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古老的河边》留在了南美
我把《在古老的河边》留在了南美
江戎天
前几天,阿根廷德萨莫拉国立大学打来电话,询问我是否愿意将姚永标先生的诗集《在古老的河边》(1)捐给该校图书馆。这本诗集是先生在我5岁时送给我的,我出国留学时带到了南美。我曾在德萨莫拉国立大学留学四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母校。但是将先生的诗集捐给南美的大学,应该可行。虽然我不知道先生是否同意,实际上我已20年未见过先生。这本诗集承载着太多的中阿两国文学交流元素,以及我个人未了的心结。这个越洋电话的出现,再次勾起了我对文学和诗歌的遐想,以及对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姚永标先生的内疚。
一、我无法成为一位诗人
是的,我对文学和诗歌的忧伤一直是我的痛。就像我身上的伤疤,无论我在南美,还是欧洲,都寸步不离。1997年,先生的第3本诗集《在古老的河边》出版,我刚5岁。我知道他是著名诗人,对他甚是崇拜。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当时又同住在宜昌师专的教工宿舍的红房子里,每家18平方米。有一次我去先生家找他:姚伯伯,你教我写诗吧,我也要成为诗人。先生一把抱住我,爽快地回答:“好,我教你”。而他的女儿桑桑跑过来,拉着他:“爸爸,我要成为钢琴家”。
一晃24年过去。先生的女儿已成为著名音乐家、博士,而我依然没有成为诗人,还把他送给我的那本《在古老的河边》,转送给了专门研究中国田园诗歌的阿根廷文学家。文学家将诗集翻译成西班牙语后,又赠送给了阿根廷著名诗人胡安·赫尔曼。胡安·赫尔曼曾担任新华社驻阿根廷记者,一生出版了20多本诗集,被视为拉美最伟大的诗人,他曾4次访问中国,对中国现代诗歌有着深刻研究,并获得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我不知道当今诗人有多大的社会影响力,但我知道胡安·赫尔曼去世后,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宣布全国为这位诗人哀悼三天。那是2014年元月16日,我正在阿根廷留学。
的确,对于诗歌创作,我几乎没有任何心得和成就,甚至连一个文学爱好者都算不上。我常想,如果当初先生知我如此愚笨,肯定不会赠我诗集,也不会常常牵着我的小手,到宜昌师专图书馆陪我看书,一看就是半天。显然,先生的引导没能成功。我留学期间,先生却常常向我父亲打听我的文学成就如何,我羞愧得直想钻进地缝。
我之所以没有成为诗人,首先是我没有诗人的热爱与激情,更主要的是没有积累深厚的文学功底。童年时仅出于对诗人的景仰,而这种景仰也着实误导了我父亲。1998年腊月,父亲带着6岁的我冒着鹅毛大雪,从宜昌坐火车到汉口,然后再从汉口坐电车到武胜路新华书店,为我买下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珍藏烫金版的《海涅诗集》、《泰戈尔抒情诗选》等20多本世界名著,希望我成为作家。我却辜负了这套的书籍。少年的我,将更大的兴趣放在了对足球和篮球的追随中,荒芜了文学,浪费了可贵青春。
去年疫情我被隔离在家,发表了一点关于抗疫英雄的诗歌和散文。先生在网上看到后,托人向我表示祝贺。20年来,先生在文学艺术创作上取得了巨大成就。我的阿根廷文学导师在翻译《在古老的河边》一书时,引用了百度百科对作者的描述:“中国现代诗人、著名编辑、导演。在中国《诗刊》等境内外文学刊物发表诗歌、报告文学200多万字。是中国大型文献纪录片《伟大长征》、《乌蒙磅礴》、《共同回忆》、《乡土中国》的总编导、撰稿。
二、最后的乡土诗人哪里去了
乡土永远是诗人的心结。余光中先生的《乡愁》,让所有游子泪沾衣裳。这首诗借助于邮票,船票,坟墓,海峡这些景物,燃起了人们对故乡的眷恋,对母亲的怀念和人生成长的过往,以及对海峡两岸统一的渴望,镶嵌在游子心中,让人时刻缅怀。
《在古老的河边》这本诗集,现在看来,很是有些单薄。但在当时的中国诗歌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国内文学家给予了很高评价。先生写农村的美丽风景,艰苦的劳作,诗人与耕牛、水稻和小麦的忧伤对话,写年少的他在田间的苦和累,写小麦灌浆时不知如何排水、不知如何使小麦挺直腰杆的困惑。写他自己并不丰富的农村经验,甚至一些笨拙的务农方法。字字句句都带有淳朴、青涩的乡村少年的记忆。这些日复一日的苦,与城市舒适安逸的美好生活对比,使诗人倍感落差、彷徨和悲伤。这使我想起了上个世纪电影《人生》里的高加林,是怎样与自己的命运进行殊死搏斗,又是怎样在人生的高峰和低谷,品味了命运的残酷。在《俯下身去》,“一脚踏进地里,直面新翻的泥土,背负青天,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在《去耕作的牛群》中,“牛群抵达田野,蹄声没入泥土,我们尾随其后,我们和鞭子在一起。它们把四蹄插进泥土,触及很深的事物。时光陨落在不远的地方,鞭影晃动,其声音在我们背上炸开”。这些对农民生活的真实描写,也是我们祖祖辈辈的真实写照。
