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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拆迁的童年2

作者:杨桂玫 阅读:776 次更新:2022-04-28 举报

心中祠堂何处寻

杨桂玫

古镇换新颜啊!马路平整宽阔,高楼拔地而起。一座座的祠堂也跟着焕然一新,就像一个个原本衣着质朴的村人突然间珠光宝气了,令我的眼睛和心理都来不及适应。

我也曾经为祠堂默默无闻抱过不平;而现在,它们明明正在我眼前扬眉吐气,甚至是趾高气扬,我却似乎觉着,原来以雄浑之气、古朴之韵建构于我心中的高昂形象,一下子萎缩了,并且正渐渐地消失着……最让我难以适从的,这一座座曾被我视为族群民风精神之凝聚的建筑,伴随着心中原有的那份景仰和依托一下子找不到着落,虚了,轻了,飘渺了,好像一阵风吹来就将灰飞烟灭。

看着镇里几乎每一座家庙祠堂都在变得鲜艳崭新,我心中只是沮丧和消沉。那无所顾忌的浓妆艳抹,点缀上颤抖的华丽,昭示着暴发的家族史,展览起虚荣的家底。如此的俗艳,招拢来现实的浮躁,轻轻一荡,便漾起了历史的淤积,光怪陆离地堆砌起财大气粗的气势。那无处不在的炫目光斑,闪烁着媚俗的眼神,披挂上招摇的浅薄,涂抹着招徕的卑微。羞涩了,从前那自信的笑容;流失了,原本那淡定的目光;排挤了,昔日备份的淳朴气质;丢弃了,岁月沉淀的敦厚品味。撼动了先祖的积累,淘尽了长者的宽厚,干涸了涵养的源泉。狭窄了兼容的怀抱,搁浅了并蓄的船舱,关闭了睿智的灵气。

光华闪处,武力相争虽已过时,名利竞争却正在升温。繁华琐碎的仪仗架设起彼此对峙的隔阂,嘈杂喧闹的锣鼓躁动着内心泛滥的虚荣!

小时候,经过我们杨姓家庙,那注视的眼光绝对全是敬畏。这里是我们镇里最好的小学校。上四年级前,我们还没够资格,只能在分教处期待着到祠堂里上课的那一天早点来临。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总觉得那近乎原木颜色的大门是那么高大,又那么慈祥,平和得像家中的长者。大门前的台阶几乎能坐下整个班。台阶上的石板是那么平滑,那么光亮,也许是太多的女孩子在上面玩过抓石子,太多的男孩子在上面拍过香烟壳。孩子们总是轮流着坐上一会儿就离开了,但石板会留下他们的体温,再慢慢地地散去,所以总是那么温情脉脉。

校园简陋,却亲切温馨。用不着划线,我们就可以在天井的石板上跳房子,整齐有序的石板仿佛早就为我们设计好了。每一张石板都那么宽大,我们跳的时候只好尽量把腿甩开,得用力一纵,才能跨过一格。屋舍的布局结构与家居相差不多,穿梭其中如信步自家庭院;上下年级左右各班的学长同窗,融融一堂,嬉笑怒骂,打闹玩乐也就像自家的兄弟姐妹。

祠堂里因地制宜搭建成的教室并不规范,却总觉得宽畅,只有几扇窗户通风,却总觉得清爽。上课了。读书声此起彼伏,抑扬顿挫,飘出简陋而坚实的大门外,回荡于街头巷尾,笼罩着村子,悬于树梢,飘过池塘,或远或近,传递给村里人一股信心和力量。

下课时,童音清脆,笑声烂漫,如百鸟争鸣,鞭炮齐响,充实了大门之内的每一个角落,朝气与活力随阳光无所不至,纯真与情谊如清风随处可及。

并非仅仅是无独有偶,差不多各村各社的家庙祠堂都是这样。白墙灰瓦,石板木柱,屹立着村落的风气,融洽着村庄的和气,滋养着村民的灵气,贮蓄着族人的底气,祖宗牌位不必显摆,却潜藏于学童的血脉心胸,催人勃发生机,力争上游;祖宗的训诫不必昭示却渗透于学童言谈举止,粗茶淡饭,衣冠简朴也令人胸怀磊落,风度翩翩。

门外大埕、大道、大池,容纳八方文雅;院里古色、古香、古朴,涵养五内锦绣。

曾矗立于街市中心的“文昌祠”,标示着我们潮州乃尊孔重教的海滨邹鲁,潮州人善商也好古。仅其宽敞的山门和幽深的典故就令我心驰神往……

如今,“文昌祠”的建筑和故事,在许多人们眼中、心中大概都被夷为平地了吧。全镇仅剩一处“文祠”成了县保护文物,那危墙残垣总算还依然挺立在一小学校园之中。与之相处六年的学子被远远隔离,问其中原因,孩子们会扬起稚气的童音:危房!

童言无忌,却道破天机。

心中祠堂何处寻?怀揣着沉甸甸的一份牵挂,期待着心中的祠堂将得以重筑。家庙祠堂没有趾高气扬,不必故弄玄虚,大门再次敞开,吸纳天地人文精华,飘出书声,传扬风雅,积存文化,沉淀精髓!直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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