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出柳林湖

爷爷说西渠镇原来叫柳林湖，也许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称或是一段很遥远的故事了。毕竟，已经再没有人这么叫了，但我相信，那是真的——西渠镇原来就是叫柳林湖！

爷爷的故事很美。消失了的湖水一直在他心中荡漾着粼粼碧波，在他的记忆中讲述着那亘古不变的绿色神话。他在世时总念叨，说往北走，有好些的泉眼和海子，水很清很甜，草很绿很浓，鸟很多很美，天很高很蓝……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等我上完大学有了时间就往北走看看，看看爷爷记忆中碧水游游青草依依的地方——那块美丽可爱的民勤北疆。

机会是在爷爷过世后十年才到来的。

那天碰到一个来西渠镇买饲料的内蒙古司机，他愿意带我走一趟。我没有说想去干什么，也不敢问他一路风光如何，更不敢提及想象中的泉眼和海子，我怕，真的害怕心中的胜景将化作我脆弱的退缩。

从大坝村路过板湖，经三沟过三附，一样的村落，一样的农田，一样的黄中带白。再住前就是高低起伏的土山和零落的沙蒿地了。

一路上，我很少开口，只有他在不停地说。

你看两边都是砂石滩，这可能就是戈壁。你原想戈壁就是一片黄沙吧？其实不一定，这儿以碎石子为主，所有的石子都是圆的，可能是原来有水冲洗的结果。过了这滩就进山了。这儿的山不象你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一点儿也不险峻，也无草无树，全是光秃秃的石头，象生铁一般。我们要经过蔡家井进山。你听听这名字！这井没有一点水，倒是有很多沙。到山口处，你的眼泪还没流出眼眶就被蒸发了；没有一点儿绿色，连鸟儿都看不见，我估计和月亮上一模一样。你没来过这儿？我以为你走亲戚家。不过没关系，有车不会饿着你的。以前骑驴走，在这儿吃了饭，再见不到人烟就饿死了！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

我开车爱带个人，一个人在这样的路上孤孤单单地走，心里不知有多毛，有人聊聊就不会觉得路有那么漫长了，独自听着这烦躁的汽车声，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寂寞和无奈，很多时候会想到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很怕有人搭车——坏人多！现在不同了，你看这让人搭车好像是件小事儿，其实不然，他招手，我停下，他上来，我再走，就这一点儿功夫，他心里就会想，在咱们现在这个社会里就是好人多！我呢，一看那感激的眼神，心里就热乎乎的，开车也有劲儿了，也不觉得无聊了，更主要的是不觉得困了。我们作司机的都不爱说话，今天例外，因为你说你是老师，我爱和有知识的人交朋友，哈哈……

什么？噢！这叫沙沟井，以前有水，现在只有放羊的掏半天才能见点儿潮湿的泥沙。你说的那些湖水早就不见了，我跑车是没有发现过的，也没有听说过啊！看——那儿有一片一片的沙葱、碱菜，可能就是你说的以前那些海子的湖底吧。

再往前走，有几间土坯房屋，盖在一片黄沙滩上，还有用刺麻子围成的羊圈，那都是从外面过来放羊的人弄的，多半没人。再走就是正二八经的山了，不过仍会让你失望，没有绿色，草都不见一根。要是下过雨的秋天你来就好看多了，整个坡地都是或绿或黄或红的碱草……那当然，羊吃这种碱草羊肉才香才嫩。再往西走有个深井坑，那儿水不深，草好，放羊的也多，路边上也有了饭馆和旅店。风力发电，有点儿现代味，不象这里，给人感觉还没解放呢，哈哈哈……

这是黑山，可能就是你所说的“暮至黑山头”的地方吧！有点儿象山那么会事呢！不知道哪朝哪代的人在上面修过土庙。太远了，要不我可以和你去看看，听说房顶叫人拆了，墙很黑，说明当年香火旺过一个时期。我不信任何教，所以想不通为何这么远还有人来烧香。听老人们说，那儿有个石坑，一年四季都有点水，是哪吒偷来东海龙王的酒杯放在那儿。当然是传说了，要不早同连古城，三角城一样成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美，不过别失望，到了小口子井，我认识好几个放牧人，你可以骑骑骆驼或者马，就算对你的一种补偿吧，别满兴而来，却失望而归。不失望就好，能看成散心就再好不过了。对了！再走几十里有一眼泉，水很小，只有屋子大一块水池，水不太苦，可以洗洗脸或喝点儿。那些深沟是去年下大雨冲的，就说壮观吧，但沟底什么也不长，连沙葱都没有。当然，放到电视上或照在照片上那绝对好看，塞外风味嘛，肯定雄宏得让南方人感慨。

乱风就停下来。不能走，什么也看不见，车窗密封不好会把你呛死。呼吸都困难，哪来心思听风在唱歌。刮风一般在春秋季，所以万不得已是不会出来跑车的。有树就好了，这种情况，环境破坏是一个原因，主要是气候影响的。我们那儿也在植树还草，现在大家不觉得共产党退耕还林的政策好，认为花钱且费时，可是过几年以后呢？生态一定会有所改善的。那是一定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改造、保护，这地方还是大有希望的，象当年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现在的水灾雪灾，几年前的汶川大地震，任务那样艰巨，困难那样大，共产党不都圆满地画了一个感叹号！这也许不算什么了，只是时间长一点而矣。我不敢说能否会变成你所说的那样美，当然好转是肯定的，人定胜天嘛！只要全民意识上去了，大家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就没有攻不破的难关。瞧！小口子井到了……

回民勤时，我趁了一辆牧羊人的吉普车，速度很快，但我却睡了一路。爷爷的记忆是一片葱绿，那些草和水到了小口子井我也没有见到，依稀入梦，我在不住地询问自己：羊儿吃点什么？牛儿吃点什么？马儿又要吃点什么？面对枯黄的稿低一方，传统的地平线上升起一轮立体的红色渴望 ——两根红柳筷，一只沙井陶碗！我们是否还只是为了我们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