边焦急地在村里找哥哥庄云。庄阳见人就问哥哥的下落,但都无人知晓,有人建议他去村旁的河边找找。
庄阳顺着河道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岸边的榕树后找到了哥哥庄云,庄云站在岸边呆呆地看着河面,丝毫没有觉察到弟弟的到来。
“哥!回家吧。”庄阳扯了一下庄云的衣袖说。
庄云转过头见是弟弟庄阳,他一声不吭地又转过头去看着河面。庄阳不想再浪费时间,一边扯着庄云的手臂一边说:“走吧!在这里干什么?”庄云扯着手,嘴里啊啊地叫着,不肯和弟弟回去。
“回去吧!快点!”庄阳扯着庄云的手臂说。庄云这时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大声说:“不回!”说完挥起拳头用力地捶打庄阳。
“打人干什么!”庄阳呵斥道。庄云却是疯了一样捶打着弟弟的上身和头部。庄阳一怒之下用力推了一下庄云,没料到哥哥竟被推进了河里。庄云是个旱鸭子不习水性,他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嘴里啊啊地叫着,溅起的水花又砸在他身上,仿佛要将这个不幸又可怜的青年活埋。“哥……哥……”庄阳也是旱鸭子,不敢贸然下水施救,他惊慌失措地走到岸边伸长手,企图能触碰到在水里挣扎的哥哥,也希望哥哥能游过来抓住他的手。然而徒费努力,不到一分钟庄云就沉下去了,庄阳吓得啊啊大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他慌慌张张地看一下周围想求救,却空无一人,只好拔腿跑回村求援。
人命关天,村民不敢怠慢,拿了绳子和救生圈后便冲进河里打捞。然而打捞上来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坐救护车赶来的医生检查生命体征后,摇摇头说:“不行了。”随即坐车离开。
庄阳一见救护车开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一下子情绪失控,大哭大叫地跪在地上,涕泪交加。
庄新发闻讯赶来看见躺在地上的儿子的尸体,远远地就大哭起来,走近时两腿瘫软,坐在地上大哭。“阿云啊……”庄新发对着尸体叫着。
村民见此情状,无不动容。有些村民蹲下在庄新发耳边低语,庄新发听完后又惊又悲地看着儿子庄阳,片刻更是大哭起来。
庄新发看见赶来的警察,他使劲站起来迎上去,对两个警察说儿子庄云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警察问:“有没有人亲眼看见他掉进河里?”庄新发说儿子庄阳远远看见了,等赶到河边人已经沉下水里了。警察了解死者的情况后,和庄新发说了一些话就驾警车离开了。
双亲接连离世,让庄阳既悔恨自责又悲痛欲绝。想起昔日与两位故亲相处的情景,与及当天在河边的情景,再加上父亲等等事情,半年来让庄阳寝食难安、整夜失眠,常常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庄阳渐渐变得精神恍惚、寡言少语。
庄新发想起妻儿,不禁摇头叹道:“命啊……这都是命啊……”现在只剩下一个儿子了,庄新发愈加担忧,害怕这个儿子会出什么事。
【第三章 同病相怜】
已经八点了,儿子庄阳还没起床上班,庄新发一边叫一边推开房门,这时被映入眼帘的一幕吓了一惊,这一幕太熟悉了,他试探性地问:“阿阳,该上班了。”庄阳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这……这……”庄新发又惊又慌,因为大儿子庄云生前也是这样,“不会……不会又出事了吧?”庄新发连忙走出去叫大哥庄新树过来看看。
庄新树一听亲侄子出事了,心想大事不妙,烟也不抽了,急忙和弟弟庄新发一探究竟。庄新树一进门,心里叫苦不迭,这一幕太熟悉了,和已去世的侄子庄云一样啊!庄新树轻声叫道:“阿阳,阿阳……”此时庄阳却是呆呆地看着伯父。
庄新树看着庄新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和阿云一样。”庄新发顿时老泪纵横,坐在大厅哭着说:“这都造的什么孽啊?没想到剩下的这个儿子也变成这样……”
庄新树抚着他的背安慰道:“唉!命啊……命啊……”
庄阳精神失常的消息传出后,村民们连连叹息,纷纷上门探望庄阳。
也许命运给了这一家子最坏的安排,似乎并没打算要给这一家子一条后路走。
庄新发的外甥周金福闻讯,急忙开摩托来探视。周金福看着坐在厅里的表弟庄阳说:“这……和阿平是同一个情况……”
庄新发有点吃惊地问:“什么情况?”周金福叹了一口气,说:“他出事了,和阿阳一样。”
庄新发大吃一惊,问:“什么?什么原因?”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金福摇摇头说:“别人说是中邪了。”
庄新发皱着眉头说:“中邪?”
