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奶 奶

都说"隔代亲”，这话用在我身上一点都不假。奶奶走了几十年了，但直到今天我仍就对奶奶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挥之不去，又到清明思故人，今天忍不住要为奶奶写两句。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我的奶奶其实是母亲的妈妈，按照中国传统亲属的称谓，母亲的妈妈应该叫外婆或姥姥。不过，从我记事的时候，母亲不止一次地叮嘱我：奶奶把你爸爸当亲儿子一样，你爸爸把奶奶当亲妈一样，你妈妈是独生女，所以，你就应该叫奶奶，记住，要一直叫下去。也的确，在长达几十年一家人的生活当中，奶奶也真真切切把我当亲孙子养着护着疼着。调皮捣蛋是男孩子的天性，小时候，我任性不听话，经常遭到父亲严历的训斥甚至出手，可只要奶奶一出面，父亲即刻偃旗息鼓，干着急没辙。家里的大事小事，父母都还要征求奶奶的意见。奶奶是一家之主，奶奶的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奶奶心地善良，长得十分秀气，这与她解放后划为地主成份，也就是说奶奶属于地主婆，怎么也划不上等号。在我的记忆里，因父亲工作经常变动要到处搬家，而每到新居奶奶与左邻右舍相处的十分融洽，一点"地主婆"的影子都没有。奶奶有一个习惯，家里有什么新鲜好吃的东西喜欢送点给邻居张大妈李大婶，同样，邻居们也经常回馈奶奶并喜欢和她唠嗑。

奶奶的老家在农村，又裹着小脚，每年有一二次回老家都是用那双小脚来回走60多里地。奶奶每次回来都不空手，把老家的土特产带回来。我印象当中鸡蛋带回来的最多，而这些鸡蛋绝大部分奶奶都变着法子给我吃了。在当年，鸡蛋可谓是家中的奢侈品了。奶奶说：小孩子长身体，可是要补充营养的。殊不知，还就是因为鸡蛋，奶奶摔成了伤病。奶奶为了我，常把鸡蛋放在家中比较高的隔板上，父亲母亲不容易看到。一天我放学回家，父母还没下班，奶奶说：我烧两个鸡蛋给你先吃。说着，她便拿个小板凳站上去拿鸡蛋，不料，那双小脚没站稳一下子摔倒了，吓得我大哭起来，辛好邻居赶来扶起奶奶又叫来场医，虽处置及时但从那时起奶奶就留下了病根。

 奶奶很坚强，既便那样对我的关怀仍是一如既往。记得1975年8月中旬，一家人在皖北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洪涝灾害。肆虐的洪水淹没了整个县城，父亲考虑到家人的安全，把自制的“小船”拖到院子比较空旷的地方，拴在了一个不怎么大的树干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我和奶奶坐一头，父亲和母亲坐对面，中间放了一个煤油炉和一些食物。下午五时许，奶奶自言自语：再怎么地，饭还是要吃得啊。其实，我心里明白，奶奶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那样的情况下，大人肯定是没心思吃饭，奶奶无非是心疼孙子。做饭得用水啊，没办法, 奶奶就用洪水煮。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奶奶把饭做好了，但父母说不饿，你祖孙俩先吃吧。奶奶盛了一碗给我，我一看，这饭的颜色黄哩叭叽的，闻闻，又一股怪味，我嚷嚷着：奶奶，这饭怎么吃啊！父亲板着面孔：不吃就不要吃，别吵，大人心烦死了。奶奶不乐意了：跟孩子较什么劲，小孩子比竟是小孩子。说着，奶奶指着“船”中间一包东西对我说：饭不要吃了，万一生病更麻烦，随便吃点别的什么东西，明天再说吧。

有一年的冬季，我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去同学家拜年，却被恶狗咬破了后背，新衣服当即变成了旧服，我欲哭无泪，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还是奶奶若无其事：娃，没事，我给你补上，还是一件新衣服哟。说到也是，那个年代小孩子穿带补丁的衣裤可谓家常便饭。这件新衣服我穿了好几年，直到长身体时不能穿了才作罢。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我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如果不是奶奶从头至尾倍加呵护，我的人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模样。

高中时，我得了急性肾炎，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四处求医。奶奶在背地里经常一边试泪一边说：这孩子命真苦，咋会得这个病哟，这在我们当地农村叫“腰子病”，长大了是不能结婚的。奶奶央求父母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想办法把孩子的病治好。父亲劝慰道：妈，你放心，我和他妈会尽一切努力的，医生说了，这个病来得快好得也快，只要不转成慢性的，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母亲接着又嘱咐奶奶：知道您心疼孙子，但从今天起，菜要另炒，千万不能放盐，不行就以甜食为主。老人家似乎明白了什么难过地点了点头。

每天吃甜食，我刚开始道也没什么，后来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但也没办法，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我也只能听从父母的。要命的是，第三天父亲抱回来十多付中药，在家用砂罐熬中药给我喝，怕我药苦有怪味还教叫怎么怎么一口气喝下去。起初，咬咬牙也喝了下去。但这个中药不象其它中药熬后为清汤，还要在药汤里加滑石粉，汤药象稀粥一样特别难喝，几次都不想喝了，但善良的奶奶苦口婆心哄我，每次奶奶都装着试着喝一点，就这样我连续喝了七个月的中药。正是在奶奶无微不至地关照和护理下，我的病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你看，我的成长与奶奶密不可分吧。奶奶临走时我不在身边，是母亲叫回来的。路上母亲哽咽道：孩子，奶奶快不行了，但一直没闭眼，可能是想见到你。我半信半疑三步并作二步来到奶奶床前，果然，奶奶奶一见到我，身子动了动眼睛直盯着我并伸出了右手紧紧握住我，嘴角似乎在蠕动，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奶奶的手慢慢松动了，眼睛也缓缓闭上了，我当时跪在奶奶床边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