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十九

 徐云豹从娶了三姨太贡美丽以后，大多数夜晚都是陪着三姨太贡美丽渡过的，只在三姨太贡美丽外出不在家时，才敢到二姨太房间里去过夜歇息。三姨太贡美丽这几天跟李五乡长在城里鬼混，徐云豹都是在二姨太房间里过夜歇息的。现在三姨太贡美丽从城里回来了，徐云豹觉得他应该回三姨太贡美丽的房间过夜歇息了。徐云豹兴致勃勃地去敲门喊门，三姨太贡美丽极不耐烦地告诉徐云豹，她从城里回来情绪不好，心里烦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提不起精神来，一个人想清静清静。三姨太贡美丽要徐云豹到二姨太那儿去过夜，不要来打搅她。徐云豹嬉皮赖脸地使劲敲门喊门，敲痛了手，喊破了嗓子，三姨太贡美丽也不理不睬他。徐云豹向来就怕三姨太贡美丽撒娇暴怒，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得无可奈何地悻悻地回到二姨太的房间里，钻进二姨太早已替他焐热的被窝，享受二姨太的温存去了。

   三姨太贡美丽从城里回来，整天到晚神不守舍，忧心忡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着也感到很不舒服自在，心里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更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似的，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草草地吃了点早饭，就出了徐府，不知跑到哪里去充军招魂去了。三姨太贡美丽一直担惊受怕，烦躁不安，她担心她在城里跟李五乡长做的事被人知道，就会落得汉奸走狗的罪责骂名，这可是千人駡万人恨的事情。那日，她在城里的大街上闲逛，偶然碰到发现了强震虎和紫芸生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天兰，本想像羞辱她那个曾经买过鱼的娘紫芸一样羞辱她一下，结果反倒被那个小丫头片子天兰奚落羞辱了。这件事，那个小丫头片子天兰肯定跟她父亲强震虎和母亲紫芸说了。时隔两天，他们的舅爷爷舅奶奶的店铺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强震虎和紫芸肯定会怀疑她三姨太贡美丽。那天，三姨太贡美丽从城里回来，悄悄地把贡二愣子带回来交给他娘贡宋梅英，让他娘严加管制，别让他出们，别让他到处乱讲乱说，这是三姨太贡美丽最不放心的。李五乡长会不会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的老婆田寡妇呢？人心隔肚皮，这就不好说了。再说李五这样的男人，会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耳朵根子软，也未可知？如果他在他老婆田寡妇的三查两问，一哭二遍的情况下，李五乡长说不定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呢。最让三姨太贡美丽惶恐惊怵的还是近来在徐村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村里常常有“四老板”（新四军）活动，要是这事被“四老板”知道了，就会把三姨太贡美丽当汉奸走狗看待，不用多少日子，就会把她三姨太贡美丽除掉，这是多么危险可怕的事情哟！

   三姨太贡美丽想，强震虎和紫芸这头抓不住她的真凭实据，光猜想是不管用的，空口无凭，她并不担心。关键是李五乡长这边，他可以一拍屁股一走了之。三姨太贡美丽必须稳住他，哄着他管着他，交代他不要多嘴多舌，言多必失，说话要谨慎，不能说漏了嘴，这可是性命关天的事情。三姨太贡美丽决定整天码着李五乡长，他即使要三姨太贡美丽这个人，三姨太贡美丽也在所不惜给了他，还怕徐云豹这个老东西把她三姨太贡美丽吃掉不成？

   于是三姨太贡美丽不顾舆论，不知羞耻地整天在乡政府里头转悠，整天到晚像李五乡长的夫人一样，也像李五乡长的用人侍从一样跟着李五乡长一步不离。李五乡长要喝茶，她沏了端来；李五乡长要抽烟，她替他打火点烟。三姨太贡美丽在徐府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姨太太，像太上皇一样要人服侍，可她对待李五乡长，真是服务周到，体贴入微。晚上三姨太贡美丽就陪着李五乡长睡觉，李五乡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真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三姨太贡美丽像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跟李五乡长在一起厮混胡闹，一天两天还不打紧，可是这时间一长，日子一久，露着的餡也会散架了，纸里的火总归是包不住的。三姨太贡美丽同李五乡长的风流韵事，被闹得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传遍村村社社，传遍街巷里弄，成了人们饭前茶后的谈资笑料。特别是徐云豹和田嫂，他们听了有关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乡长的这些风流韵事的传言和议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什么感受？这打破醋瓶子的味道，人们是不难想像的！徐云豹想，你三姨太贡美丽也太不给面子了，让徐云豹戴绿帽子也不能大明大白，硬往人头上套呀？这样叫徐云豹的老脸朝哪儿搁呢？这让徐云豹怎么做人呢？拿什么脸面在世上混呢？于是徐云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又气又恨，又羞又恼，他又摆动着他那像公狮的长鬃一样的披肩长发咆哮起来了。徐云豹叫王左带几个人，四到八处去打探寻找三姨太贡美丽，让她回来好好地收敛收敛。他徐云豹这样处理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田嫂却没有徐云豹的涵养和风格，也没有徐云豹那样的气度。田嫂把恨和气装在肚里埋在心底，她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吃了饭以后，一大早就悄然跑到集镇的街道去布防探寻。古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田嫂决心要拿双。一旦拿住双了，看你们两个狗男贱女拿什么脸面面对田嫂？田嫂终于恍然大悟，怪道李五这个没肝没肺的东西经常不回家，不进田家的大门，他常常拿公事来忽悠田嫂，原来李五是瞒着田嫂在外面沾花惹草，勾引女人。他被三姨太贡美丽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勾引去了。李五呀，李五，你哄骗了田嫂，欺侮了田嫂；媒婆陈二嫂呀，陈二嫂，你也骗了田嫂，你当初把李五吹得天花乱坠，说李五多么多么好，这简直是鬼话连篇，谎话一堆。李五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牲口，而且是一个乌龟王八蛋！田嫂有点义愤填膺，就缺少駡娘了。