庄新发马上开摩托车去探望周平。一进门看见坐在厅里的周平就知道不妙,情况和儿子庄云、庄阳一个样。庄新发触情生悲,热泪盈眶,他对周金福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周金福红着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周平原来在一间电饭煲厂做普工,突遭不幸却是有原因的,正所谓:“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村里绝大部分人都说周平中邪了,但是真是如此吗?
村长私下和该电饭煲厂的厂长了解过情况,厂长最初三缄其口,后来在村长的软磨硬泡之下才道出实情,原来是被人气成这样的。村长吃了一惊:“谁这么心狠手辣?竟然将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搞成这样!”厂长叹气说:“怪就怪一些人没同情心,只知道落井下石,和别人瞎起哄。周平得罪了别人,别人就故意在厂里造谣诋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看不起他,一个个都跟着起哄……估计周平的自尊心太重,所以就被气成这样了……”
村长想:“阿平之前没和父母或其他人说过,估计是硬憋在心里的。”于是问:“主管都不管一下的吗?”
厂长说:“这……他已经被老板劝退了。”
村长一听,说:“劝退了?他也有责任?”
厂长扼腕叹息:“他也是个不知轻重的糊涂蛋!瞎搞!”
村长一听便知,肯定也跟着起哄,要不怎么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白白毁了一个年轻人。此时只能大事化小,如果告上法院的话,不知道会牵扯到什么人。
周平的父母虽然从几个知情人的口中知道周平之前的事情,但夫妻俩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么脆弱,而在一些刻意隐瞒真相的人的解释之下,夫妻俩更愿意相信儿子是中邪了。于是夫妻俩就采摘桃叶煮水,让周平洗身驱邪。
【第四章 痛苦的经历】
周平在病情初期的意识相当混乱,做一个决定都要呆在原地想很久;耳边总是出现幻听,听到有人在说话;久坐或久站都会出现暂时性的身体活动障碍;还出现了可怕的被害妄想症,不管是谁都被怀疑,包括家人……虽然意识混乱,但周平也判断出自己生病了,心里充满恐惧。
自从辞职回家休养了半个月后,周平在家人的关怀下渐渐出现了好转,特别是干家务时明显能感觉到判断增强和身体变得灵活,这也使周平开始考虑去工作。
周平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在工作上和那个中年女同事有一些口角之争而已,为什么她要疯狂报复?更想不明白的是,平时和车间主管等人无仇无怨,为什么也要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没想到忍气吞声换来的竟是疯狂的侮辱戏弄!想起那一个月的事情,一幕幕如同噩梦,好像落进了侮辱炼人的地狱一般——他很害怕突然失控,做出可怕的举动,但理性终究让自己控制住了。
车间主管曾经故意在周平面前说他是废柴,一般人完全可以选择无视,但对于生病中的周平来说无疑是可怕的,这些侮辱性的话语使得周平变得非常自卑,他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并且出现了轻生的念头。
对于造谣诋毁的话语,并不是人人都能分清的,有人以为周平中邪了,有人以为周平为人糟糕,甚至还有故意恶言恶语的……周平已经对这个地方绝望了,他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不想再听到一句半句的冷嘲热讽和冷言冷语。
周平有时会想,如果自己变成亲戚庄阳那样,就不会伤心不会忧虑了吧……
过完年后,周平对家人说自己没事了,执意要去广州工作,因为自己实在不想再呆在这里受人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了。家人并不知道周平是这样想的,既然他执意要去广州,那么唯有随他了。
周平姨丈一家就租住在广州,他在姨丈家里安顿下来后,就在姨丈的帮助下去找工作了。
这里是城中村,周围都是工业区,工厂非常多。周平土生土长的镇子也在发展工业,大多数工厂都建在公路两旁,工厂数量屈指可数。至于旁边的镇子则是老字号的工业区,生产的塑料鞋畅销全国,此镇的工厂虽然最多,但和广州这里的工业区比起来却相差甚远。