然而,短短20多年过去,尤其是近年来,中国新农村建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十·一期间,我从上海浦东开车回家,沿沪渝高速行进1100公里,再转呼北高速50公里,车就直接开到了家门口。故乡曲折的小路全都变成了柏油路,路的两侧居然分段栽满了樱花、桃花、蔷薇和杨柳。不规则的农田也早已成了整齐划一的机耕田。田有高低,但错落有致,金色的稻谷在风中微笑。所有的农活都已被机器替代。年轻的堂姐夫贷款300万元买了联合收割机,挖土机,挖掘机和粮食烘干机。附近所有村庄的农活几乎被他一网打尽。
故乡彻底变了模样。年过花甲的三妈已到红花套镇绿岛罐头厂打工去了。每月能挣4000多块钱。两个堂哥分别做起了代理商,代理宜都运输机械和陶瓷洁具的海外销售。我家对面全心畈村的小山坡,已栽上十余万株桃花和樱花,成为著名的网红休闲旅游景点。数千辆自驾游轿车来此打卡,把故乡的每一处空地都停得满满当当。
昔日的诗人,应该不再为故乡艰辛的岁月忧心忡忡了吧。因为先生的老家与我家的老宅仅相隔不到2公里。我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
我必须佩服先生的未卜先知。20多年前他在《最后的诗人》中,“如何让我的诗歌重新面临起点,路过汉魏六朝,再经历一次汉唐,如果那样,无数美好的意境,都通过诗歌而辉煌”。如今,故乡已辉煌。那么先生的那些带有伤感的田园诗该去往何处,中国最后的乡村诗人,还要不要培育和继承。
三、强大的祖国就是诗和远方
我从故乡的巨大变化看到了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来的伟大成就。这也正是西方一些国家看到强大的中国奋力崛起后,极力打压中国的根本原因。
三年来,孟晚舟事件搅得我们寝食难安,气愤难言。但是有强大的祖国做后盾,孟晚舟女士终于结束了她的不幸遭遇,在今年中秋回到祖国,与家人、祖国幸福团聚。这便是祖国强盛,花好月圆的美好象征。也是强大的祖国蒸蒸日上的最好例证。
我留学回来后,一直在东风公司旗下的创格融资租赁公司工作。繁忙的业务印证我们的勃勃生机。绝大多数时间,我和同事们都在空中和动车上穿行。除了去年2个多月的疫情,我一直过着“飞人”的生活。因为业务忙,每天忙到深夜。因此,读书和写作,几乎成为奢望。然而,对于我们这些忙碌的90后来说,放弃诗歌固然遗憾,但是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你心有诗歌,胸有远方;只要你脚踏实地,敬业爱岗,诗情画意都与你同在。包括美丽的爱情都可能随时到来。
所以,我把诗人姚永标先生那本记载着中国农村青年对故乡的怀念、对祖先讴歌,和中国上世纪60年代文学青年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和探索的《在古老的河边》,送给阿根廷德萨莫拉国立大学作为纪念,其实是想让更多的南美人、西方人、欧洲人,通过这本书,了解我们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本诗集记载了我们中国前进的脚印。
那位将先生的诗集翻译成西班牙语的导师最后问我:rong tian,你把这本书捐给了我们,你怎么办?其实,我已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到了一本几乎崭新、依然是陕西旅游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黑底黄字的同版诗集。诗集的收藏者叫枊红,扉页上红色的印章清晰可见,但刻章的人明显是一位新手,刀功和书法还有些笨拙。但是,印泥的红油早已浸透扉页的背面,像古老的长安街上那枚深暗的桃花诉说着历史。
注1:《在古老的河边》是姚永标先生的成名作。曾获萌芽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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