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青春
感叹于祖国语言文字内涵的丰富,以至于用它来表达思想的时候左右摇摆,难以选择。比如,给这篇文章起题目的时候,就在选择中摇摆不定,是“感念青春”还是“感谢青春”?“念”是什么?“念”就是思念、想念、怀念……“谢”是什么?是感谢、酬谢、答谢……“念”是单向的,是主体的思维运动,它不需要客体的参与;而“谢”是双向的,需要客体和主体互动。“感谢青春”是因为青春的付出获得了回报所以感谢。付出是肯定无疑的,而回报则因人而异,因事而异。或许你得到了一点回报,只因你的满足而感谢;或许你得到了许多回报,却因你的贪婪而不感谢。以我而言青春的付出给我的回报许多许多。而这“许多”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一丁点。如果我将这“一丁点”的回报一一倒出,致谢“各方”,恐怕会贻笑大方。笑我的“小器”。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感念青春”为好。因为得到回报而怀念青春、感念青春,想着青春的人,青春的事,青春的岁月,然后细细品嚼,甜甜回味,自我陶醉,心无旁鹜地让意识奔流。
青春,从什么年龄开始?18岁吗?若将18岁当作青春的起点似乎有点晚。“女子二七,男子二八。”这是古人定义的生理青春。
且不管青春是从什么年龄开始,应该尊重的是自己的感觉,当你感觉到青春到来的时候那就是青春了。我们常把青春比喻成一朵花,花开时节肯定是青春,当嫩芽有了那么一点卷曲,花的孕育就开始了。从肉眼判断,花儿的青春是在第一片卷起的芯叶开始的。
那么,卷起我青春的第一片芯叶在哪?
我在寻找。一直在寻找!
那个时候不懂,什么都不懂。包括人情世故,包括吃穿住行,当然更包括学习、理想、奋斗,还有朦朦胧胧的@。
先说一所中学。
位于中原古都的一所中学,它的规模很大,转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我们这个年级多达八个班,每个班约五十人。它还是省属重点中学——直到我离开它三十年后才知道。拖拉机研究所、耐火材料研究所、407(兵工厂)研究所、科技大学环绕四周,是知识份子聚集的地方。
“快上学去吧!”母亲天天催促。一个褪了色的书包挎在肩上,里边还有饭盒,几乎每天都有菜汤渗漏出来弄脏书。心里的牵挂都在饭盒上,下课铃声一响跑到食堂拿了饭盒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吃完,就去玩单杠玩双杆在球场打闹,我的胳膊就是那时候跌伤的。407工厂的足球场是我们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看球赛是放学之后的第一件大事。然后是同学组队比赛,会踢不会踢只要将球踢得飞上天就是水平,之后就预谋河沿上青涩的大枣,还有红遍了南山的柿子。那年考高中是怎么考上的我完全失忆,同学告诉我说我没分在“慢班”,这就足够了。
中学的师资是一流的,除了师大还有清华、北大毕业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清华、北大的卓尔不凡。
记不清那个数学老师的姓名了,清华毕业,我们的主课老师结婚去了,他代了几天课。约一米七八的个子,小眼睛,宽下巴,头发浓密整齐,常穿一件灰色上衣,衣领磨破了几个洞,文绉绉、慢吞吞的,话很少,碰到他,叫一声“老师好”,他轻轻 “嗯”一声。他教过哪些内容同样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第一堂数学课,授课的内容却与数学无关。他说:一个农夫左胳膊抱着一只兔子,右胳膊抱着一棵白菜,后边跟着一条狗,农夫要划桨渡河,怎么渡?不再说话,走下讲台在课桌间来回踱步。同学们七嘴八舌在猜,乱猜。快下课了有几个同学猜出了答案,老师点点头,然后留下几道数学题,拂袖而去。四十多年后当我的孙女拿着同样的题目问我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当年老师的用意所在。不愧“清华”!
