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前半生

冷风掠过窗台，天边一片黑暗，只有近处昏黄的灯光自顾照亮方圆天地。伍烛亿眺望着远方，目光去处，并无一物。但他已经站了许久，目光空洞，心情复杂。

今年再有两天就走到尽头，时光真是无情，无法挽留。匆匆流转，患有所失。

徒收一年无可奈何，此外，伍烛亿想不起今年还有什么。若是有，便是从穷人摇身一变，成了负二代。

生活啊！总是苦难，不禁让人回忆起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一

九月天，阳光依旧明媚，对于双水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事。一阵风过，路上扬起满天灰尘。雨天，同样让人讨厌，泥水随着马路流走。人们笑说：这水城，名副其实。雨天水城，晴天“灰城”。

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二天，新生清一色的新校服，带着些许激动。只是，铺着沙子的操场让人不敢恭维。

学校是新建成三年，有一栋四合院式的教学楼，一栋食堂，两栋宿舍。

初、高中部合在一起，七八千人，宿舍自然不能满足，大多数人只能在外租房住，伍烛亿一眼。不过，他是住在亲戚家。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起床，晚上月亮高挂才回到住处，俨然一个走读生的样子。

军训的半个月，所有人都成了黑猴子，才在新的环境认识几个朋友，接过又迎来新的考试分班。考试对于伍烛亿来说就是煎熬，毕竟，卷纸上的题目他都会读，会做的却不多。当然，英语除外。

在不发达的城镇，英语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应该都是天书。伍烛亿六年级开始学习英语，直到大专毕业仍然只会yes、no、ok，再不会写其它单词。

初中班主任在伍烛亿成绩单上批过三句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天道酬勤、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然而，伍烛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第一次中考直接选择放弃。

听说电力局招工人，要到城里面参加一次考试，需要几十块钱的路费。他向父亲要钱，父亲直接原则沉默，一句话没说，也没给钱。最后，还是母亲给了三十块。

路上，说要一寸照，还是同行的堂哥给的钱。

结果，到了之后，工作人员说未满十八岁，白跑了一趟。

事后，伍烛亿在家呆了半年，父亲找上同村在初中教书的表哥，又再次回到学校。

去时，满怀憧憬，学习也很积极。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三两月的时间，作业不做了，上课也不听了。

数学老师直接批评：你是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神婆跳假神。

有一说一，补习的一年半，伍烛亿把许多会得东西都还给了老师。

能上高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就读的高中是一所新办的学校，不论好坏，只要你来就可以读。

如此，整个高中是良莠不齐，刚进校一个星期，他就亲眼目睹一场大型的火拼。几十人在学校旁边的桥上，手里提着一米多长的杀猪刀、砍刀、钢管相互拼砍。可惜说，那几年的水城治安极差，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因为斗殴身亡。其中矿业集团办的高中最盛，甚至发生学生先奸后杀学校美女老师的事件，可谓丧尽天良，轰动一时。

环境对一个少年来说，就像一个染缸，学坏容易，学好及难。伍烛亿在学校里耳濡目染，也逐渐发生一些改变。

冬天悄然降临，窗外寒风凛冽，有时还发出凄厉的叫声。

相信，不管在哪一个学校，除去所谓的尖子班，其他班级后排总有那么长年如同冬眠的学生，只有极个别老师的课堂上睁着空洞眼睛，无所事事。

鬼使神差，伍烛亿将教室的窗子打开，一股冷风瞬时间侵入教室，使得原本就冷的空间温度又下了一截。

顿时，引起一个睡觉的同学不满，怒目喝道：“谁让你把窗子打开？”

年轻总是气盛，或者是所谓的面子，伍烛亿转头，还以同样的眼光，只是气势弱了几分。

这时，同桌的朱佑将书往桌子上一砸，站了起来：“你要干嘛？”

对于朱佑的行为，伍烛亿也很意外。

同桌半年，关系自然很熟。但朱佑如此维护在伍烛亿意料之外。

此事之后，晚自习之后，伍烛亿常与朱佑同行，在住的地方吃了宵夜在回自己的小窝。

一来二去，朱佑带着伍烛亿参加了一些“课外活动”，经常是酩酊大醉，也认识另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

