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红杜鹃花儿一样

又到了一年杜鹃花开时节，有红的，白的，有的白里透红、颜色多样，百里杜鹃景区的游人如同这漫山遍野次第开放的杜鹃花一般变得越来越多，恰似游客们身上穿的五彩缤纷、风格各异之衣服。花丛上空还不时能听见密集而洪亮的嗡嗡声，不过那不是蜜蜂发出的，而是一只大的铁公鸡，仿佛在围绕花丛找寻虫子吃，康大壮听游客们说那会飞的玩意叫“航拍器”，老贵了，稍好一点的得管万把块钱呢。现在这有钱人还真不少，大壮想。

今年的花期比往年来得稍早一些。这天正是公历3月8日，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一个康大壮一生中最重要的喜庆日子，康大壮是百里杜鹃金坡乡一农民工。按农历算来这天恰巧是康大壮的生日，是大壮家在安置房小区农家乐开业的日子，也是大壮儿子小壮在新小区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日子，还是大壮媳妇何鹃怀上二胎的好日子，当然也是何鹃等全天下女同胞的共同节日。前不久大壮还当上了工地施工队的小队长。这么多喜庆事撞在了一起，这让大壮那颗朴实的小心脏真有些扛不住，红红火火的好日子来得太猛而直接。不过他这会儿没空去细细品味，今天也是他们一家子最忙碌的日子。

虽然离百里杜鹃国际花节开幕还有大半个月，但已经有不少踏青春游的人们说来就来了。这不，大壮家今天光组团游客就有两批约40多人，他们都是从省城来这里赏花过节的女同胞。大壮两口子正在忙着为客人们准备午饭呢。虽然在小区请了几个帮忙的街坊邻居，但大壮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开门红”有些估计不足，准备不充分。

要搁十年前，大壮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杜鹃花真能当饭吃，更不相信自己会因为这些花花儿而成为建筑工人、有熟练技术的小工头，农家乐老板。在康大壮的记忆中，早些年也就八九年前吧，百里杜鹃的旅游业还不是那么炙手可热；那时的旅游开发正处在刚起步阶段；那时百里杜鹃管委会还没成立，金坡乡那时属黔西县管，他搞不清那时百里杜鹃是几A级风景区，反正不是五A级；那时县县通高速根本不存在，进山的路崎岖而泥泞，GPS定位导航系统当时尚在建设当中，车子进不来，游客容易迷路，他就曾碰上个好几个问路的背包客，在花树丛中转晕了头；那时村民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还没什么概念，当时金坡乡就有个小煤窑，就在杜鹃花树丛中，他还曾在那里挖过煤，也曾砍过一些杜鹃花木售卖或当柴烧；那时他更不知道媳妇长在哪棵杜鹃树上，媳妇何鹃是三年多前从普底乡嫁过来的。

要说何鹃，那可是人如其名，就像伴着她一同长大的杜鹃花一样，娇滴滴，嫩艳艳。要说大壮能娶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应该感谢八辈祖宗，只有大壮清楚自己最应该感谢的是筑九公司，不然他穷山沟里一普通农民打一辈子光棍的可能性很大。不是有句话叫做要脱贫，先脱单嘛。

这还得从三年半前金坡乡的那次彝族火把节说起。大壮虽不是彝族但人很聪明，身上是有些艺术细胞的，跟当地的少数民族同胞相处久了，一样的能歌善舞，身材也算有点魁梧，有那么点玉树临风的意思，只是人比较懒。曾在乡里小煤窑干过大半年嫌辛苦、工资少就把煤老板炒了，他又不愿意外出打工，加上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就更提不起挣钱养家的劲头。反正他对自己的现状境况还算基本满意，觉得有些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那次火把节上何鹃的歌喉深深地吸引了大壮，大壮的形象气质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自那次杜鹃花丛旁的歌舞对唱表演后这对青年男女就保持了一种恋爱关系。当时何鹃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何鹃的父亲何金明是一个见钱眼开、随行就市的主。一次，大壮来看何鹃，何金明把大壮拉到了一边：要娶我女儿可以，必须先准备好1万8的彩礼，明年杜鹃花节之前备齐，可要抓紧时间哈，惦记我们家小鹃的可不少哦。

何老汉的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大壮的耳边炸响，炸得他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壮哥，大壮哥，你怎么拉？这般失魂落魄的。

我没事，我先走了，你一定要等我，鹃妹。

他走得有些慌乱，因为他在盘算彩礼的事。18000元对他和家里的那几分薄田瘠土来说有些遥不可及……

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4个月后的一天，大壮兴冲冲跑来找到阿鹃，当时阿鹃正在地里干活，他们就坐在了田垅上。

为哪样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还以为你把人家忘了呢。今天搞哪样来了？

没得事就不能来了啊？前一阵子实在太忙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你猜我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毫不掩饰话语中激动与喜悦。阿鹃有些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的阿哥。