周平初中毕业后就因家境贫寒而辍学,最初在老家干过好几份工作,还去深圳和珠海干过,因此工作经验也算丰富。周平只有初中学历,自然找来找去的都是普工。年后不久的广州到处都是现场招聘,周平除了看工厂门口的招聘启示,也会通过现场招聘来了解了解。最后周平通过现场招聘面试了一家影碟机制造厂,招聘人员一开口就问周平会不会打螺丝和用烙铁。
周平摇头说:“不会。”
招聘人员说:“没关系,生手也可以。”然后和他说工资待遇、工作时间等。
就这样,急于工作的周平便进了这家影碟机制造厂工作了。
【第五章 工厂】
这是一家小厂,生产车间在二楼,只有一条流水线。早上上班时,主管对周平说需干满三天才有工资,因此周平第一天上班就忐忑不安,担心不足三天就被解雇,当然被解雇倒不算什么,只是白干一两天没有工资。
线长说了一些打螺丝的技巧和注意事项等就让周平上岗了。周平笨拙地握着风批,缓慢而小心地组装和打螺丝,不时向流水线下面观察情况。
“太慢了。”线长在周平身后说。
周平回头看了一下,发现线长拿着手机在计算他的生产速度。周平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加快速度。
过了一会,线长又说:“不行,太慢了!你去焊线吧。”线长担心延误生产,示意周平换一个工作岗位。
周平放下手头的工作,转到了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放着短线和电路板,线长一边说着技巧和注意事项一边熟练地焊线,接着让周平坐下。周平左手拿线右手拿烙铁,又紧张又笨拙地干起来。
过了一会,线长又对着手机说:“太慢了,加快速度。”周平一慌,立刻加快速度。
然而线长还是不依不饶,老在周平的身后对着手机计算生产速度,还时不时和周平说太慢了,应该一分钟生产多少个。周平此时此刻提心吊胆,担心在这一两天被炒鱿鱼。
到了第二天,线长仍然如昨天一样,拿着手机站在周平身后计算生产速度,还时不时催促他。这种情况一多,周平的紧张害怕里开始泛起一丝丝厌恶,以前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而之前电饭煲厂的经历更让他产生了要早点逃离的念头。但周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要工资走人不好,况且自己是还未熟手才会这样,怎么也要等掌握好技术了才能走,并且收入也会有保障。面对这种情况,周平唯有默默忍受,咬牙坚持。
“炒就炒吧,反正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大不了另找工作。唉……”周平想道。
然而让周平觉得可惜的是,在第十天就被主管以不合适为由解雇了。周平领了八百元工资,这让周平觉得庆幸,终究没有白干一场。
周平搬行李回到了姨丈家,却遭到了姨丈的一番奚落,让他非常压抑。然而姨丈终究希望周平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为他作了一番指导。
第二天,周平又像之前一样在工业区找工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周平又累又失落,抑郁症再次让他陷入艰难的挣扎之中,但家庭责任与不甘又让他苦苦支撑着。一想起以前的车间主管说的“废柴”和邻居说的“不用一个月就回来了”的话,虽然再次让周平质疑和否定自己,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周平找到第二天,因为不想在姨丈家逗留下去了,他觉得有一家注塑机厂可以去,于是匆匆忙忙做好决定后就搬行李进工厂宿舍了。
开注塑机的工作一般都是两班倒,每班十二小时,吃饭时间一般是半小时,并且需要别人替班才能离开岗位去吃饭。周平才上三天白班就被调到夜班了,而夜班让周平很难适应,晚上免不了打瞌睡,加上白天宿舍外常常有嘈杂声,声音大了便被吵醒,弄得周平在夜班又累又难受。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后来主管对周平说工厂已经到淡季,不需要太多人手,让他第二天到办公室领工资。这算是裁员了。
周平再次失业……
【第六章 保险公司】
事实上并非每家工厂都容不下周平,这次他进了一家小型音响功放厂,无论是打螺丝或是打包装、插件等都基本没问题。周平这次终于可以稳定了。
但干了半年后,周平却希望自己的人生有新的突破,他想换一条路子走。辞职后,他去了人力资源市场找工作,企图利用这个平台来实现自己的目标。他在人力资源市场里认真地看每一个招聘单位的招聘启示,然而让他沮丧的是,相关的工作都需要相对应的学历和能力,自己并不符合要求。
当周平在一家国营保险公司驻足时,招聘人员很主动地和他打招呼,并攀谈起来。
招聘人员是一个团队经理,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亲和地笑着问:“您的学历是什么?”
