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振：与……无关

一

进入冬季以后，天气总是灰蒙蒙的，就象梅子此时的心情一样，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自下岗以后，梅子的心情一直低落，直到前不久，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才舒心地过了两天。可是，好景不长，昨天，那个该死的昨天，当她遇到那个人后，她的心情又回到了原点。

她要辞职，她不得不辞职，她无法面对现实。

一个人关在家里，无事可做，她又拿起拖把拖地，尽管地上已被她拖了N遍，已是一尘不染，可她仍然卖力地拖着，似乎这样她的心情才好受些。

“笃笃、笃笃”有人敲门，“谁呀?”心情本来不好，说话也没有好语气。可问了一遍，无人答应，问了两遍、三遍仍然无人回话，她便气急败坏地一把将门拉开，“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字还没出口，她却愣住了。“是你！为什么不答应?”

“答应?你还会开门吗?”

“你……来干什么?”

“来请你回去上班呀!”

“对不起，我已经辞职了!”说着，她便要将来人拒之门外。

“梅子，好没意思，就因我，你就不工作了?”说着，来人推着门挤了进来。

二

来人不是别人，是梅子的小学同学根子。

根子和梅子是一个村的，同年入学，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同桌，高中以后开始分班，根子在理科班，梅子在文科班。可虽然分了班，他们还是经常一起上学。临近高考的时候，学校要求学生上晚自习，梅子胆小，常常跟根子同进同出，时间长了，两人之间便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下晚自习时，梅子不见根子，到他的教室找也没有找到，问他的同学，同学说他早就走了。梅子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向校门外走去。可当她走到一棵小树边时，看见一个黑影靠在树上，长长的衣服(雨衣)裹在身上，仿佛一个无头鬼似的，风吹的声音也象鬼叫一般，吓得梅子“啊”地一声向前跑去，可她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倒在地，引得那个黑影快速跑来，边跑边叫“梅子，别怕，是我。”

原来，那黑影是根子装的，他本想恶作剧地吓她一下的，没想到她竟吓得这么狠。当根子扶起梅子时，梅子一下扑到他的身上，放声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抽身，狠狠地捶了他两拳，根子一声不响地承受着，口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发生这事以后，梅子故意很少跟根子说话。可他们还是一起上晚自习，一起回家，两人的心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窗户纸，都不愿意捅破。尤其是根子，每当想起梅子那柔软的身子和那娇羞的哭声，心里便会涌起层层涟漪。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高考结束，高中毕业的时候，根子结结巴巴地向梅子表达了那层意思，梅子红着脸，低着头没有说话，可也没有反对。

三

高考终于结束了。根子没有考上大学，只得回家务农，成为一名新时代的农民。梅子虽然也没有考上大学，却被一所财政学校录取了，一下跳出了农门。刚开始，他们还常常书信来往，梅子常鼓励根子复读，争取走出农村，可根子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无意再考，慢慢地，话不投机，信也就渐渐少了。

那年春节，梅子领回了一个男人，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令村里的小姐妹、小哥们羡慕不已。当梅子向根子介绍的时候，根子的心里五味杂陈。说恨吧，又无从恨起，自己跟梅子又从没有确立过恋爱关系(根子虽表达过，但那意思朦朦胧胧，梅子也没有明确表态)。说嫉妒吧，又没有资格，别人门当户对，条件相当。总不能说要别人一个城里人(尽管梅子的根还是农村的)嫁给你这个乡下人吧?所以，要恨也只能恨自己，如果当初自己努点力，也考到城里去，不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梅子吗?至少也可以跟那个男人竞争一下啊。

那天，根子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一咬牙，下决心也到城里去闯一闯。

春节过后，根子背着行囊，悄悄地向村外走去。

初到城里，根子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眼看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他心里不由慌慌的。

这天中午，他来到一家餐馆前，看到这里就餐的人很多，饭菜的香味直冲鼻孔而来，引得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他酸水直往外涌，恨不得走进去舔别人吃剩的盘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餐馆的老板娘催洗盘子的小姑娘说:“快洗，盘子不够用了!”

听到这话，他便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底气不足地对老板娘说:“老板，您这里要洗碗的吗?”

老板娘看了看他说:“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要不了这么多人。”说着，转身要走。

他连忙走近两步，祈求道:“老板，我从乡下来，身上的钱用光了，我帮您洗碗，不要工钱，只请您给餐饭吃，行吗?”

老板娘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他，不无怜悯地说:“唉，你这小伙子也太为难你了，好吧，你就帮她洗洗吧!”说完，走进餐馆去了。

不想，这次遭遇竟成为了他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那天，老板娘见他手脚麻利，碗洗得又快又干净，餐馆打烊的时候，不但给了他工钱，还意外留下他来，从此，他在城里找到了落脚点。

记得谁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根子在餐馆落脚以后，时常趁端盘子的时机，看厨师炒菜，并默默地记在心里。不但如此，他还买了许多关于厨艺方面的书籍，每天睡觉之前都细心研读，时间长了，学会了许多名菜的做法。

那天，大厨有事请假，一个客人点名要吃东坡肉，别人都做不好，正当老板娘发愁时，根子主动请缨，老板娘尽管有点质疑，但为了救急，只得让他试试。没想到，他做出的东坡肉大有名厨风范，不但皮薄肉嫩、色泽红亮，味淳汁浓，而且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大受客人赞赏。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客人原是一家旅游公司的老总，旗下拥有一家大型酒店。这天是为酒店生意不好而搞市场调查的，见他厨艺精湛，有意招他加盟。可他考虑到，老板娘对他的恩惠，始终犹豫不决。

老板娘是个大度之人，看到他有好的发展前景，便成人之美，敦促他入职那家酒店。这令他对老板娘更是感恩不已。

根子入职后，工作非常顺利。几年以后，酒店改制，承包经营，根子大胆承包，当上了酒店经理。

四

再说梅子毕业以后，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当会计，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

可是，由于经营不善，企业连年亏损，不得不减员增效，这样一来，梅子便成了下岗员工。

下岗之后，梅子到处应聘，又处处碰壁，令她十分气馁。那天，她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了招聘保洁员的启示，急于找工作的她只得委屈自己前去应聘，凭她的实力，顺利当上了保洁员。

不想，刚工作了两天，她便提出了离职。

原来，这天她正在楼梯上低头拖地时，一个人向楼梯走来，她并没在意，仍然低头拖着，可当听到有人喊“李总”时，她好奇地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不打紧，却看到了根子(根子姓李)。根子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好不尴尬，根子正待跟她打招呼，可喊“老总”的那个人快步走到根子面前，把一份报表递到他的手上。她这才知道，根子是这家酒店的老总。

“送到我的办公室去，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根子说着，再回头找梅子时，她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她已跑到人事科，要求马上辞职。

五

梅子家里。

“梅子，到酒店上班吧。”根子恳切地说。

“要我去给你扫地?看我的笑话?”梅子反唇相讥。

“哪里话?让你去扫地不是屈才了吗?”

“怜悯我?可怜我?还是……我可不吃你那嗟来之食。”

“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有这些意思。与这些都无关，我酒店需要你，需要你这样的人。”

“那要我去干什么?我又不会炒菜!更不会去端盘子。”

“谁说要你炒菜、端盘子?实话对你说，我那正缺一个财会人员，请你去帮我管账，有你管账我才放心呢!与……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