时间一长，伍烛亿开始不回自己住处，几个人大通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年轻人的世界。看谁不顺眼就想上去扇几耳光。恰好那时流行“非主流”，各种稀奇古怪的打扮，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

“江湖”充满意外，突然有一天，同班的“劳改”（当然，这只是一个绰号，只因为他剪了一寸头。）和一个叫王勇的人闹得很不愉快，欲打一顿才痛快。因为我们几个关系极好，自然同进退，开始约架。

话说，这个王勇和其他几个人关系很不错，怎么突然就“兵戎相见”，到现在伍烛亿也不知原因。

在一起时间长了，大家的脾气都了解差不多，约架的时候，伍烛亿还特意问道：“去就动手，别屁话，不然我就懒得去。”

朱佑也附和：“干就是。”

平时在一起，大家都吹牛如何如何，真要动手打架，难念有些惧意。

在学校旁边有一个小路口，劳改把人约在哪里，那也是打架频发之地。有一次，伍烛亿在路口边的小餐馆吃粉，亲眼目睹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后突然走来一人，对那人就是几牛角刀，血顺着手指流下。

六七人打一个，劳改还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六七十公分的砍刀。

果然，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并不是想象那样，如侠客一般，能动手绝不废话。

“你跳得很是不是，幺儿……”陈风一顿骂。

如此，伍烛亿跳了出来：“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

劳改是个暴脾气，一听伍烛亿的话，抽出砍刀。毕竟是学生，刀拿出来，并不敢用刀刃往下砍，只是用刀背招呼了几下。

王勇见势不对，转身就跑。

伍烛亿很勇猛，飞身就是一脚，追着一顿痛打。

抓住王勇后，劳改很是冲动：“他妈的，把他手指给剁了。”

最终，也没付出实际行动。

没过几天，陈风生日即将到来，提了两件啤酒在住的地方。

都是学生，租住的地方都是周边老百姓房屋临时改造的，有的甚至是临时建造，特意用来租给学生的。空间狭小，几个人在里面抽烟，顿时云雾缭绕。

很快，王勇的报复就到了。

有人提前通知，说他纠结了几十人过来。

当时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伍烛亿和朱佑没有跑，也没有叫人。居然跑到陈风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一人拿一把刀等王勇来。

不多时，王勇如期而至，扒在门头一看伍烛亿两人在，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

开口自然是一顿争吵，随后，王勇随手抄起一个保温瓶砸在朱佑的头上。索性，保温瓶里的水已经冷了。

伍烛亿顺手一刀，就砍在王勇背上。因为刀钝，只在他背上流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面对几十个人，怂只能挨揍，伍烛亿两人挥舞着手里的刀，一时间无人敢近身。

好死不死，门边拍着两件啤酒，门外还有一架楼梯。

一时间，啤酒瓶纷飞，伍烛亿头挨了一记，太阳穴开裂，血水直流。

几人拿着楼梯，不停往里面杵。两人面对几十个人的攻势，倒是“勇猛”。

现在想起，那房间就一道门，如果可以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哪样的勇气，对着几十人而大胆“拼杀”。

其实，当时并不止我们两个人，陈风也在。

他和那些人认识，只有伍烛亿两人挨揍。

那之后，大家的关系就逐渐出现缝隙。归根结底，这次的斗殴事件，伍烛亿和朱佑都不是主角，只是帮凶，却是事件中最倒霉的两个。

一顿猛如虎的操作，王勇一伙四散而去，这时伍烛亿和朱佑才想起叫人。只不过，支援到之后，王勇一伙早就没了影子。

伍烛亿头一直在流血，还以为随便弄点药放一下就好，药店的一看，说要缝针才行。

进小诊所，医生看了一眼：“缝针要两百块。”

伍烛亿想都没想就离开了。

因为当时兜里面只有五十，还是别人拿给他买药的。

后来，还是同班的一个……伍烛亿现在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是他付了两百的费用。

缝完针后伍烛亿才知道，支援的大部队追王勇，从双水一路到了市区。最后王勇跑进一家娱乐场所，听说那里面有看场子，真正混社会的人。

那之后，王勇没有来学校，事情也告一段落。

因为受伤，伍烛亿请假，告诉班主任从楼梯滚下来，要请假一段时间。班主任是个美女，很温柔，并没多问，直接批了。

一个多星期后，王勇带着他父亲来到学校，还找到班主任。

去学校的时候，王勇父子和美女班主任已经在大门口等着。

班主任看着伍烛亿，不满而关切的说了句：“你不是告诉我是从楼梯下摔下来，还得我担心。”