周平想着对方要招高学历的,于是有点失望地回答:“我是初中学历。”
她说:“初中啊,我们公司现在对学历暂时没有什么要求。如果你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话,那就最好趁早进我们这个大平台,况且你才二十一岁,应该进一个好的平台来拼搏一番。”
这正是周平所希望的,既然可以进,那就抓紧机会吧,于是周平在下午去了这家保险公司。
在入职前需要考保险从业资格证,周平培训一个月后便顺利通过考试。
这次经历也让周平开阔了视野,并真正认识到学历与能力的重要性。
保险公司上午开会一两个小时后就下班了,大家在余下的时间去跑市场。
周平在挎包里带上保险产品书和宣传单,和同一个团队的同事一起去工业区。去工业区跑市场主要是销售团体险。同事是业务出身,能说会道,周平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一旁学习,很少上阵。
同事和销售对象聊时,常常不先从保险入手,而是先闲聊一番,再一步一步地切入到保险。同事说话连珠串炮,吐出来的字就像机关枪一样流畅迅速,让周平叹为观止。当然,有些人一上来就问保险,同事亦不拘于闲聊切入,干脆利落地就说起了保险产品。
在保险公司的所见所闻,让周平认识到保险的重要性。许多人都以为保险是骗人的,其实大多是在理赔这一环节出问题,基本是被保人不符合理赔条件,因而产生了被保险公司欺骗的误会。
虽然在保险公司能锻炼人,但是收入全靠业绩和拓展增员,像周平这样的小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磨练,这样才能够将能力增强到适合的程度。因为保险公司不发无责任底薪和不提供吃住,所以有时间和耐性去培养外拓业务员,等其成长。发无责任底薪的公司需要员工在一个月或三个月内达成业绩,未达标者都会被解雇,这也是职场残酷的一面,更是千千万万职场人士巨大压力的来源之一。
周平只存了几千块钱,没有业绩的这两个月,房租、生活费、交通费等支出不停地消耗着他那点存款,眼见就要花光了,情急之下唯有辞职。这让他倍感可惜。出于谨慎,周平只好进工厂做普工,毕竟此时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周平进了一家体育用品厂的五金部,主要负责切铁管。由于铁管有很多油,用切割机切管时又需要水降温,因此这是一份又脏又潮湿的工作,而且经常加班,但周平毕竟是吃过苦的人,适应能力不弱,他很快就适应这份工作了。
但干了十个月后,周平套手套的右手绞上了钻孔机的钻头,导致右手食指骨折,心有余悸的他担心日后重蹈覆辙,唯有辞职避免。
由于周平租房住了,虽然可以在亲戚家蹭吃,但房租照例要交,因此工作也成了养租,况且他也不想退租住在亲戚家了。
【第七章 被解雇】
周平进了一家小型汽车功放厂,一想起自己换了多份工作,他心里一阵感慨,但能力也增强不少,能很快适应工作,这些都是立足之根本。
周平的工作主要是用烙铁焊电路板,工作算不上复杂,产量得跟上流水线的速度。周平将一个个零件插在电路板的孔上,然后一手拿着锡线一手拿着烙铁焊起来。锡线受热熔化一点点地滴流在孔上,大部分飘起的烟顺着气流钻进了排烟风扇,等锡水降温固化后,零件就固定在电路板上了。由于锡熔化时产生的烟雾对肺有一定的影响,因此工作时最好戴口罩。
