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城市，每每看到老年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我不禁想起陪伴母亲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那一幕摧肝裂胆的最后的话语和母亲的眼泪，仿佛就在我的眼前闪现，让人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十几年前，母亲因患癌症住院，经历了一段最为痛苦最为无助最为绝望的日子，我每天陪伴她去诊疗室治疗，走了不少的路。医院虽然不大，但从住院楼病房到门诊楼来回走一趟也有一二千米，母亲住的三楼病房，下了三楼再到门诊楼二楼，没病的人上下楼都要喘上几口气，更何况是一位患重病的人，母亲能自己走路吗？半年前母亲被确诊为直肠癌后，她的精神憔瘁，食欲不振，身体一天天消瘦，体重一下子不足八十斤，才七十三岁却比同龄的人苍老。病魔摧垮了她的身体，岁月陡增了衰老。望着瘦骨如柴的母亲，我的心在滴血，泪水在眼框里打转。这时候，我是该为母亲尽一份孝心。我哽咽着：“母亲，让我背你，背你去治疗吧。”说着就蹲下身，母亲却挥了挥手，说，“不要了，孩子，我自己能走，路不远自己走。”不等母亲推迟，我用手把母亲往背上拽着，站起来迈开腿就走了，母亲一迭连声说，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来。其实，孱弱的母亲早已无力挣脱，只好让我背着她去治疗。我背着母亲不敢迈开大步走，怕她颤动着难受，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上楼下楼，每一步都叠印着我的苦涩感恩。母亲看我有些累了，轻声说，儿子啊，你若辛苦，停一停，让我自己走走吧。我一声不吭，心想；母亲若能病愈，我哪怕累倒了也心甘情愿。漫长的路，让我背着母亲也变得暂短了。蹒跚的脚步，让我背着母亲也变得坚定了。想当年母亲家境贫寒，从小卖给人家，十五岁就到纺织厂当女工，站着人还没有织布机高，为了能织布，在织机前中间横着一条木板，她只好坐在上面织布，一手打紧经线，一手推进纬刀，梭子便左右转动，两脚踩在踏板上，一上一下摇动。一天到晚织下来也不过几尺，为了多挣点，有时累得一上床就睡着了。苦难的生活让人“超前成熟”。母亲十八岁嫁入贺家，二十岁便有了我。上世纪五十年代，能吃饱穿暖是最低生活。有一种奢侈品叫做——幸福。然而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的工资二三十块，五张嘴吃饭，简直入不敷出；父亲下放回家，失去经济来源，生活无着落，只能靠自行车载人载货挣点脚力钱。是母亲坚忍和好强，用她孱弱的双肩扛起家庭重担，度过了那半饥半饱的岁月。我经常是一碗饭吃完了，不饱，看着母亲，她又把自己碗里的饭拨给我。从她怜惜的眼神，我看到了一种生活的无奈。女人的伟大在于对亲情的挚爱，挚爱的亲情是女人一生的追求。等到今朝，社会迈入了小康社会，她已是古稀之年，我又不能尽到儿子的责任。我苦命的母亲，最终还是逃避不了癌症病的魔掌！记得小时候，母亲有一次背我去上学，倚靠在她的背上，有一种一颤一抖的感觉，像在坐船一样摇摇晃晃的，一直背到学校教室门口。那一次，在母亲纺织厂的食堂，中午吃饭时，有一工人在开水桶打水，他刚一转身，我就冲撞过去，打翻了他手上的杯子，“哇”的一声，我被滚烫的开水洒在脚上，痛得流泪，我哭了。因为我的脚不慎被开水烫伤了，所以母亲只能每天背着我去上学，好在学校离家不远。岁月告诉我；母亲看着我长大，我看着母亲慢慢变老。但她从来没有说一声“爱”。斯人己逝，生者如斯。我觉得每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长大，从此，笑不再纯碎，哭不再彻底。“母亲，让我再背你一回吧！”就这样成了我人生的箴言，让心灵时时充盈着爱意，同时记下了我对人生的无限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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