伍烛亿惭愧的报以微笑，也不知如何解释。

经过简单的商量，决定去派出所调解。

当时，王勇父子是骑着二轮车来了，让他们先去派出所。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伍烛亿受伤还是什么，去派出所并没有看到王勇父子。那之后，王勇没有再回学校。

高一即将结束，高二要分文理科，有一次会考。王勇再次回到学校，因参加会考才能拿到毕业证。

当然，王勇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回来定然会迎接伍烛亿等人狂风暴雨的报复，不敢离开学校。

事实也是如此，一离开考场，伍烛亿一众就带齐家伙，在学校门口等着他。

久等不到，伍烛亿他们开始让人去学校里面找，最后在食堂里面找到他。

最终，他让他们班的班主任带着他出来。

但是，他还是小瞧了伍烛亿一众的胆子。

一看势头不对，王勇就想跑，横追了一跳马路，还是被朱佑逮住。因此，朱佑还差点被车撞到。

所有的怒火都不是没有缘由，和王勇一样离开学校的还有一个姓陶的，他才是与王勇直接冲突的主角。

在伍烛亿受伤之后，他带着父母来过学校，给了伍烛亿五十块钱，说是卖点水果。那点钱连缝针的钱都不够，自然是没有要。其实，就是拿再多，当时的伍烛亿和朱佑都不会收。

要的只是一份心意，那种为兄弟刀山火海后的感激就足够。可惜，姓陶的明显做得不够。

伍烛亿将这份怨气朝着王勇身上撒，结果是王勇被打晕，白眼珠直翻。他的班主任是个外地人，一直在旁边劝。高二的时候，他成了朱佑的班主任，还把班长给了朱佑，多数时候不敢管，还经常问我朱佑问什么不上课。

当然，让他当班长还有其它原因。班主任是教语文，而朱佑在班上的语文绝对名列前茅。

二

高二分班，伍烛亿自然无法进入尖子班，相同的只是后排没有变。

桌子上落着高高的书和资料，为的不是方便学习，而是挡住老师的视线看电子书而已。

不知从何时开始，伍烛亿爱上写作，除了看点书的时候，都在下面写啊写，自以为很好的小散文，其实不过是无病呻吟而已。

那时候，伍烛亿还喜欢看书，买了几本卡耐基的书，在课堂上看《成功之道全书》的时候英语老师，也是高一的班主任，她看了眼书名，语重心长道：“成功是学来的，不是看来的。”

可惜，伍烛亿没有听进去。

话说，销售仅次于《圣经》的《人性的弱点》一书很是吸引人。

那时候，伍烛亿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被电子书占据，就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放过。晚上还有更多的业余活动，喝酒。

当时，喝酒有两大据点，小茂和小定住的地方。当然，这不是固定的一个地方，而是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改变。不管他们搬到哪里住，哪里一定是一个喝酒的据点。

高二之后，伍烛亿几人基本上没再打架。一来是没有人敢惹他们，二来，他们也的确不喜欢惹祸。算不上好，但一定不坏，在思想品德方面。

想想，第一次提刀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打架之后，如同电影一样，出门都要带把匕首，回想多么幼稚可笑。

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愿长醉不复醒。

喝酒难免对未来侃侃而谈，那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梦想，憧憬着远方。

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喝着喝着就哭得涕泗横流。

伍烛亿家境并不好，记得小时候家里面住的还是茅草房。

常听父亲说曾经，伍烛亿爷爷在方圆也是有名的地主，人称二爷，在家中地位极高。

快要解放的时候，爷爷听信谗言，把家中的积蓄都买了土地，结果不言而喻。

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爷爷在父亲十多岁的时候就离世，并没有留下任何财富。奈何，爷爷有三个奶奶，儿孙满堂，有些人一直认为，父亲继承了他的遗产。那些年，可谓是勾心斗角，与电视里那些豪门恩怨一般，倒是没有歹毒到要害人命的地步。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家道中落。