你猜得太少了。我现在每月拿3500，干活的工地离我家不远，我走得快点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到了。这家建筑公司叫筑九公司，是一家国有企业，据说有50多年的历史了，听说明年还要举行隆重的纪念公司成立60周年系列庆典活动，算起来比你爸还大了好几岁了。半年前，他们和百里杜鹃政府部门签了什么合作协议,要一起来开发百里杜鹃我们乡的生态旅游资源。听说他们在招工培训我就去报了名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事真成了。筑九公司在这里有好多个工地，我们家旁边那个是一个安置房小区，我现在就在工地上绑扎钢筋，晚上在农民工夜校接受钢筋工专业培训，前几天我得了政府认定的技术证书，拿给你看看。我跟你讲，这证书可管钱了，没拿这本本之前我一个月才2500，整整少了一千块,差不多能买一吨洋芋了。怪不得我们靠力气吃饭的农民和人家靠技术吃饭工人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以后我还要学技术，反正不用自己出培训费，技术学到手还能涨工资，之前我还有点不相信有这种好事呢。对了，跟你说了一大堆倒把正事给忘了。阿鹃这里是8000块钱，你先拿给咱爸，这600是给你的，地里的重活千万别干，等我有空了就来帮你整。

看着变得有些黑瘦的大壮，阿鹃有些心疼，不知道说什么好，泪水在眼眶边打转转，让大壮看了也是心疼不已。这600块钱你拿回去，工地干活要小心点，可别亏了身体，我等你。阿鹃红着脸叮嘱着，脸上的那抹红和杜鹃花的红各有千秋。说完她站起身来抡起耙子又干起活来。大壮哥走了，走得有些急匆匆。“剩下的一万元我尽快凑齐了就来迎娶你”还在阿鹃的耳旁回响，阿鹃的心中仿佛也绽开了一朵杜鹃花，是红艳艳的喜庆，带着幸福的芬芳。

大壮这一年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仿佛不知疲倦。这一点跟他一同在工地干活的村民们有目共睹，只是他们不知道大壮最重要的脱贫内生动力是阿鹃。

最近大壮又发了笔小财，大壮他们村有两人被评为优秀农民工，大壮是其中之一。

3个月后大壮请假了，因为娶媳妇的事不能等，也因为他还想跟着筑九公司长期干，不想失去这份能让他摆脱贫困的工作。何老汉这人虽然有点贪财但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迎娶新娘当天，正是杜鹃花开满山的阳春三月。筑九公司某工地现场还特地派出一辆越野车作为他们的接亲婚车并在工地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大壮，是新娘子美还是杜鹃花美？

都美，幸福像红杜鹃花一样美！

大壮，我跟你讲，要说一年前你娶何鹃那叫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嘛，才真的叫作门当户对！

如今百里杜鹃名气越来越响，生态旅游持续升温，春天观花的、夏天避暑的、秋天休闲的、冬天赏雪的，总之络绎不绝，应接不暇。大壮家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现在，大壮也觉得那灿若云霞的杜鹃花是真美，尤其是那红杜鹃，恰似他们现在的生活。大壮读书不多，但曾听村里一位长者讲过风流才子唐伯虎的事。《桃花庵歌》他虽背不出来，但有那么几句他还是记忆深刻：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身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他只是喝得二麻二麻以后才感觉生活有些美好。想想自己，有贤妻孝子，有工作而且是离家不离乡，有养家糊口的技术，手底下还带着七八个技工，还能照应年事已高的岳丈大人，又能每年都看到这灿烂永恒的花山花海，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小康生活。他不再觉得那些游客是吃饱了没事干，美好的生活谁不向往呢?他要像爱阿鹃一样好好守护这一片大花园，等他有空了他也要带着一家人出去游玩。只是他觉得要好好守望这么一大片美景，人手有些不足，于是他们家的千金（后取名康小鹃）就这么造出来了，美其名曰：响应国家放开二孩的政策。

夕阳的余晖，轻轻抚摸着大壮家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房，不愿意爽快地落下山去。屋角的杜鹃花与山边的残阳相映成趣，好似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在进行最后的依依不舍的惜别。游客们正在准备离去，有的还有些恋恋不舍，大壮夫妇正在和他们热情告别，明天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一个艳阳天。儿子小壮已从幼儿园放学回家，是何老汉去接的外孙，此刻他正坐在前院的一棵杜鹃花下悠闲地吸着烟，那一个个调皮的眼圈不正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吗？难道他“金明”的名字是白叫的么？也许他正在心里感叹着自己的择婿眼光吧。也许他在憧憬着提前来到的有闲又有钱之退休生活。

    大壮式的故事正在百里杜鹃这片脱贫攻坚的热土上轮番上演，蓬勃生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春天，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杜鹃花的花期比较短，但春天的故事还将在黔山秀水生动演绎，一年四季，四季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