管理流水线的线长是个年仅二十的小伙子,说起来也是因为和老板是同村的,介于这层关系,老板有意提携培养,于是年纪轻轻就做了线长。在周平上班的这一个月里,他还处于试用期,因此线长就特地留意周平的工作情况,线长发现周平的生产速度不够快,便经常催促他加快速度。当然生产速度的快与慢都是和产品息息相关的,周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有意慢的,免不了要和线长解释一番,然而在年少气盛的线长的心里却认为周平有意顶撞不服从管理,心生不满。
一天,线长拿了三个需要维修的不良成品给周平,语气有点冷冷地对周平说:“给你修理。”
周平看着三个不良成品问:“怎么修?”
线长说:“我教你。”于是和周平说了一遍修理的方法。
周平之前没维修过不良成品,此时只能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壳,按照线长教的方法去修理。第一个产品被修好后,让周平松了一口气,他心里默默祈祷着接下来的维修能够顺顺利利的,结果不幸的是后两个产品在维修的过程中出了状况。周平忐忑不安地对线长说:“坏了两个……”
线长带着鄙视说:“这么简单都修不好。”
周平解释道:“我不熟悉维修,很难修得好。”
线长仍然鄙视地说:“小孩子都会修。”
周平心生不满,说:“小孩子都会修?哪有这么简单!”
线长提高语气说:“我随随便便叫一个小孩子都能修好啦!这有什么复杂的!”
周平觉得他蛮横不讲理,于是略带不屑地说:“那你叫一个小孩子修给我看。”
线长一言不发,斜睨他一眼,向成品放置区走去,对正在检查成品的主管说:“他不会做事,让他走吧。”
主管听罢,放下产品向周平走去,叫周平去休息室。周平心里一阵不安,跟他进了休息室。
主管语气平和地对周平说:“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我觉得你不适合,所以你下午来领工资吧。”
周平一听,知道自己被解雇了,自己也不作任何的解释,平静地说:“哦。好的。”说完便回到岗位工作到下班。
领到工资的周平心里五味杂陈,想起线长对自己的态度,只好叹道:“也罢,再找一份工作吧。”
之后周平历经电视机厂和舞台灯光厂的辛苦,辗转进了一家开关厂,结果一个月后就因产量问题被解雇,正是这个时候坚定了他报读自考培训班的决心,希望借此让人生走得顺利一点。
【第八章 结婚】
十五年前读初三时,钱云霞因同学强奸未遂而受到严重的惊吓,导致得了精神病,十五年来天天吃药,而病情却依旧如初,家人仿佛也麻木了,对她的病情不抱太大希望。人的选择总会被某些事情影响,正因为钱云霞,她哥哥便选择学医,而今是一个精神科医生。
钱云霞通过媒婆找到一个自己觉得适合的男人,男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守着这个秘密让她惶惶不安,担心败露后会遭到嫌弃,唯有默默祈祷他不会发现,即使发现也能包容自己。
两人相约到海边,男朋友牵着钱云霞的手沿着海岸走了一段路,然后站在岸上。举目远眺,海天相接不见边际,海浪好像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滚滚而来。涌上来的海水冲刷着两人的脚,脚凉凉麻麻的非常舒服。钱云霞看着翻滚着白浪的海水,想起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句子,她转头看着男朋友,男朋友也笑着看着她,见男朋友脉脉含情,她既欢喜又担忧,心情复杂。
男朋友说:“我们趁早结婚吧?”