苦难的日子，丑陋的嘴脸总能让人成熟和成长。

伍烛亿父亲体弱多病，为人却是刚毅，帮助别人解决许多难缠的纠纷，许多人佩服。

对于父亲，伍烛亿一直是敬佩的，尊敬的。

蜡炬成灰泪始干，伍烛亿父亲对他，就是一根蜡烛，甘愿燃烧自己来点亮他的前路。高二，伍烛亿参加全国中学生写作比赛，拿了个三等奖，可把父亲高兴坏了，经常拿出来给别人炫耀。

伍烛亿喜欢创作，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奈何不是一个大毅力者。写了许多部小说，总是中途而废。倒是自费出了几篇文章，就编辑说的是版面费。这一点，父亲并不知道，看到书上有自己儿子的文章，很是开心。每当有人去家里，总会翻出来给别人看，脸上带着骄傲。

子拿父为马，父望子成龙，这应该是天下父母的心声。为子女任劳任怨，愿吃人间苦，甘尝万般难。

父亲未免伍烛亿学坏，在出门打工潮的年代，在家借了几百块钱做起小生意，母亲一个人做农活，一家人虽然辛苦，但也温馨。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年轻人，攀比再说难免。

不愿在人前提起自己穷，自作潇洒。还时不时以各种理由骗些钱，花起来也是大手大脚。

如今，伍烛亿一想起父亲单薄的身体背负着几十斤的货物，步行十来里路赶集，有时候，一天下来，连本带利不过几十块而已。饿了舍不得买吃的，渴了喝从家里带去的茶水。

冬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到家。

母亲做好饭，热了好几遍后，担心的让伍烛亿拿着电筒去路上接。

那时候，伍烛亿不曾想过，如果一日，家中的顶梁柱倒下，生活会是如何？

世界之大，人就像森林里的鸟，什么样都有。

伍烛亿不是翱翔天空的雄鹰，也不愿做树梢叽叽喳喳的麻雀，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这辈子再努力怕是也摸不到凤凰的尾巴了。

高中的课程很紧，作业、试卷、资料看着让人头疼。伍烛亿每次都买，英语数学每本都是新的。

好在，老师也是“通情达理”，知道自己学生底线在哪里，强求不过是自讨没趣，索性听之任之。

不甘于人后，偏偏事事都落于人后。但是，伍烛亿总是不服输，性子傲得很。骄傲，总要有某种信念支撑，而伍烛亿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于是，他渐渐习惯沉醉幻想之中。想着穿越到某个位面，成为不可一世的战神，然后又回到地球，人生从此遍地鲜花和满堂掌声。如果非要从他身上找出一点点有点，那就是对文学充满热情。痛快不痛快，还能用几个字眼去表达，去传递。

幻想终究被现实残酷打破，每次梦醒，还得面对纷沓而至的烦心事。

黄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酒，在失意的时候成为精神寄托。醉的时候，心无杂念，可暂抛开一切，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

