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老五(八)
秤砣老五(八)
文/徐恩华
话说三疤子很快为那三位乡亲结完账款,来到院子,当他了解到秤砣老五是做谷贩子生意的时候,认真地对吴红说:“五嫂子,既然老五兄弟是做长期贩谷生意的,最好直接能够认识黄沙湖粮站的站长王新彪,这样日后你们直接联系就好了,不必到我这里拐个弯。”
“三兄弟这个思路不错!”九饼子接过三疤子的话头,接着问道:“怎么个法子让吴红大妹子联系上?”
“哦,今天刚好是星期天,这样好吗:现在十一点不到,你们在我家等一会,我去我王叔家里一趟,来回半个钟不要。”三疤子说完,立马跨上九饼子的摩托车,直奔鸡子湖粮站站长王新彪家去了。
三疤子刚走一会,他女人转身对三疤子的幺舅说:“幺舅,你不要见怪哦!你看你外甥就这么义气!你的事怎么办呢?”
那幺舅若无其事地说:“嘿嘿,这恰恰是咱们老三的过人之处!不过,你先借我两百块,打发你表弟上学再说。”
“哎,不好意思,幺舅,看样子也只有这样了,等三伢空下手来就来收您的稻谷吧!”三疤子的女人递过钱,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三疤子那幺舅接过两百块钱回去了。
且说三疤子,果然不出半个钟,他踩着摩托车突突地回来了。原来,他约好王站长后,顺便在南八乡镇上的聚四方酒楼定好了席位。
这南八乡的镇子呈靠背椅子的形状,笔直的靠背是宽阔的新街,是主要的交通干道和全镇最重要的经济中心;而垂直折拐了个弯的是坐板,这是天然老街的布局,相对于交易繁忙的新街来说,则要清静得许多。不过,恰恰就是这样的宁静,加上一些古老遗存,使得老街散发着一派恬静、古典而又优雅的气息,是人们聚会休闲的绝佳场所,因而,一些酒楼餐馆便悄悄陆续占领了这条街上的风水宝地。由于旧街地势突兀,相对于其背后的下沙湖来说,简直就是居高临下了,因而,这条街上的酒楼,无不给人一种“闲来亭台酒一杯,且闻荷香随风声”的感觉。
而这久负盛名的聚四方酒楼刚好位于这条老街的中部,经营地道,口碑不错,真可谓实至名归。在面向下沙湖的一个雅间里,在一张靠近窗户的圆桌上,王站长左右分别坐了九饼子和三疤子,对面坐了吴红和三疤子的女人,王站长扫了一下三疤子的婆娘……
“哦,我得向王叔介绍一下,这是吴红,我鱼生意道上大哥九饼子的表弟媳妇,他老公秤砣老五先前也是鱼贩子,只是后来转行和媳妇一起做起了谷生意。今天我借这个机会,把大家请到这里聚一聚,以便吴红和我王叔互相认识一下!”三疤子机灵地向王站长解释道。
这时,九饼子瞅着三疤子也满意地微笑了:心想,你这张专门不着正道的臭嘴,还知道看个场合,我就怕你又把什么“新嫂子”的端上桌来。
“哦,王站长——王叔叔,今天认识您非常荣幸!”吴红非常大方地接上了话题。
而王站长瞧着吴红和三疤子的媳妇,却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咱们三疤子要是讨上这样的婆娘,那才养眼呢!”但是他却很快地回答道,“哦,托福托福!贤侄三伢说今天家里有贵客,没想到是精明能干的吴红、秤砣老五家的呀!”
