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村庄的声音（散文）

　　庄里没多少人，多时候一片寂静。如果足够仔细，静起来，你不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清楚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寂静的村庄，若发出一点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响亮。站在任何一个地方，不用竖起耳朵，各种声音会突然在地里院里树上墙后空中等等所有可能的地方传来。白天多些，晚上少些。白天的声音听起来小些，晚上的声音听起来大些。白天人们要干活，大多起得很早。晚上吃完饭，串串门，谝谝传，大多很早就睡了。大多数声音，像跟着人，不睡觉的时候响起来，睡觉的时候也闭上了嘴。

　　早上，人们陆续起来，开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扫院的声音，在外面响。舀水的声音，生火做饭的声音，开面柜取面和面擀面的声音，铲锅刀碗筷的声音，在厨房里响。架柴拢火的声音，倒水的声音，茶罐被烤得滋滋叫的声音，吃水烟的咕噜咕噜声，咳嗽吐痰的声音，喝茶吃馍馍的声音，在厅房里响。

　　圈里的鸡，扑扇着翅膀出圈的声音，在院子追逐等食的声音，和在圈里顶着圈门哼哼索食的猪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惊动了院门外圈里的驴。驴凑热闹似的，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圈里的粪，不时扯开嗓子大叫几声，不知道在告诉主人是渴了还是饿了。旁边圈里的羊也不安分，咩咩地叫着，刨着圈门。

　　忙罢了人的，开始伺候畜生，一个个都吃饱了，喝足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人们开始下地，或拉着牲口，或赶着羊，吆喝着，声音渐渐离开了庄院，走出了村庄。而留着家里的，躺着或卧着，暂时安静下来。

　　中午和晚上，差不多的声音又重复一遍，热闹一遍。天天如此。

　　小孩子，起得比较迟，起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多少声音。最多就小孩子自己发出的声音，一个喷嚏，一泡尿，惊动的鸡或猪的几声不满；趿着鞋走路的声音，开厨房门取馍馍吃馍馍的声音，吸鼻子的声音，开门关门走出院门的声音。

　　干粮时候和下午，不时有几声小孩子嬉戏的声音，几个晒暖暖的人有一句没一句谝传的声音，或者欢笑的声音，谁家的鸡鸣狗叫的声音，谁在路上或者地里吼乱弹的声音，天空中鸟飞过时的叫声，一只蜜蜂或者苍蝇匆匆赶路的声音，等等。冷不丁是这种声音，冷不丁又是那种。

　　有时候，风走来走去，让树叶哗哗地笑，或者将谁家墙上的一块土疙瘩推下去，叭地一声响，或者把谁家的门摇得咣当咣当叫。或者把谁家的窗户纸撕了，扔到半空中，和一些柴草尘土打架。再或者让大大小小的雨点，砸在所有能砸得着的地方，听噼里啪啦的响。

　　别以为偏僻的村庄静悄悄的，没有多少生气。其实在寂静里，汇集着无数丰富的声音源泉。像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自由的歌，陪伴着村庄，守护着村庄。村庄既是歌的谱写者演唱者，也是倾听者享受着。

　　村庄的声音，其实是村庄的心跳，村庄的呼吸，村庄的交响，更是村庄的生命。