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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开

作者:阿丙 阅读:697 次更新:2022-04-10 举报


  省里关于高校设置的线上考察圆满结束。当大屏幕上关闭了腾讯会议室之后,大家情不自禁地欢呼跳跃,击掌庆贺。这些参与筹备迎检的年轻教师,身上有一种可贵的精气神,不知疲倦,志在必成。他们从专家组的终结性点评中,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

  我走下总部大楼的台阶,正准备返回学院,办公室李主任急如星火般赶来。

  “张院长,你的手机没开吧?刚接到紧急通知,让你到总部大楼第五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哦,刚才我汇报时把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外来通讯都屏蔽了。

  第五会议室坐满了各部门的负责人,人人表情严肃,没有了往常见面时的寒暄和风趣。我也从刚才的喜悦里切换过来,很快进入了凝重模式。

  刚一落座,老总便开始讲话。话语不多,但简短有力。这通常是急难险重状态下的叙事风格。

  “形势严峻,事态严重,我们这个区域已经发现有密接者!”老总的声音很低沉,我与他只隔了几个人的座位,听得就有点吃力,只能从他的表情和手势中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和坚定。


  “市里已经决定,今天晚上12点开始,对本区实施封闭管理,届时所有的机动车都停止运行,人员不准跨区流动。

  老总说,疫情防控大于天,防疫的要求必须严格遵守,但生产经营不能停。第一季度生产能否在疫情状态下实现开门红,对完成全年任务具有决定性影响。大巴车在晚8点之后,按市里的要求就地封存。因此晚8点交接班的员工已经没办法再回家中,必须在单位安排吃住。所有的会议室、培训室、活动室,统统腾出来,临时作为员工的集体宿舍。各部门马上通知,将要接班的员工自带被褥,今晚就开始在单位食宿。

  我回学院立即安排住校事宜。刚才的兴奋尚未降温,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年轻老师们面面相觑。但大家知道事关重大,一致表示从现在起不再离开学校。有一个女老师因疫情管控被隔绝在小区,早上没来上班,现在更来不了,她带的两个班让我很伤脑筋。关键节点上,一位男教师挺身而出,自己和另一位同事可以分头承担这两个班的管理……我很感动,因为他们两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班级。

  月明星稀,市声隐约。宿舍楼橘黄色的灯带勾勒出建筑物清晰的轮廓,每间宿舍的窗户都亮着灯光,大楼就像苍茫大海里的一艘夜航船。防疫背景下的课堂教学改为了线上授课模式,弹性较大,但学生都并未放松自己的学习。宿舍楼只保留了中间一个门供学生出入,两个带班的干部正坐在桌前履行职责。

  我站在高台上,这里是城市的制高点。仲春的风温暖而轻柔,楼前的红旗在清苍的夜气里招展,玉兰花淡淡的香气在二月的星光下随风飘散。几道激光射灯像倚天长剑往复交织,让城市的夜空充满动感。开往太原的高铁线上,一列客车从高架桥上呼啸而过,隐入太行山黛色的剪影中。


  3年多了,由于交通便利,我从未在办公室里过夜,再晚也要赶回家去,但今天这个记录被改写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说明情况,告诉妻子我将在单位吃住一段时间。并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大疫当前,谁都懂得轻重缓急。

  挂断电话,疲惫袭来,顺势斜躺在沙发上。“葛优躺”其实是一种最休闲、最优雅的放松姿势,能以最快的速度让四肢百骸松弛下来,按照人体工程学原理,让身躯和卧具实现完美契合。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切换模式,随时结束休眠,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我就在难得的悠闲状态中沉入梦境。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这是一种久违的电话铃声,不同于微信上的通话功能。我拿起手机,是妻子打来的。

  “你的药!”单刀直入,没有任何铺垫,防疫状态下的手机通话,具有最简洁的话语风格。

  我这才想起,服药问题被忽略了。快20年了,每天早饭前雷打不动,服下5种药片儿,控制高血压,治疗高血脂,改善心肌能。但那些佶屈聱牙的药名我至今记不全,每天由妻子把5片药放在水杯旁边的一张粉纸上,我需要做的只是送药入口。但今天事发突然,自然想不到把药带来。

  “没关系,我明天去单位诊所开几天药就行了。”

  “你知道开什么药吗?”


  我当然不知道。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即便知道也意义不大,单位几十平米的小诊所里,这几种药大多是开不到的。

  “先开几天降压药。”封闭的压力和无药的焦灼,让我有点不耐烦。血压是控制重点,其他药停上10天20天关系不大。

  “那怎么行?其他药也不能停!”

  “你啰嗦个啥?你别管!少吃两天死不了!”

  电话里的固执和絮叨让我有点恼火,忍不住对着手机咆哮起来。

  电话那端传来嘀嘀的断线声。

  我对自己的态度有点歉意。从明天早晨开始,我将自主解决每天服药的问题,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周,或者两周,或者要更长时间,无药可服确实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我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本地网站上随时更新着动态消息。市委书记、市长带领四大班子领导连夜分赴各县区检查疫情防控,在城市干道上穿梭的公交车已经停运,马路上游人和车辆明显减少,十字路口和重要部位布防的防疫人员和警察已经到位……我浏览着这些热点新闻,清楚地感觉到一张严密的防控网络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城市。

  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30多年,在仲春二月的午夜时分,第一次真切感知到这个城市澎湃的律动。为了城市的安宁祥和,有这么多尽忠职守的管理者在奔波操劳。此前对城市管理的种种不如意和牢骚话,顿时烟消云散。在这一场疫情防控的特殊战斗中,快速动员,快捷反应,没有杂音,有条不紊,我似乎感到这个城市的管理体制和机制几乎无懈可击。

  手机又响起来,是妻子打来的。我很不情愿接通电话,心里快速准备着反击的炮弹。

  “你赶紧到静寺路口,我把药送来了。路口封闭过不去。”


  我稍一惊愕,雀跃而起,一边跑,一边呼唤着值班的小乔开车,径直向静寺路口驰去。

  一排红色的隔离墩横亘马路中间,形成了一道短墙,阻断了所有车辆驶入的可能。明亮的路灯把十字路口照得宛如白昼,尽责的防疫人员和警察严阵以待。隔离墩的那一侧,妻子挥动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我每天必服的常用药。

  隔离墩短墙两侧,都划出了隔离线。我在墙这头,她在墙那头,互相探着身子,尽量把手臂前伸,企图让幻想的长度跨越隔离的距离。伸臂前倾的姿态,犹如一幅海峡牵手的宣传画。

  一个警察走过来,接过塑料袋递到我手中。很友善地催促着我妻子:“赶快回家吧,12点一到,禁止所有车辆开行!”

  妻子上车调头,摆摆手,向着家的方向渐渐远去。

  我长时间站在人行道上,一片玉兰花瓣落在肩头,我把它拈在手中。玉兰花,不是我喜欢的花树。我总感觉它不亮丽,不鲜艳,即使红花满树,也是灰扑扑少有光泽。但今天置于掌中,却有一种厚厚的绒绒的感觉,那是一种很真实、很家常、很温暖的味道。

  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11:40分了。这个60岁的老司机,她能在12:00前赶到家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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