物理老师姓洪,北大毕业,是我们的主课老师,和我一样的南方人,瘦瘦的、矮矮的。“知道麦贤德吗?我家就在那里。”洪老师说。那是一个崇尚英雄的年代,我们清楚记得:福建省东山县。洪老师平易近人,我们是他家的常客。门没有关,老师打饭去了,桌子上放着刚批完分数的试卷。我们屏住呼吸,将不悦的分数改得美丽又漂亮。洪老师进门来,让我们吃饭,我们转身要走。洪老师说:“都答对了,就给你们那个分数。”——他是怎么发现的?然后他拿出空白试卷让我们答。只有一个同学答对。“再答一遍。”洪老师说。我们竟然得到了想要的分数。
还有一位英语老师,他的腿有点问题,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不雅的绰号。当面不敢叫,只是背地里叫。他总是用粉笔当武器,谁上课讲话、睡觉、乱串位,搉断一节粉笔投过来,然后继续讲课。他“款待”我的方式常常是密集的粉笔头。他讽刺人的水平特别高,不留余地,让你无地自容。似乎是你不下跪求饶他就不会住口的感觉。我最怕他讽刺,又总是学不好英语。恶性循环,现在提到仍然心有余悸。几十年后,弟弟告诉我他是清华毕业的高才生。
再说一座大院。
大院是按照苏联军校的模式建设的,道路右边是家属区,往里是将军楼。道路左边的办公楼、教学楼、学员楼、图书馆、训练场有序排开。东南端和西南端是两个射击靶场,大院外边有土山、壕沟、碉堡、铁丝网,专供军事训练和教学使用。我住进这座大院的时候大院已经易主,父亲已调往他处,但是家还在那里,母亲和弟弟还住在那里。邻居是英国语言文学的博导,同学的父母有俄语教授、日语教授、朝鲜语教授……。郭沫若的女儿教授俄语,“黄吴叶李邱”除了中间的“叶”,均有子弟或读书或任职大院。
那个时候同样什么都不懂,也不学,除了院方组织的夏令营活动之外,没有更多感兴趣的事情,就是玩。夏令营射击训练的时候那些哥哥、姐姐总是指责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可比赛完毕我的成绩总让他们惊讶,都说是“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体里植入了父亲全军大比武“优秀射击手”的遗传基因。
刺刀很好玩,高年级同学引诱我们去偷刺刀,夏令营开训的时候我们成功偷得第一把,偷第二把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家在拖拉机研究所的同学用一架很漂亮的飞机模型跟我换军装。学员楼下晒满军装,都怪那堵墙太高,即将翻过去的时候耳朵差点被赶上来抓捕我们的战士揪断。
义气是那个年龄的特质,一个同学被另一个同学欺负了,我们就约好时间到西靶场打架,父亲的军用皮鞋让我们赢得胜利,付出的代价是额头上那条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疤。
那一次肯定是惹怒了母亲,我有家不归,吃了一天野果。几天后,父亲部队的一名战士突然到来,我随她离开了这座城市,这所中学,这座大院。
再说一个连队。
父亲说让我去当兵,结果没有当成。不知道是哄我还是有他的难处,父亲说今年招技术兵,我高中没毕业部队不要。从那天起我成为建设兵团的一名编外战士。
比我大八九岁甚至三四岁的战士,父亲总让我叫他们叔叔。我们去连队看朝鲜电影《一个护士的故事》,回来的路上叔叔们已经学会了电影插曲:“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我们的心里充满欢乐......”他们说少女的心就像秋天的云——我似懂非懂。似懂非懂的还有他们的爱情故事。我叫他杨叔叔的大个子被大伙起哄,笑他是烟袋锅子一头热,可多年后我在鲁中的石化公司遇见他俩,这个时候我改口叫她嫂子。嫂子卧蚕眉、大眼睛,光彩照人。我叫他史叔叔的那个战士,父亲是师大教授,他寻找爱情的方式很浪漫,每天一首诗,有自己创作的也有名人写的,比如秦观,比如徐志摩,比如普希金。
兵团的麻雀成灾,马车行走在路上,战士扬鞭一甩,准能抽下来几个麻雀。晚上手电筒往马厩横梁上照射过去,麻雀蹲成一排纹丝不动,手一伸就可以将麻雀抓下来。麻雀肉比猪肉好吃多了。