虽然只交往一个月,但钱云霞早就盼着能早点结婚,见男朋友提出,自己自然欢喜,她点了一下头,微笑着说:“好啊。”
见女朋友同意,他心里大喜,握着她的手说:“那我们在这几天去民政局领证。”
钱云霞没意见,只是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于是说:“我没意见,只是要问一下爸妈的意见,到时再说。”
终身大事是免不了要家人参与的,男朋友点头说:“嗯!是要问问他们的。”
钱云霞微笑着弯下腰,用手指在海沙上画了两个心,刚画完就被涌上来的海水冲刷不见,钱云霞直起腰笑着用脚踢划着海水。
钱云霞回到家和家人商量婚事,家人怕夜长梦多,早就希望能早点结婚,既然男方主动提出结婚,那就干脆早点领证结婚算了。
第二天,钱云霞坐着男朋友的摩托车一同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登记,为了隐瞒自己的病情,钱云霞选择不做婚检,而男方以为省事,因此也不做婚检。
领证后就要安排婚礼了。钱云霞拿着一万元彩礼置办了摩托车、电视机、电视柜,与及被枕等。
结婚当天,钱云霞在旅馆等待婚车迎接。钱云霞平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呆呆地想着事情。两个做伴娘的堂姐笑着站在窗边说着话。当婚车来到时,堂姐挽着钱云霞的手臂上了婚车。
男方摆了二十桌酒席,现场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敬酒环节在众人的欢呼声下开启,钱云霞强作镇定地和丈夫一起逐桌敬酒,大家都和丈夫说了一些赞美的话。
婚宴结束再收拾妥当已是半夜十二点,夫妻俩累得筋疲力尽,两人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丈夫借着小夜灯的光芒转过身看着钱云霞,在充满渴望的目光的注视下,钱云霞心跳加速、呼吸粗重。丈夫搂着钱云霞,嘴唇贴了上来。钱云霞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丈夫在抽屉里摸出一个避孕套,钱云霞满脸通红,闭着眼睛准备着。
一番云雨后,钱云霞对丈夫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丈夫摇摇头说:“现在不是时候,到时再说。”
钱云霞明白这是因为经济状况不好,丈夫才作如此打算。
【第九章 离婚】
让钱云霞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由于她担心家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于是不吃药,结果导致病情发作。钱云霞浑然不觉地呆坐在房间里,进房招呼她吃晚饭的家婆发觉她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全然不知有人叫她,家婆被吓了一惊,连忙叫儿子来一探究竟。
“阿霞,吃晚饭。”丈夫一边叫一边推了一下钱云霞的肩膀。
钱云霞呆呆地转过头说:“吃了。”
丈夫吃了一惊,转过头看着母亲。母亲眨了几下眼睛,示意儿子出去。
母亲低声说:“阿霞可能出问题了。”说完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儿子吃惊地说:“那……那该怎么办?”
母亲说:“给她家里打电话啊!唉!造孽啊……偏偏在结婚后才发现!”
儿子连忙拨通岳母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岳母异常镇静地说:“你送她回来,我自有办法。”
钱云霞被丈夫送回了娘家,钱父钱母一早在家里等候着两人回来。钱母对女婿说:“阿霞忘记吃这个了,喂她吃几粒就没事了。”
女婿拿过瓶子一看,发觉是精神病药,心下当即明白了:钱云霞有精神病。他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没想到花了五万娶来的妻子竟然有严重的精神病!她居然对自己隐瞒了病情!