尽管喝的劣质酒，每次酒醒之后都头痛欲裂，还是戒不掉。

人一辈子就像装在沙漏里的沙子，流着流着就没有了。

每天感慨指尖缠绕流转的时光，落在昨天，结成一个个后悔的果实。

佛门香烟起，三千烦丝剃。伍烛亿动过遁入空门的念头，奈何入门无路；也想过了却尘寰苦，留这世界一个背影。

到底胆子还是小，也放不下一些牵挂。既然怕死，就只能尽量去好好活着。

每每回想，伍烛亿都是苦笑。

大好的青春，不思进取，倒是多愁善感，空留遗憾悠悠。

高考来临，所有人积极备战，欲一飞冲天。

伍烛亿还是那般懒散，每天都是酒，逃课。百因必有果，考不上大学理所当然。

三

大学的门曾经金光闪闪，门槛没过眉头。自从扩招以后，大学生遍地走，开始不值钱了。

赶着扩招的脚步，伍烛亿顺利踏进高等教育的行列。

入校的第一天，领取了迷彩服，不合脚的解放鞋，就这样，伍烛亿正是开始了为期三年的不学无术的生活。

湖南九月的天依旧很热，热得让习惯清风徐徐的伍烛亿有些抓狂。

好在，舍友虽来自天南地北，交到起来并不困难。

军训的半月，伍烛亿因为正步一塌糊涂，早早被教官叫到一旁为烈日下辛苦的同学唱歌助威。

如此，伍烛亿坚持一个上午，后来就告别军训生活，最后留影合照时直接被抛弃。

上半学期，伍烛亿还是不错，虽然上课的时候没听，起码每次点名都在，偶尔还会抄点作业应付。

而后，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伙食。

贵州人吃肉都要用火将皮烧过，然后在刮洗干净。湖南人打干刀，又或许因为是食堂，猪肉上都是毛，鸡头、鸭头就像没拔毛一样，无处下嘴。

点外卖给人记忆也是难忘，米饭夹生，土豆油炒不熟加水煮，真是食之无味。

富人追求享受，穷人追求温饱，伍烛亿属于后者。

没有灵魂的日子里，伍烛亿喜欢发说说，写点小文章，发无尽的牢骚，想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过得不好。然，江山不改，风雨依旧。

愁有千千万，哪个有时间同情。

学好难，学会容易。在室友的蛊惑下，伍烛亿学会当时最流行的网游lol。如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伍烛亿只做两件事，一是白天睡觉，二是晚上通宵游戏。

有限的条件，无限的秃废。可惜，在游戏上，伍烛亿并没天赋，晚了许久，仍然在低端局摸爬。

偶有插曲，喝点小酒。

湖南人喝酒花样单调，喜欢对对碰。

室友喜欢一人一个二两装的邵阳老酒，经常喊伍烛亿走一个。

伍烛亿看了一眼，有些不屑。高中时自称臣是酒中仙的人物，怎么小家子气得喝法，一点兴趣没有。

“改天，我请你们喝。”伍烛亿拒绝后道。

等待生活费到，伍烛亿和室友一起买了二十瓶邵阳老酒，一件红牛，通知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大干一场。

三杯两盏，很快有人走着s线撤走，信誓旦旦：以后再不来你们宿舍喝酒。

室友自然难逃翻肠倒吐的结局，一顿酒，直接把几人喝怕。

从那天之后，只要有酒的场地，所有矛头一致指向伍烛亿。他的室友就想把他喝醉一回。可惜，在校三年，都不曾如愿。

倒是一回，大家一起喝啤酒，在轮番的交战后，伍烛亿难以下咽让他的室友高兴不已，引以为傲。

时光匆匆数载，学生的生涯终于来到尽头，第一次面对职场是见习。

在学校的组织下，同专业学生去到选矿场。第一次看到环境极差的场，轰鸣的机器，伍烛亿眉头紧皱，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那时的他，心里依旧憧憬着诗和远方。

一次之后，他早出晚归，不是去选矿厂，而是网吧。

镇上小网吧还没伍烛亿起得早，每天去的时候人家还没开门。

一个星期转眼即逝，伍烛亿已经确定，将来不会从事这一份工作。

半年实习时间，伍烛亿回到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关式的带着家里，买了一台电脑，美名其曰的写小说。

断断续续在网站连载几部小说，成绩惨淡，极大的打击了伍烛亿信心，最终没有坚持下来。

回到学校，大家都在忙着毕业论文，伍烛亿却忙着上网。其实，所谓论文，都是一个模板，大家相互抄袭，走形式而已。

偏偏伍烛亿没有做，毕业答辩当天，做了许久，然后被请出教室。

最后，与毕业证无缘，也白在学校呆三年。

离开学校，伍烛亿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江西。

当时身上没有钱，全靠朋友救济。网吧，睡觉，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刚走进社会，伍烛亿依旧充满一份傲气，认为生活也就那样，只要努力，都不是问题。几经思索之后，伍烛亿在网上找了几份工作。

很快，就有人联系。

去面试的第一天，经理第一句话：“如果给你一个免费的培训机会，为期四个月，然后工资在8k以上，你愿意吗？”

伍烛亿不假思索就应道：“愿意。”