“哪里哪里,王叔叔过奖了!说实话吧,论能干就见笑了。您知道我们湖区除了鱼米还是鱼米,人均一亩三分地,我三个女儿,读的读高中,读的读初中,读的读小学,实在负担不起这些庞大的费用,只好做做苦力生意,收点稻谷,赚点孩子们的生活费。只是难就难在收到手的稻谷经常不好出手,希望从王叔叔这里了解一下国家对稻谷收购的准确政策,以便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大大方方赚点生活费。”
“噢,是这么回事呀!既然是我三侄子的朋友,为叔我对你就实话实说了:现在从上到下,各地大小粮库爆满,基本没有收购,不过,偶尔在计划外找到一宗消化大单的话,还是可以开秤收购一下的。所以说,像我们这些基层粮站,能否开秤,根本没有计划,我们自己心里也没谱。因而,比你们所收购的稻谷的要求必须苛刻一点,比如水分,纯度……等等都得严格把关,只有这样,你才有优势,我们外调的渠道才更加宽畅。也正是这种三三两两地接到外调单,粮站收购稻谷也只能处于时开时关的状态,使很多急于卖掉粮食的村民辛苦而来,伤心而返,……每当此时,场面不无尴尬。”王站长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补充道,“如今社会上混,人情和原则都不可偏颇,鸡子湖粮站站长姓王,但是,粮站不能姓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做出一些与国家粮食政策相冲突的事就是了!”
“那是,那是!”吴红接着又说,“这年头,稻谷行情不好,只好凭靠质量和信息立足了,我们当然会珍惜王叔叔的关照。自然,我们更不会让王叔叔左右为难!同时,我们生意做好了,自然会感激王叔叔的。”
“哦,话说早了!等到我为你们帮了忙再说吧!”
“既然王叔叔这样爽快,我秤砣老五家的也就直说了吧,我们家现在就收回一农用车稻谷急着出售呢!”
“哦,是这样。”王站长停了停接着又说,“昨天刚好有一个粮食外调单已经落实,后天,也就是周二,粮站就会开秤收购。这样吧,后天开秤就送过来,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把关稻谷的质量哦,质量达标才可以拉来,否则,白跑一趟是你自己的事哦!”
“哦,王站长王叔叔这么爽快!晚辈我吴红豁出去先敬您一杯了!”说着,足足有一钱一杯“小黄鹤楼”白酒一咕噜溜进了吴红的肚里。先是一阵热乎乎的,不久她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好在还能把持自己的身子,管住自己的一张嘴,知道今天买单的应该是她,下席的时候,急忙去服务台。可是,当吴红步子还没有提起来,三疤子早已递给收营员两张“蓝精灵”,连九饼子掏出的两张“蓝精灵”也被三疤子挡了回去。
吴红这趟马到功成,使她非常兴奋,虽然昏昏乎乎地趴在九饼子的摩托车上,然而,双手紧紧抱着九饼子的腰不说,还把她那张热乎乎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至于九饼子将把她拖到哪里,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行车不久,好像一个不急不慢的刹车让吴红睁开了眼睛,这不是九饼子这镇上的出租屋吗?她一下子明白了九饼子的坏注意,娇滴滴的说,“又打什么坏注意呀?”九饼子笑着说:“你进去拿个镜子照照,酒鬼一样!你不休息一下,我哪敢放心把你带在摩托车后面?”吴红满脸通红,忸怩作态了一下,随着九饼子的搀扶进了出租屋……三个多小时后,九饼子从出租屋载着吴红回鸡子湖了。
坐在车后,娇滴滴地掐着九饼子的肚皮,“到手就舒服了!”
九饼子笑了说:“难道你不乐意?”
“好——你坏!得了便宜好卖乖!”
“下次你报警求救好了!”
“去你的下一次!臭美呀!”然而,吴红双手搂的更紧了。
如果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用在这里,也许恰如其分。面对九饼子的帮助,吴红能不感激?面对吴红的大方得体之美,充满豪气的九饼子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一味不齿他人的私情,而不问私情的土壤。因为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私情的来由林林总总,其实,具体到每个私情的背后,往往都是各自眼前利益的选择。所以,只要有一粒这样的种子,便会很快借地生根了……
话说吴红到家的时候,深秋的晚霞刚刚涂尽了鸡子湖的村庄,那树、那屋、那屋前屋后的菜园子……总之,正是“遍地英雄下夕烟”的光景,秤砣老五正在淘米,大女儿龙菲正在洗白菜,二女儿还在看电视,只见吴红从镇上带回一些荤菜不说,还带回一瓶精装的“黄鹤楼”酒。
秤砣老五强压着一下午的怨气,不紧不慢的说:“还知道家里有人没有吃饭呃?”
