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汉宜:回忆在桃源割谷的岁月
80年代末期,我们村里的青壮年,自发组织了一支到桃源县农村割谷找副业的队伍,我也报名参加成为其中的一员。
那时候,包产到户才几年,我们家乡交通落后信息闭塞,基本上都生活在贫穷的边缘。我们守住分下来的几亩薄田瘦地,无法解决子女上学和家庭生活的一些开支,于是,有信息比较灵通的人士打听到桃源农村割谷是个挣钱的好门路,因此,我们村里的青壮劳力没有一个不想去的。
半年辛苦半年闲,我们老家的农民因为高山气候影响的关系,祖辈都是搞单季农作物生产的,所以一年四季不是很忙;而桃源县的农民有所不同,因为地势平坦,稻田很多,温度适宜,所以他们以栽种双季水稻为主业,插完早稻插晚稻,抢收早稻抢晚稻。不仅要抢季节栽种,还要争时间收割,异常辛苦,一年下来几乎双抢双收没留下一点空闲,所以,劳动力对他们十分重要。大部分家庭劳动力缺少,为了不误农时,只有向周边县乡进口这一唯一的办法,而周边县乡的闲散劳力也就闻风而动,纷纷向桃源进军了。
我们那时候没有通信工具,怎么组织人员,什么时候集合出发,带什么工具,都是奔走相告提前约好的,为了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们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到出发的那天,我们天没亮就起床到村部集合清点人数,然后披星戴月走桥边河过穿心岩翻山越岭走60多里崎岖不平的山路才能走到桃源县与我们交接之地的瓦儿岗乡。我们在这里的面包店几个馒头还没下肚,外面的狗儿车(手护拖拉机)的啪啪喊叫声早不耐烦了,那些接我们去割谷的老板们人人吆喝,个个抢人,纷纷装烟,“割谷的师傅们,到我家去到我家去。”那时我们这些乡下没长见识的土包子连狗儿车都没坐过,听这么一叫,那还犹豫什么,一窝蜂似的爬上了被老板请来铁疙瘩。狗儿车师傅一声喊“大伙儿站稳啊”我们便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狗儿车在满是石子和泥巴铺就的坑坑洼洼的乡道上爬行,我们一点儿不觉得颠簸和劳累,反而觉得十分好奇和兴奋。一路欢声笑语过牛车河和理工港,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才到桃源漆河镇的街上,我一看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们下车老板给我们每人再装一支烟,然后叫我们跟着他屁股后面走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他的家里。
女老板特别热情好客,一见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割谷师傅,又是筛茶又是装烟,就像我们是她自家亲戚一样盛情款待。在老板家喝了醇香的桃源米酒以及可口的饭菜。我们和他们一家人稍稍寒暄几句便上床休息,准备明天开战。
第二天天麻亮,我们就听见老板在家里忙活开了。我们起床一看原来是老板为我们准备了荞麦糊糊煮熟的早餐,外加一个鸡蛋和一包节约牌香烟。这份礼遇容不得我们半点拖延,吃完马上随着老板一起奔向他要收割水稻田里。老板说20元一天,工资不高大家可别累着了,慢慢干就行了。我们这些后生崽子,个个气力满壮,说干就干,那还用老板唠叨。割的割,打的打(脚踩老式打谷机),送的送(把谷子送老板家里),也不管白天太阳多大,田里蚂蝗好凶,我们全然不顾,干的热火朝天,只把老板乐的嘴巴都扯上耳朵根。老板说这样的工请的值,明年还要请我们过去。
这以后,我们每年五月份在家把秧苗插进稻田,过一个月后就去桃源老板那里割一个月谷子,帮他们抢完第一季收成。然后再回家收割自家的谷子,把它当作出远门找副业增加家庭收入的主要经济来源。
那时候,我们这里没有种植西瓜,我们跑去桃源割完谷子拿了工钱回来,便在那里购买西瓜,大老远坐几小时狗儿车然后挑上两个足足三十来斤大西瓜走6个多小时山路回来给家人吃,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都说冲着这香甜可口难得一见的西瓜再苦再累也要去割谷。
在桃源割谷刚开始我们很难适应他们的生活环境。人畜吃的是池塘水,洗澡也是人畜共处。我们要喝茶水,他们便拿来用铁壶烧开的满是沉淀物浅绿色的池塘水叫我们喝,我们一看好半天张不开口;我们要洗澡,他们便把我们带到屋边的池塘,那上面悬浮着一坨坨发胀的牛粪,像水雷一般飘来飘去恐怖可怕让我们不敢下水。而桃源老乡不分男女老手对此司空见惯,喝的有滋有味,洗的舒舒服服。后来,时间一长,我们也慢慢习惯,入乡随俗,觉得我们都是农村泥巴粪土里摸爬滚打的农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在桃源割谷那段日子,我们和桃源老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有了中国各民族大团结亲如一家的感觉。他们从不嫌弃和欺负我们这些从大山出来奔走他乡挣油盐钱的老实巴交的外乡人,而是对我们非常照顾和关心。记得有一次,我把镰刀放在草堆上,一不小心踏上去,把大脚指头挖去了好大一块肉,干不了活。老板不责怪,反而把我送去医院治疗,结局还给我按天和我的队友一样开工资。在我住院治疗的期间,还每天跑到医院给我送饭,直到我伤愈出院,并把我的医药费全部付清;还有,当我们帮他家收完早稻谷子,我们回来的时候,老板爱人还特意给我们每人装上一袋自家种植的香瓜。让我们带回给家人尝尝,说礼物虽轻,感情很重,他们一家永远记得我们。
这种每年短期到桃源割谷打工挣钱的日子,我们一直持续到90年代初,便再也没去了。但我们总是忘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和那些勤劳敦厚的桃源老乡们。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那些在桃源割谷的岁月已经深深浓缩在我记忆的相册中,我有时打开看看,觉得特别有味,特别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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