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在异乡的深夜里陪你吃个饭
“刘科长,出来喝点儿呀。”接听电话时,我在梦乡里睡得正酣。这是冬天里的一个深夜,兴致高昂的老李约我去春香饺子馆吃宵夜。
老李是我们机关食堂的面点师傅,白天在食堂里操刀卖力,夜里一个人早出晚归兼职跑代驾。
透过蓝牙耳机,我能听见收工的老李骑着电动车正在马路上疾行,电话那端,呼呼的西北风肆意刮着,像剃刀一样在老李的脸上摩擦。我问老李在哪里,他说已经走到解放路的天桥下,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饺子馆。
二话没说我挂掉电话,穿衣下床后,蹑着手脚迂回到客厅,又从高低柜里拎出一瓶老白汾,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南方的冬天并不温柔,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午夜的冷风顺着衣领止不住地往身体里漫灌。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瑟缩着身子把手杵进袖筒里,像个木偶缓缓前行。
好在路不算远,走进饺子馆时,老李已经坐在桌子前哈着白气抽烟。
“又把你吵醒了。”老李欠起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半包黄鹤楼。未等我摆手回绝,老李已经把烟递到我手里,紧接着打火机凑了过来。我撮着嘴把烟衔住,吧嗒几口,呛人的烟火气瞬间在喉咙里反刍。
我问老李今天生意怎么样,他一边脱下皮大衣一边说,跑了不到四小时,差不多赚了两百块。
我寒暄几句,点了一斤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又要了一份锅包肉。
不一会儿,饺子端了过来。老板娘心直口快,平日里我和老李偶有光顾她的小店,每次喝酒时她也特意给我们送一盘免费的凉拌小碟菜。
我把老白汾倒进酒杯里,老李长舒一口气,端起酒杯向我致意,接着随口一闷,一仰而尽。看见老李很享受的样子,我小撮一口,酒入肠胃,人也瞬间激灵了许多。
老李拈起一个饺子送入嘴里,慢悠悠地说,还是有文化好啊,像你这样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写写字看看报,按月可以领那么多工资,退休又有保障,真令人羡慕。
我安慰老李,你也不差嘛,虽然赚的是辛苦钱,可也过得心安理得。钱多有钱多的打算,钱少有钱少的安排,只要活得自在,生活就有奔头。
老李说,我来城里打工十多年了,也就你能出来陪我在深夜里吃个饭,像我们这些没有文化的打工人,没有谁愿意跟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好多时候,我跑车回来,独自坐在酒馆里,一瓶啤酒,半斤饺子,店里的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推杯换盏之余,我跟老李说,你什么时候跑车回来想喝酒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陪着你喝。老李看着我,泛红的脸上涌起融融的暖意,他端起酒杯跟我碰一下,大口喝进肚里。
老李接着说,我们这些打工人吃不起大餐,每次喊你到饺子馆我都感到很不好意思,可我们这些站不稳脚跟的异乡人也只有这个条件。
我打断老李的话说,家常便饭才最有烟火气,饺子馆没有什么不好,那些动辄出入星级酒店的老板并不见得比我们坐在这里过得欢脱。
老李伸出大拇指给我点赞,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复又沉思在那里,久未启齿。但从老李泛着红晕的脸上,我能看出,这个五十岁不到却头发早已谢顶的男人,对生活充满着无限渴望。
夜已至深,老李侧着身子把肩膀靠在墙面上,频频与我把酒言欢,这个只有初中毕业的异乡人,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久久回荡在我的耳边,仿佛能把南山上的积雪融化。
喝完酒,我偷偷结了账。走出店门时,冷风又一次灌进我的脖子里。老李推着电动车走在前面,我拎着剩下的半酒瓶跟在他的身后,空旷的城市里,除去我和老李,只有如水的月光照在路上,影影绰绰的,像是撒满了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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