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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虫鸣

作者:黄冰 阅读:810 次更新:2021-12-14 举报

 夜半虫鸣

作者黄冰


一大片一大片泼墨般的乌云不断纷至沓来又瞬间消失,一种急速变幻莫测的风景。而大地上的河流扬波起澜,高耸的浪头持续打湿了天空,惊散的尖锐鸟鸣在宇宙的四壁间嗡嗡嗡回荡。扑面而来的群山好像即将轰然塌陷变成一堆褐色粉末。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追逐的人象是脚踩风火轮的哪吒,在半空中风驰电掣所向披靡,回归的速度如此之快匪夷所思,连亘古存在的天地景观也都顺带变形了。只要疾驰出时间与空间的界线,一切就万事大吉。身后之人之物也只好望尘莫及。一激灵间、一个念头回旋猛然醒转,原来是一场飘渺而恐怖的梦而已。

这是否焦虑情绪的结晶?

闻名遐迩的奥地利人弗洛伊德曾说“梦是愿望的达成”。就是说梦是残缺人生的补偿,也即白昼竞争的延续。但梦境又何尝不是现实场景的投影~平行世界呢?当你于当下的冬日骄阳中为生存而疲于奔波,如果想到相隔亿万年的另一个时空中还有另外一个相同外貌的你,或者早已功成名就声名鹊起,作为“复制品”的你,心中又会做何感想?

恶梦初醒有如溺水的人不停喘气,在黑暗中静坐片刻,既是回味刚刚破碎的梦想,又似在重新适应眼前真实的一幕。

其实我们眼里的真也假也虚也实也,皆如梦幻泡影。

呼哧呼哧、嘟噜嘟噜、咕咚咕咚……室内彼伏此起的呼噜声把我从辽远的想象带回到眼前熟悉的一方小宇宙。如果是象春雨的呢喃大海的涛声,等等有节奏的声音起伏则属于正常,反之为病理性的。打呼噜是由于气机不平气道不顺造成的。气机是人体内部气的正常运行机制,绝非生气、赌气、傲气之气,而是“人活一口气”之阴阳二气。生命就在一呼一吸之间,没有了这口气,人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塑像。

万物可爱而心有灵犀。仿佛受到感染似的,宿舍忽然又响起了“括括括…括括括”的连续虫鸣声(同一屋檐下的同仁于昆虫市场上购来,用一专门容器囚禁的鸣虫)。真是月色与灯影共舞,呼噜和虫鸣齐发。一个异常热闹的夜晚,睡意全无的我兴奋莫名(何况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当下已经是严寒初显威力的岁月,何故还有括括括的虫鸣?此行话谓之“反季节鸣虫”,与残忍的熬鹰异曲同工,皆是人的猎奇心理使然。鸣虫虽小,也能敏锐而提前感知四季更迭冷暖人生,它感觉寒气渐迫,生命的又一严冬即将来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侥幸熬过。心急如焚又别无他法的它只有“括括括”地拼命叫唤。欧阳修有诗云“虫鸣催岁寒,唧唧机杼声。时节忽已换,壮心空自惊。平明起照镜,但畏白发生”。日月穿梭寒来暑往,多少流年碎影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逝去了。

这只蟋蟀或者蝈蝈被迫辞亲别友来到陌生的时空,自然也远离了虎视眈眈侍机而动的各种天敌,处于安全状态的它如果提前“圆寂”,那只能是它不适应崭新的环境郁闷而亡。与其相比,我们人类就复杂多了。来到爱恨交加的人间,每一个人至少要经历八种苦难。曰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阴炽盛苦。还有各种天灾人祸,洪水暴雨地震火灾…,但我总以为这所有的苦加起来还不如部分人群心术之坏手段之残,一对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妻被几名丧心病狂的歹徒百般折磨而后残忍杀害……。

尽管如此,人世总还有占压倒优势的诸多美好的人事、美好的情操、美好的追求、美好的回忆。这些是低级动物们所天然缺乏的。正如古希腊一位哲人所说“我们的事业是一种失败了的事业。在大自然的世界中,我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然而我们并不因此而对成为人类感到遗憾。我们宁愿作为人死去,也不愿象毫无感知的动物一样活着”。

这只偶然邂逅的夜半鸣虫极可能在一场匆匆而来覆盖一切的大雪之中夭折。由此从一根绣花针到一块钢铁、一座房屋、一泓碧水、一脉山峰,到地球目前的主宰~人类,甚至地球家园本身乃至银河宇宙,只要是有形的大小物质迟早都会毁灭,万物从无到有又会从有归于无。诸子百家之一的列子在《黄帝书》中曾言“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谐终”。一切都是从零到零的轨迹。有兴就有灭有生就有死,除非跳出三界永脱轮回。或者达到不生不灭的境界。

所以子夜鸣虫声嘶力竭“括括括”地呐喊,虽然出于“寒蝉凄切”的本能,又何尝不是想留下一点存在过的印迹?

当我们费尽心思进行文学创作,表达万物之灵的精神状态与生存境遇,所谓言为心声字为心画。我们同样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爱过恨过活过。那怕这些精灵一般鲜活的文字在时间的风雨中消失殆尽,我们依然无怨无悔。“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翌日清晨推窗凝望,远近都是闪耀眼睛的白雪,象是最初的底色。季节与生命又完成了一次新的轮回。可是再也听不到“括括括”的虫鸣,刹那间同病相怜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它那里去了?一夜之间骤降的气温让它回归了大自然?尸骸被主人随手扔进茫茫积雪之中,连同那单调而坚定的鸣叫永远消失了?按照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无端创生,只会转化与转移,在此际客居数日的鸣虫也许变成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在另外的维度继续存在。那么,我或者我们,与它和它们应该互为今生来世吧。

“括括括…括括括”

斯虫已逝,一阵紧似一阵的虫鸣声却依旧响彻在我耳际。象是小小的警钟长鸣,提醒我们“生命是流水最短的步伐”。在闪电般的短暂过程之中,我们应该留下点什么?

我们还能奢望留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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