女婿此时此刻一脸沉重,拿着四粒药进了钱云霞的房间,让她用温水服下。
晚上夫妻俩共处一室,钱云霞服下药后渐渐变得清醒起来,她看见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她只好一脸忧伤地转过身去,闭起眼睛睡觉。
第二天早上,丈夫留下钱云霞在娘家,与岳父岳母辞别后便回去了。
过了三天,钱云霞正要叫丈夫接她回去,结果丈夫说去佛山工作了。钱云霞唯有自己坐车回去。
自从丈夫一家知道自己的情况后,钱云霞愈加担忧,为了不让家公家婆看见自己吃药,她甚至干脆不吃了,结果导致病情复发。
钱家也很担心,只好让钱云霞回娘家以方便照顾。
丈夫在佛山干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又惊又喜的钱云霞面对的却是丈夫的咄咄逼人,拉着钱云霞的手说要去民政局离婚。钱云霞又惊又慌,连忙坐车回了娘家。然而丈夫却天天上门吵着要离婚,让钱家非常难堪。钱云霞每次都紧锁房门躲在房里或躲在堂叔家。一个月的苦苦相逼之下,异常伤心的钱云霞对家人说离婚算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钱家也担心钱云霞,唯有应允。
离婚那天,丈夫一脸冷漠,钱云霞见他这样,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之后他拿着离婚证头也不回地开摩托车回去了。
钱云霞在异常的悲痛之中开始自暴自弃,药也不肯吃了,病情愈加严重起来,出现了胡言乱语,有时哈哈大笑。吃药镇静后,钱云霞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不肯和家人说半句话。
钱云霞常常在半夜醒来,然后就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不幸的婚姻。一想起读初三时的遭遇,她又对那个同学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就不会变成这样。一想起前夫,她又变得异常悲痛,抱怨上天的不公与残酷、抱怨命运的坎坷不平。
钱父钱母见此情景,都担心钱云霞,于是和身为医生的儿子商量将钱云霞送去精神病院治疗。征得钱云霞的同意后,钱家便将钱云霞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
【第十章 考学历】【完结】
周平为了能通过自考,于是下班后都会挤出时间看培训班的视频课,休息日和节假日则拼命地看视频课,以求赶上课程的进度。
周平在四月份参加了第一次自考,考后感觉非常不满意。他在祈祷之中熬到了一个月后的成绩公布日,结果四科全挂。首次遭受到打击的周平经过细致的分析,认为是没买教材看才导致许多知识点被漏掉。
周平买教材后却发现没什么时间看视频课了,经过一番权衡后决定放弃视频课,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用来看厚厚的教材。
一个人想要成功的时候,总会千方百计地想出办法。工厂天天加班挤占了学习时间,周平就在吃午饭时看、午饭后看、下班后看、放假时看……总之尽量挤出时间来看。厚厚的教材有大量的知识点要记要理解,一遍记不住的就重复看几遍,难以理解的东西就通过网络和书本来查,再运用一些方法,很快就记住和理解了。
经过一番努力后,周平终于在十月份的自考通过两科,这个结果让他清楚自己的方法奏效了,并决定持之以恒。接下来的两年虽然有点磕磕绊绊,但是仍然还算顺利地考完了剩下的科目,并拿到汉语言文学专科的自考学历。
在备考汉语言文学本科的过程中,周平考到了计算机一级证书。专科学历和计算机一级证书让周平有了底气,他辞职后很顺利地进了一家化妆品公司做文员,这份很少加班的工作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
至此周平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人生,不同的人生带来的影响往往是不一样的。有些生活并不一定想要,但人总会屈服于内心和现实,强迫自己去忍受去适应生活。
过年期间,周平和父母、弟弟吃团年饭时谈起庄阳,周父忧伤地说:“他的问题一年比一年严重,去年开始打人骂人,于是在大家的帮助下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
周平吃惊地说:“那舅公呢?”
周父说:“他一把年纪了,工地的工作已经干不了,但是因为他家里的情况,他成了五保户,现在每个月都能领到补助,村委也在帮助他,生活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平说:“那就好。”
周平想起庄阳,再想起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人生啊,总有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想起当年那些人,周平觉得还是不和他们计较了,一辈子抱着怨恨过日子并不好,看得开放得下总有好处。
看破看透的东西只需藏在心里,出出入入总免不了和这些人碰面,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错误,那自己总要宽宏大量一些,人际关系总需要维持,因为当年的事情就将彼此的关系僵化一辈子并没什么好处。周平虽然忘不了,既然已经看破看透了,即使面对这些人时没有发自内心的真诚,但是表面工夫也是要做的,至于对方怎么想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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