    田嫂每天早饭后，都急冲冲地跑到集镇去明察暗访，大有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架势。她相信她一定能布防到并且能当场抓到两个苟合不规的贼男淫女。果然老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午休时间，田嫂终于布防到了两个贼人的淫窝。在临街的一个房子里，田嫂当场抓住了两个奸人。李五和三姨太贡美丽这两个淫男贱货正在床上嬉戏哄闹。田嫂感到十分恶心，也非常气愤。田嫂气不过用尽吃奶的力气，一脚踹开了门，冲进房间破口大骂特駡三姨太贡美丽：“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淫女贱货！”

   三姨太贡美丽被田嫂駡得狗血喷头，脸上刷地红一阵白一阵。三姨太贡美丽虽然被田嫂駡得哑口无言，但她还是不打算离开。三姨太贡美丽像一个泼皮无赖一样，采取了老脸皮厚里外里的态度。

   田嫂直气得鼻孔里嘴里三股气变作一股朝外冒了。田嫂觉得这个三姨太贡美丽真是个泼皮无赖货，不要脸的贱货，你怎么羞辱谩骂她，她都不在乎，就像一拳打在老母猪身上一样毫无反应。田嫂气不过就冲着李五咆哮怒吼道：“李五，你把这个臭婊子当活宝呢？扒光衣服抛在路边上狗都不闻！”

   李五乡长摇着头说：“你别駡得这么难听好吧。”

   “我駡得难听，你们做得好看是吧？”田嫂越发气愤地吼道。

   李五乡长毕竟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闷着头坐在那里抽烟。

   这时候，房间里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房前屋后也都围了许多看笑话的人，很多人都像看西洋镜一样来凑热闹，把个不大的房间和不宽的街面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有的夹夹眼睛；有的撇撇嘴；有的摇摇头······总之现场是一片嘘声，年轻人的口哨声不绝于耳。各种神态，各种各样的表情都在这里淋漓尽致地登台表演了。

   三姨太贡美丽用被头捂住脸，像一头嬉皮赖脸的死猪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这时候，徐云豹家的长工王左带着两个他手下的长工，闯了进来。他们拨开众人，挤进房间，见三姨太贡美丽蒙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大声说：“三姨太呀，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哟！”

   三姨太贡美丽装得像没有听见似的，仍然不吭不响，一动不动。王左把声音提得老高地说道：“三姨太，徐老爷让我们来请你回去！”

   “我不回去！”三姨太贡美丽虽然开口了，但还是纹丝不动。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王左得了徐云豹的指令，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他说罢就同两个长工一起上前，不管三姨太贡美丽愿意不愿意，三个人七手八脚把三姨太贡美丽硬从床上拉起来，替她穿上绣花鞋，死拖硬拽，就这样架到徐村进了徐府。

   看热闹的人一片嘘声，一阵哄笑。

   田嫂一把拽住李五乡长的耳朵气势汹汹地说：“李五你这个没心没肝没肺的东西，你跟我回去！”

   李五乡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理亏也没多说什么，也装得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乖乖地跟着田嫂回到徐村走进了田家。

   再说，田嫂在乡镇的那个淫窝大吵大闹的时候，徐村这边也开辟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场面，出台了一曲精彩绝伦的好戏。徐村的大人小孩，都像看马戏团玩大把戏一样，都围在徐村中心的大庙前的空场上。原来是三姨太贡美丽的宝贝侄子贡二愣子在傻乎乎地高谈阔论。贡二愣演讲得口中白沫翻滚喷射，还是喋喋不休，重三倒四地说个不停。他语意不清，但振振有辞地说，他的嫡亲嫡亲的姑妈三姨太贡美丽和李五乡长，十分热心地帮他贡二愣子的忙，请小日本鬼子出面，把漂亮可爱的天兰姑娘绑来，交给姑妈三姨太贡美丽他们，说是让二愣子我和漂亮水灵的天兰姑娘在城里租房拜堂成亲的。他贡二愣子眼看到手的好事，结果被可恨万恶的小鬼子搅和掉了。小鬼子还杀害了天兰姑娘的舅爷爷舅奶奶和她哥哥天明三人，抓了天兰姑娘，把她带走了，押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小鬼子害得二愣子永远也见不到天兰姑娘了。二愣子说他非常痛恨可恶该杀的小鬼子，是小鬼子拆散了他二愣子和天兰姑娘的美好姻缘。他二愣子如果有枪，就一定会去杀小鬼子······