很快，人事经理单独面试伍烛亿，说得那是天花乱坠。

先交四百块的报名费，然后参加为期四个月的培训。当然，公司免费提供免费场所，老师不要钱么？毕业后，还提供工作。而且，培训是要钱，但也不是现在，而是为期两年，两年陆续还两万贷款，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样，伍烛亿踏进社会，工作没找到就被骗到培训机构，还背上两万的培训贷。

为期四月的培训，流水线式的教学，从基本抠图到海报、折页、绘画、图标、书本排版、代码都走了一遍，最后突然发现啥都没学会。

从烈日炎炎的夏天走进寒风凛冽冬日，年关已至。

这半年对伍烛亿来说，极其的煎熬。

自从进入培训机构那天，因为需要报名费，他就给家里要钱。那些年，传销风头正盛，因为担心被传销，伍烛亿和家里大吵一架，还默默流下几行眼泪。

不被理解，不被支持，失望弥漫，仿佛整个人随时都会瘫倒。

一天一顿饭，有的时候还吃不上，饿得强行贴后背。

身体上的煎熬并不能让一个人崩溃，心理上的决堤会让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变得麻木。伍烛亿那时候带着年少无知的冲动，还有异想天开的可笑。尽管生活在他的身上打磨得每一个棱角都鲜血淋漓，心中仍都一份憧憬。

四

昨夜东风不息，今日愁云惨惨。

树增一轮，人添一岁。背上行囊，从山里朝着有梦的地方出发。

十五月明，一派喜庆，伍烛亿收到家里的电话。

十五前夕，父亲赶集跌倒，被母亲背回家。

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父亲已经住进医院。第二天，父亲从老年人住院部转进神经科。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最终确认为脑瘤。

手术费用很高，风险同样很高。而面对最大的问题不是风险，而是钱。

对于一个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着伍烛亿的大脑。

当时，许多亲朋好友前来探望，也出了不少主意。

然而，当时的伍烛亿六神无主，难以做出一个选择。

伍烛亿记得当时表姐对他说了一句话：“现在有什么想法？”

伍烛亿吸了口烟，沉思许久：“没钱，没什么想法。”

当时，这句话就像一把狠狠的扎在伍烛亿的心脏。

钱不是万能，从来没有人需要钱是万能，而是没钱万万不能。

看着站在窗边默默擦泪的母亲，五十岁就头发花白，伍烛亿心里不是滋味。

老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伍烛亿想问天：你是瞎了眼么？

伍烛亿父亲不是大善，绝不是恶人。十里八乡，他帮助过许多人。

曾经，一家兄弟因为计划生育“兵戎相见”，不死不休。因为伍烛亿父亲调解，让兄弟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因为学了些风水，认识一个水平很高的老师傅。邻居有需要，他不遗余力，不求回报的帮助，走千山万水。到最后，换来的却是病榻难行。

无奈的时候，心中蔓延着绝望。烈日的天空，目光去处，总是一片灰朦。

伍烛亿站在窗前，手里燃着一根香烟。脑子被乱七八糟塞满，好像思绪万千，又无一有用。

消毒水的味道着实恶心，让每一个进入医院的人讨厌，凡走进医院大门，你又不得不忍受。

时间充满希望，也给人绝望。每天的过程都很漫长，很煎熬，又那么的显得不经意，就这样重复，半个月转眼即逝。

经过和医生的数次沟通，伍烛亿一家最后决定将老人家送往更好的医院。

办理完出院手术，一番了解后，定了前往重庆的火车票。

到了医院，挂上号，却因为病床紧张而不能入住，只能等着。

终于，一个星期后等到一张病床，把之前的片子给医生看后。医生看了眼伍烛亿母子两次，第一句话道：“你们要准备10万块，准备手术。”

其次，谈到手术的风险极大。

谈话结束后，伍烛亿一个人来到医院的过道，坐在楼梯上吸了根烟，最后打了一通电话。

走进医院，害怕听到的话是人财两空。

伍烛亿母亲在手术上一直是犹豫的，因为伍烛亿兄弟俩都快三十，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对于陷于泥潭的家庭来说，每一个选择是挣扎。医，身无分文，从哪里凑钱，若是失败，将面对人财两失的结果。不医，结局显而易见，只能等死。