我不爱吃螃蟹,但是爱玩,一位姓潘的叔叔领我到海边,仍然用手电筒照射,碗口大的螃蟹成群结队满地跑,捡回来放在脸盆里,第二天早上起床脚刚落地就听“嚓”地一声,一只螃蟹的生命就此了结。
就是那种可以用来做糖的甜菜,收获的季节,连队都要派人值守。夜半时分菜地里传来声音,一位50多岁的家属工跑过去查看,回来说看见一大帮小偷,我们根本不是对手,然后我们慌慌张张夺路而逃。第二天连长去检查,菜地一片狼藉,却都是蹄子印,根本没有小偷踪迹。也难怪!每年都有战士抓不住小偷反而被小偷打伤的事情发生。
机务连的一张乒乓球桌是消耗我青春最多的地方,我的球技实在很差,可叔叔们也好不了多少,包括现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交通运输部党组书记扬传堂。
刚调来的那个副政委,他是父亲军校时的学生,一脸的富态,一身赘肉,拜访过父亲没多长时间就搞出几个美丽的青春被他玷污的事件。不久就有知青大返城的消息从云南、黑龙江等地传来,随后兵团解散。
这是父亲面对的第四次解散。
父亲的运气实在太差,总是面对解散,从一座大院搬到另一座大院;从一个部队转到另一个部队,从北方到南方又从南方到北方。他似乎迷失了方向,不停的搬不停的走,为生活奔走,消耗他生命的能量,灼痛他希望的神经。而我的青春也随他奔走。在苍苍茫茫的鲁北平原,我像一棵在荒野燃烧的蒿草,毁掉我青春最茁壮的一页。
走在路上。
父亲问我是工作还是继续上学。我说工作。父亲选择了军区后勤部一个半军半民的部队,说那里可以不下乡。可父亲报到的时候,却发现“风卷残云”的上山下乡运动在那里堆积了两届毕业生。父亲又让我去上学。乖乖,我停学一年再回学校插进毕业班,父亲是怎么想的?亏得只学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没有什么考试,不然我会很难堪。之后是学工学农,然后是麦收。一个师的解放军官兵浩浩荡荡开进麦浪滚滚一望无际的田野收割麦子,壮阔的场面我至今难以忘记!
总算毕业了,我去了招待所食堂,后来又去菜园拉粪施肥沤地,都是些临时性的工作。这才是我想要的快乐时光,有同龄的同学,有知心朋友,无忧无虑,还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收入。仍然是玩,和同学轮换着单脚站立自行车后座上,在冰天雪地的柏油路上狂奔,即使摔疼了也装着没事,因为那是勇敢的壮举。在薄薄的冰面跳来跳去,陷下去的时候就“哎呀”大呼一声,然后再跳,再玩。玩拳击的技巧就是戴上装备闭上眼睛乱打,即使你被打得睁不开眼你仍然要闭上眼睛且一往无前,这是我总结的经验。
一个同学夜不归宿,我们集合了十几个人蹬着自行车找了几十里路,坎坷的小路不知道摔倒多少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个朋友家里喝酒。
时不待我,仅仅半年时光,我还是下乡了。
我的人生就在乡下,在没有预期的光阴里悄悄改变。
下乡岁月。
改变我的是同班同学,他似乎很懂,什么都懂:人情世故,人间冷暖,处世哲学、天文地理,历史典故、文学艺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对他的判断和评价。是一种浅薄对于渊博的参照;是一种幼稚对于老成的差别。
我在生产队谋得一间磨房,那可是标准的“单间”,除了白天开机器给老乡磨玉米、磨高粱、磨地瓜干外,夜里的时间都是我的,空间也是我的。同学就来聊天,他聊夏商周秦,聊唐宋明清。他说秦王李世民杀兄弑弟,开创了贞观之治;鸿门宴上西楚霸王项羽优柔寡断成就了宿敌刘邦的大汉基业;他说卫宣公姬晋娶儿子太子伋的媳妇宣姜为妻。有的我听懂了,有的我听不懂。杀兄弑弟,娶儿媳为妻,我实在不懂,也不相信,我情愿相信他说作玩,我情愿他为记性所累。
他的钢笔字、毛笔字写得很漂亮,还在上学时我就知道,也是全班同学的共识。他的文章也写得很漂亮,他写诗歌,写散文,在报刊杂志发表不少文学作品,是一个优秀的文学青年。知青点的黑板报、心得体会墙报他是主笔也是主编。