   这时候，贡二愣子的亲娘贡宋梅英，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拨开众人，冲了上去一把捂住贡二愣子的嘴巴说：“不许你胡说八道！”

   二愣子被捂住的嘴里，还是挤出了语意不清的话语：“我偏要说，偏要说······”

   人们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原来李五乡长和三姨太贡美丽两人是通小鬼子的汉奸走狗。大家都摇着头表示不可思议，吐着唾沫，表示愤然不平。原来强震虎的舅父王宝露和舅妈陈丽芬夫妇及强震虎的儿子天明，被小鬼子残忍杀害，跟这两个汉奸走狗有关，强震虎的女儿天兰姑娘被小鬼子抓去充当慰安妇，也是这两个汉奸走狗一手导演造成的。城里发生的惨案，强震虎家遭到的劫难，李五乡长和三姨太贡美丽是罪魁祸首，难咎其责！

   大家正在愤愤不平，唾駡李五乡长和三姨太贡美丽这两个害人精，十恶不赦的坏蛋汉奸走狗时，三姨太贡美丽被王左他们架着拽着回来了；李五乡长也被田嫂拖着回来了。徐村的村民们见到这两个活宝，两个坏得头顶长疮，脚底下流脓的汉奸走狗回来了，特别是见到那个大权在握的李五乡长，一个个都像见到鬼似的，也像兔子见到狼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大庙前的空场上，只孤零零地剩下贡宋梅英和贡二愣子母子两人了。三姨太贡美丽见了脸色煞白，她全明白了；李五乡长见了惊愕地打了个寒颤，他也明白了。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城里做的事露餡了，彻底败露了。

   三姨太贡美丽被徐云豹关在房间里不再准许她出门，其实三姨太贡美丽自己暂时也不想出门，也不敢出门了，因为他们的事已经暴露了。老百姓恨她駡她，强震虎和他夫人紫芸恨她駡她，她都不在乎，并不害怕，她最害怕的是神出鬼没的“四老板”来处治她。那可是防不胜防，也是招架不住的。

   李五乡长是个地地道道的汉奸走狗，在乡里做了不少丧天害理的事情，是狼是虎再凶恶狠毒，他总归是怕人的。李五乡长知道他做的事情已经暴露，因此他也整天整夜地担心害怕，害怕总有一天，也会像保长贡家发一样，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被人暗害掉。虽然他有乡丁可以保护他，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万一到了那一步，就无法挽回施救了。李五乡长小心谨慎地提防着，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回徐村不进家门的，万一要回来，他不光带着乡丁，而且枪不离身，子弹都是上了堂的。李五乡长的嗅觉很灵敏，他知道小日本鬼子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对他李五来说不是好消息，他觉得情况不妙，没过几天他就不声不响逃得无影无踪了。

   田嫂的运气也不好，她非常懊悔。她气那个专事骗人的媒婆陈二嫂，田嫂已经经受了年纪轻轻的伤夫之痛的打击，你陈二嫂不同情也罢，大不该哄骗田嫂，将这样的狼心狗肺的东西介绍来坑害田嫂，把田嫂害得好苦好惨啊！她田嫂乡长太太没当几天，就沾了一身的腥臭，落得个汉奸走狗的老婆的臭名，连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田勇和田丽芳，也被李五害得飞不高，抬不起头来。此时此刻的田嫂像万箭穿心一样痛苦难受，她懊悔得伤心得欲哭无泪。

   有一段时间，强天强这孩子还错怪了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说什么是他们的爸爸李五和三姨太贡美丽勾结小日本鬼子杀害了强天强的舅爷爷舅奶奶，杀害了强天强的哥哥天明，连强天强的姐姐天兰也被小鬼子抓走带走了，至今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田勇和田丽芳想，李五姓李，田勇和田丽芳姓田，李五怎么能算是田勇和田丽芳的爸爸呢？田勇和田丽芳从来也没有叫过李五一声爸爸呀！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李五做了丧天害理的事，做了伤害你们强家的事，跟田勇和田丽芳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怪田勇和田丽芳呢？李五害惨了你们强家，也害苦了我们的亲娘，当然也害了田勇和田丽芳。田勇和田丽芳两人对李五恨之入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才解心头之恨呢！

   强家和田家的孩子们，过去是那么友爱和好，为这事竟然闹得互不来往，不搭理说话了。

   强震虎想，三姨太贡美丽是个十足的小人，你有气有仇，就冲着强震虎和夫人紫芸来好了，大不该坑害无辜和孩子，这可是缺德短寿的勾当。强震虎非常后悔，后悔不该让女儿天兰姑娘进城去卖鱼。不然，这场劫难也许就可以躲过了。

   可是，这世上那有后悔药吃呢？人哪有前后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