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哥：家在乐城

　　乐城是秦岭巴山环抱中的汉江边小城。虽然小，然而走在它的大街小巷，边边角角，不经意间就能惹起你惊叹、引发你无尽的遐思。

　　小城坐北朝南，东边是水质凛冽的湑水河，南面汉江河滔滔流淌，西垂文川河自北向南汇入汉江，背后遥遥靠在斗山和湑水河曲湾里。站在城南，巴山逶迤成岭，苍苍然阻断天际；远眺北界，秦岭恍如城垛，巍巍然屹立千古。东郊有汉王城遗址辉映夕照成景；南门外汉江河岸水鸟翔集可观；西城边张骞坟茔引人怀古；北边樊哙台萧何墓比肩而邻。小城生来南北长东西狭，沿用千载的政府衙门门前一条千米长街成主干，沿着主街“非”字形排列着若干东西向狭窄小巷。

乐城

　　城虽小，确有悠远的历史。有县志可考，它于北宋崇宁二年，即公元1103年，被设置为县治所在，九百多年来未曾挪动。然而，在我想来，小城的生日该比这早的多！城固自秦惠文王设置县，虽然县域版图有变动，但县建制却一直存在。宋崇宁二年前县治不可祥考，但史书记载，三国诸葛亮筑汉、乐二城。其中的乐城，可能就是小城。当时，诸葛亮筑乐城是为了驻兵、防备曹魏入侵，而小城处在紧邻汉江河的北岸，东面不远就是滔滔湑水河，城被筑成南北向长条形，这就像面向东方筑起了扼守子午谷、傥骆道南口通往南郑的战略要冲通道上的一堵墙。如果湑水河出北山口是旧时县治所在的话，这小城的位置和县治所在南北扼守，魏军纵使有千军万马，也不敢轻易过境。以此猜测，小城该快接近2000岁了。

　　小城年岁长，形制也不同凡响。小城旧时，只有一条主街，南北分成三节，每节300来米，街上原有的石牌楼、丰乐桥和现存的钟鼓楼成为分节地标，可惜的是石牌楼、丰乐桥连同四周城墙被毁于上世纪中叶。小城南北长约1200米，东西宽约300米，却没有北门，坐北朝南的衙门就紧贴北城墙。东门、西门既不对称，更是靠近南门设置。这种形制在周边县城的规制上很是有些另类。它的这个长相，让我怀疑它是当年因诸葛亮驻军军营的形制而就地创设。县衙相当于大帐，直通南门一条大通道，大道两侧分驻部伍，在南大门口不远再开东西两个小牙门。

　　走在小城，不经意间，就能触碰一些历史的尘烟。西北角，一座叫做“考院”的学校，就让人浮想无限，能叫这么个名字的学校，历史应该不止百年，因为“考院”应该是旧时代官府设置的学子考试场所，也许它就是过去汉中府设立的一个选取人才的考点。八十年前，中国烽烟遍地，北平师范大学等高校，联袂翻越秦岭，也曾在此地驻足8载。而今的考院小学，是小城最出色的小学，这怕是沾染了历代学人和80年前那些文化大亨们的文脉吧？县衙门前偏西，两条“察院”巷比邻而居，历史的建筑虽已湮灭，然听着名字，就生出小城苍老而不凡的前身。向东出察院，隐隐可见大街东侧残旧的古代木式建筑，那些斗拱飞檐，恍若岁月的残痕。这里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文庙、城隍庙，整个建筑群占地很大，可见当日小城的文化何其兴盛！沿主街南行，一座修葺一新的仿汉代钟楼占据街心，楼分三层，高约10来米，方方正正赫然挺立在小城的时空里，仰望钟楼尖顶冰糖葫芦样的装饰，看雀鸟飞动，仿佛那钟声悠悠响起在飘渺的云端。钟楼东是大东街、西为五祖庙街、南通南关，过去四条街道从钟楼下交叉相通，现在却只能呈环形绕道了。五祖庙接近西口南向的西城巷口，一座古旧破败的建筑，让人不仅胸襟摇动，这就是武侯祠了。武侯祠面南而立，现存大殿和后殿，据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发现时，前殿等建筑群尚存，如今一道略显寒酸的大门面东而开，门楣“武侯祠”三字彰显着历史的残痕。当日诸葛亮驻足乐城，此地该是他的驻扎之地吧？几千载历史长河中，民众不忘武侯劝民惠民之举，绵延祭祀一代名相，武侯是值得纪念的，小城得遇爱民的武侯也是有幸的！沿西城巷一路北行，马桩口、民生巷，偶有兴致，拐入东西向小巷，则更有幽深感。佛家巷、济川巷、盐店巷……，小巷宽约2米、地面大都是石条铺就，在两侧青砖高墙映衬下越发幽深。走在小巷，仿佛走进了徐志摩的《雨巷》。那些小巷里，一处处古旧甚至既将崩塌的门楼，会让你突发奇想，这青砖木门里是不是还存有西北联大那些学人的遗痕？抑或是小城先民的生活烟火？

　　小城的民众，仍然有先民的点滴痕迹吧？走在南关、走在西关、走在老街，街道边三五间古旧的临街铺面里，经常可见老旧的桌子边围着几个老者，他们悠悠的喝着茶，安静的玩着叫 “纸叶”的长条形纸牌。这种纸牌俗名川牌，由此可见小城的一些南方属性。这茶馆不知存续了多久？单看那些陈旧的桌椅、黑黑的墙壁就让人能触摸到久远的历史。小城有南方的痕迹不仅限于纸牌，走进南街，一样陈旧的门房里，一家号称祖传汤圆的小店，总是生意红火。小城人以南方大米为主食，每日早餐，那一份据说有上千年传承由大米做成而被称为面皮的小吃，几乎成为小城人的必备。据说这米皮的原发地就是小城，因此小城面皮号称最为正宗。小城之内，没人详细统计过，但大街小巷，面皮摊点总是三五步便有一处。当然，在面皮店边还会有米线、甚至海鲜店，饺子、各式面条、羊肉泡馍、乃至猪肉炖粉条等北方美食店也是为数不少，这些南方美食、北方小吃，也是小城人经常光顾的吃食店。

　　饭后溜溜，是许多小城人的常态。小城地处祖国大地南方的最北缘、北方的最南端，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无严寒少酷暑，皆适宜散步。近年新造的乐城公园，是一个好去处。占地百十亩的开放公园，据说由江南人承造。公园以水为主基调，亭台水榭、莲叶田田，回廊步道、巨柳婆娑，很有几分江南水乡园林意味。也有不惧步履稍远的，漫步小城西北角以张骞墓为中心的博物公园。此园内汉风巍巍，建筑处处显露汉代气息，兼顾西北苍茫之色，漫步其间，缅怀凿空西域的乐城先贤张骞，参看出土的先秦青铜等器物，凛然生出北方雄壮之概。张骞公园东北角，一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高速铁路站前广场，也成为了当下小城人消遣的一个所在。广场南接丝路大道，草木花卉，高低成趣；黑路红边，洁净如洗。由汉风古韵至高铁飞驰，不由得你不生出穿越之感！

　　小城虽小，胸怀却颇大。由秦汉走来，一路绵延而不张扬，代代向社会输送着屡屡不绝的贡献。局域不大，却能协和四方，南方文明、北疆雄风，都能在小城的角角落落生根发芽。

　　家在乐城，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