他到我的“单间”来总是夹着一个笔记本,塑料封面,红色的。有时候他来了就写,有时候和我聊过一阵后再写。我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他写,或者值得他每天写。开始是疑问,然后变成挥之不去的心事,最后变成寻找机会偷看他日记的动机。他去了屋后的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倚在被子上一动不动假装看屋顶的蜘蛛网。你看我傻吧。而且我的傻是我十多年后才查觉的。我们的智力差距有十多年的距离!后来他干脆把日记本放在桌子上,不再每天带来带去。我当然可以乱翻、乱看。我惊讶于他对前途的思考,对理想的追求,对时事政治的关心和判断。惊讶于他的志存高远,孜孜不倦。我甚至觉得未来的教授、县长或市长什么的就站在我身边。
自那时起我开始矫情地向他学习,也写日记,写诗歌,写散文。“东施较颦”没有让我变“丑”,反而从矫情中得到收获。收获让我欣慰,欣慰变成一种动力,再后来不知不觉就不再矫情,就一本接一本的认真看书,一篇篇地写读书笔记。团支部书记干脆把大队的图书室交给我管理。我开始构筑一个自己的哲学空间,住进这个空间的是慢慢滋生的虚荣。“虚荣是人类通向目标的一条有效途径。”我找不到这句名言的出处,或者说这句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名人。但是它适合我,所以我记住了,并且一直记住。虽然虚荣背景下的目标一如高山险峰,攀登艰难,但是有目标或无目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地。选择虚荣还是选择虚无?或许在人生的某一个节点甚至终点你才得出确切答案。而我的答案就在此刻:择虚荣而弃虚无。“虚荣是进步的阶梯,虚无是腐烂的霉菌。”说这句话的哲人同样无法查到,但是丘吉尔可以查到。邱吉尔问坐在身边的议员,“年轻人,你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我在各方面都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吗?” 年轻人说:“我非常想知道。”邱吉尔大声说道:“虚荣心!强烈的虚荣心!”随即哈哈大笑,起身而去。虚荣产生欲望,欲望推动人类从荒蛮走向文明昌盛。欲望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从虚荣到欲望再到成功是一个“过程真理”。
改变我的还有两个女孩。
那天我晾晒的衣服被整齐的叠放在床上,正在疑惑,她走进来,穿一件红底白花的衬衣,我在写日记,她的体香弥散过来,然后是隔离了衬衣的体温轻轻地暖着我的肩膀。我没有问她叠放衣服的事情,我将自己的判断埋在心里。凡是我轮值做饭,总会有她的身影,帮我水炖茄子或者炒锅囊菜,笑我笨的时候就推我一把,我坐在凳子上拉风箱,失去重心便仰面朝天倒在炉灶旁的草堆上,她就笑。我为她写过一篇散文:《期待邂逅》。
还有一个女孩,她的家庭和自身条件非常优越,据说曾经二试军区文工团。她总是在那棵木槿树旁洗漱,美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姿就从木槿花的缝隙里欲遮还露的透视出来,妩媚妖娆,诱惑着我的眼睛。她回家的时候将一串钥匙交给我,说柳条箱里有苹果让我把它吃了。我没有吃,把它放进我的柳条箱里,心绪迷乱的时候就拿出来看。那年,木槿树艳丽的花朵依然在我楼下的花坛里绽放,她给我打来了分别二十多年后的第一个电话。我为她写了一篇散文:《春风摇曳的木槿花》。
岁月不作美,缘分更是淡如清水。我走了,招工回城的那天,她送给我一本蓝色塑料皮日记本,还有几行热烈的赠言。她同样也送给我一本塑料皮日记本,红色的,还有一支钢笔。在尔后的岁月我用这两个日记本和那支钢笔,怀揣那几行热烈的赠言,一字字、一行行写就我剩余的青春。长长的时光,短短的青春。今天,我仍然心无杂念地想着她们,想着知青岁月。那才叫青春!她不但温暖了我的当年,且一直温暖到现在的暮年。
一个没有下过乡的同事看过我写的散文,听过我讲的故事,“嘿呀呀”直感叹:没有知青的岁月是人生的遗憾,是生命的残缺。