这是伍烛亿面临人生最大的一个抉择，他很纠结，挣扎……

最后，他败在现实的手里。

从外地回到家，伍烛亿决定在家照顾父亲。听医院的说法，伍烛亿以为最长不过三五月，哪曾想，这一呆就是两年半。恰是大好年华，这在病榻前消磨，伍烛亿被无尽的烦忧困扰。当下，还有未来，一团乱麻。

三千青丝多少愁，青丝落去，除了窒息的感觉紧紧遏住伍烛亿喉咙，生活的流言蜚语让他不堪忍受。一夜夜，失眠，寂寞，孤独的袭击，让他面色苍白，人也消瘦。

经介绍，伍烛亿得到一份工作，这一年，他已经27岁。别人在这个年纪不说事业有成，起码对人生有了一个规划。而伍烛亿是第一次走上真正的工作岗位，突然迷茫了。原来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如此大。 不会，那就是不会，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没有人会包容，也没有会同情。

伍烛亿有时虽然是个傻子，倒不至于无可救药，还能融入环境，逐渐熟悉工作，算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尽管不多。

三个月后，伍烛亿父亲去世了。

一个的家庭失去重要的梁柱，算是不完整了吧？

那天，伍烛亿没有哭，也是那时起，他忘记哭泣。

五

生活充满光明，也遍布灰暗，伍烛亿是一个不幸运的人，总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

刚有一份工作，就看到身边的朋友赚钱。于是，伍烛亿开始借钱，也想改变命运，对未来充满期待。

一个个电话拨出去，却是了无音讯，这让伍烛亿更深切的明白“穷在闹市无人问”的整理。最后，他拿着贫困户的贷款证贷到五万块钱，又一个大哥那里借到两万，满怀憧憬的开始人生的第一笔投资。

于此同时，他还办了几张信用卡。

一时间，伍烛亿似乎过上一个“有钱人”的生活，用钱大手大脚，生活出现糜烂的迹象。一个月，两个月，本该到了分账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结果。一次次的电话催促，得到的答案是在等几天，再等几天……

也在这时候，自诩聪明的伍烛亿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一开始还了得融洽，渐渐的就偏离了方向。对方以玩游戏的借口让他在网上赌博，因为手上没钱，他开始刷信用卡，几百，几千……最后，结果不言而喻，没钱了，那所谓的女孩也走了。等他醒悟这是一个骗局时，为时已晚。

因为公司起步，资金困难，拖欠工资的情况越渐严重。信用卡还款日子日渐逼近，伍烛亿开始心慌，东借西凑。时间一长，他陷入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恶循环，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逾期，然后是一个个催款的电话，短讯。伍烛亿抓狂，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迟迟不见分红的投资也有了结果，所谓的投资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个天天见面，自认为是兄弟的人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他承诺的高回报就是把两个人的钱转给一个人，又拿回去转给另一个。如此循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水落石出，钱却消失无踪。

命运给猛然地一个玩笑，伍烛亿犹如跌落地狱。

损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天好几条的短讯，不分早晚的催款电话。伍烛亿只觉得眼前都是灰暗，到处都是绝境。

不是不想还钱，而是不能偿还，于是选择逃避。

其实，他想过就此终结一生。想到年迈的母亲，他又不敢。死都不怕了，难到还怕活着。

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多的苦恼，也扰不到他人，一个人承受，自我慰藉。

抱着学习的态度，伍烛亿坐在办公室对未来还有一份期待，因为领导曾经透露过一份希冀。然而，从办公室道库房，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员工，一直都是。然而，在一些时候，又要参与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转眼一年多过去，听过涨工资的消息，最后都石沉大海。

终于，有更出色的人来到公司，伍烛亿被抛弃了。就像被丢弃在角落的扫把，需要的时候被提起，不需要时就随便一扔。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关注。

别人三五成群，伍烛亿只是一个人，上班，吃饭，下班，一个人。

慢慢的，他开始自暴自弃，失去对抗命运的勇气。

不哭，不闹，不解释，不争吵，就是一个人，随遇而安，随缘来去。逢人一笑，然后自己平常无尽的孤独与绝望。好在他是一个人，也好在他只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