“你修车我也没有闲着——后天你直接把这一车稻谷拉到鸡子湖粮站吧!”吴红用极其平静的语气汇报着此行的战果。
“怎么?你找到门道了?”秤砣老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非常兴奋起来。
“哦豁,不会修车还不会跑跑腿?”吴红的语气流露着丝丝得意。为了安抚秤砣老五满腹牢骚,吴红接过秤砣老五手上的电饭锅,“让我来做饭吧,待你两支烟加一杯茶的工夫,晚上让你品尝一下我带回来的好酒吧!”
秤砣老五讪笑着,似乎有点尴尬,点着一支烟,加入了二女儿龙梅看电视的行列。
且说吴红下厨不久,一桌丰盛的晚餐端上了桌子,可是,突然一阵摄人心魄的惊叫声从隔壁“老送”家传来……
原来这个星期天,趁婆娘外出聊天,“老送”私自买给秤砣老五两个化肥袋子装的稻谷,说是打发丹丹上学及家用。没想到“老送”揣着这一百多块钱上了牌桌,偏偏从早到晚牌局不顺,崭新的人民币婆娘没有见着面就改了姓,两口子从嘴巴吵到了拳头,宋丹丹和妹妹吓得大叫起来。秤砣老五和吴红赶过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电饭锅倒扣在地上,一溜大米在地面画出一条长长的函数曲线,这还是次要的画面,主题画面竟然是“老送”和婆娘各自拉开了马步,互相抓紧对方脖子上的衣领,怒目相向,八成都在暗中较劲,“你先松手——老子(或者老娘)再松手!”当秤砣老五看见“老送”脸上一条条鲜红的血痕时,忍不住朝吴红回视了一下,只差笑了出来……
尽管秤砣老五夫妇极力劝架,还是没有得到比较满意的效果。好在最终他们夫妇把“老送”两个女儿带回来吃了一顿晚饭。饭桌上,龙菲龙梅一边安慰宋丹丹姐妹,一边为她们夹菜,那样子,非常显得成熟温馨。
秤砣老五看着这五个孩子和睦相处的样子,想到“老送”夫妇拉开马步互不相让的架势,举杯一饮而尽,对着吴红长叹一声道:“本来咱们家今天可能吵架的。但是,看了别人吵架的惨状,想想可怜的孩子就没勇气了!”
这时,吴红回过头,眼珠子斜着秤砣老五道:“有酒下肚——精神了不是?”
“哎哎,我只是假设一下,你都当真起来!”秤砣老五笑嘻嘻瞅着吴红,接着说,“既然你今天把粮站的关系打通了,怎么会吵架呢?我应该高兴才是,我们还要好好谈一下心才对。”听到这里,吴红似乎记起什么来,她突然明白秤砣老五的“谈心”所指,于是怒目面对秤砣老五,目光偷偷朝着孩子们斜了斜,不过,吴红确切地意识到,秤砣老五的确好久没有兴致勃勃地找吴红“谈心”交心了!
然而,正当秤砣老五同吴红交谈甚欢的时候,宋丹丹一句话让秤砣老五一家人都震惊了:“我原本打算把初中读完再去打工的。看我爸爸这个样子,我这几天就准备去广州,那边发廊老板娘答应我随时去做学徒。”这孩子说完,还不忘补充道:“我爸爸巴不得我早点去打工赚钱。发廊老板娘是他联系的。”
其实,宋丹丹还是个孩子,糊涂情有可原,混账的是她的老爸,那个输多赢少的“老送”,一个牌鬼,一心贪赌无德无能之辈,输干了就打女儿的注意,让羽翼尚未丰满的女儿去挣钱。而且,最让人不放心的是发廊那种边缘人生存的场所。
别看秤砣老五其貌不扬。但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念想是本分赚钱,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好读书,将来体面做人。至于自己,苦一点则无所谓了。
正是这种朴素的想法,无形之中,指引着秤砣老五及其家庭,在鸡子湖悄悄前行。
秤砣老五想,社会生活中,几乎没有人把一个家庭的治理与一个国家的治理相提并论,尤其是一家之主的行事作风,几乎完全决定了一个家庭的最终结局。在鸡子湖,我们见多了贪赌成性,好逸恶劳的村民把自己的家庭治理成了村民嗤之以鼻的笑柄,比如隔壁“老送”;当然,那些苦干加巧干家庭顺泰的村民也不少,比如木匠万福……
(下篇:九,待续)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