和我一同离开知青点的还有那位“启蒙”过我的同学。他飞翔般地去往他理想的目的地。他成功了,我祝福他。后来……后来,传来一个消息,他的“羽翼”折断了,掉进一片山林。我的脑子有点乱,是我之前的判断出了问题?还是他展现给我的根本就是一种假象,一种虚幻。或许两者都有?如果是前者,责任自然归咎于我,是我的浅尝辄止。如果是后者,正中了那句“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他是一把碳含量过高的钢刀,折断在披荆斩棘的路途上。
但是,不管怎样,我仍要感激他,感激他对我生命的开智、启迪和对远方理想的昭示。
仍然在路上。在青春的路上。
我的脚步没有因为这位同学生命的停止而停步,他折断的“羽翼”构不成我恐惧的理由和推辞。我仍然在路上。尽管道路依然坎坷,看不到尽头;尽管春天还有寒意,阳光还缺少热度。但是想象的远方依然诱惑,我必须绕开步履匆匆的行人,避开吵闹喧嚣的市井。或许这样,对我来说才有可能到达诱惑的远方。我走在自己思想的路上,走在自己向往的路上。虽然踽踽而行,但我用心笃定,用力坚定。却通往诱惑的远方峰峦叠嶂,山重水复。
我的山峰在哪?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小时候只知道林则徐的“虎门销烟”,长大后偶然读到如上的诗句才知道林翁的少年胸怀。然后再看我眼前茫茫的大海,淼淼洪波之外确有远方的一处天岸;而东海的崂山,巨峰为顶,当一个个游人跳下缆车登上峰顶的时候自然成了新的“峰顶”。这是林翁描写自然的神来之笔,既有静与动的参照,也有实与虚的对比。林翁的“绝顶”在他壮志凌云的胸怀中;林翁的“天岸”在他无崖的学海里;苦学是他去往“天岸”的“舟楫”。林翁令我们卑微,令我们生畏。“夫岂不怀、高山仰止。”再看我的所谓山峰较之于林翁的山峰显然渺小成一处小小山岗,尽管渺小的山岗是众多胸怀大志者过往的通道,但它依然是我仰望的山峰。我仍然要走。
走在问学的路上。
我拿起书卷,刚辨清完司马迁和司马光,就去啃史学界争论不休的“夏商周断代工程”;刚搞清ab=c如何变形成a=c/b,就去解析y=dx/dy和y=∫f(x)dx的微积分方程;刚读懂分子的结构,就去买一本卢瑟福的《原子核物理》;我问导师:“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的边际效益集合是否可以构成‘边际效益场’?”导师拿起我课桌上诺奖得主莫里斯·阿莱斯的著作看了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最后是文学抓住了我。我说:“语法是管通不通的;逻辑是管对不对的;修辞是管美不美的。”老师说我极具文学的悟性。是老师随口的一句褒奖让我误入歧途,还是我本身的企图。总之,它让我的路途变得更加遥远。远处的山峰更加遥不可及。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一个人走在荒野上/默默地向远方/不知道走到哪里有我的梦想/一路摇一路唱一路茫茫山岗/许多人走过这地方/止不住回头望/梦想刻在远方。”
韩磊的歌是我问学路上的心里写照吗?是,但不完全是!
仍然在走,不停地走。
当我用尽力气,磨破了双鞋,走跛了双脚,走过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数不清的路途,再回首眺望启程时炊烟升起的方向,却猛然发现,青春已经逝去,岁月已经苍老,而诱惑我的远方依然在远方诱惑,还有那座山峰,还有山峰上的大树结着的果实。尽管此生再也无法到达它的山顶,再也无法摘得树上的果实,但我仍然要走,不停地走。
感念青春!不是浅浅的青春的足印和浑浑噩噩岁月的流水,也不是醉生梦死的行尸走肉。
感念青春!尽管“渺渺兮余怀……寄蜉蝣于天地。”
再见青春!再见,那段或平淡或坎坷或迷茫的岁月!
青春无悔!不管它怎样的不堪回首还得回首;不管它怎样的企图弥补又无法弥补;不管它怎样的渴望驻留又无法驻留。更不管它……管不了就挥一挥手吧,这是一种姿态。
致我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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